说书人

　　每天到了申时，我都要出来摆坛，响木一拍，“我今天讲的故事，说的是十年前……”
　　没错，我是个说书人，一个书说的比较不好的说书人。酒楼里嫌我说书又占地方那个又招不来生意，把我赶到了街上，可是在街上我还是可以讲我的故事。

　　今天的故事，说的是十年前，当年的天下第一剑赢了武林大会的比武。前几天讲了前几场比试，我今天要讲最后一场，天下第一剑叶舟对魔教教主萧肃。那一场恶战真是惊天动地，我说的口干舌燥，前面的几张板凳还是没坐几个人。
　　坐在第一排的，是一个年青的公子，着一身宝蓝色衣衫，看上去就是一派风流不羁的样子。这样的人不像是会来听我说书，而是在酒楼青楼听人莺语的吧？
　　我因为好奇不断打量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时，他对我展颜一笑，那一刻我有点失神。
　　一失神，故事就断了。尴尬的用喝一口水掩饰，却不小心听见街上的人这么说，“这家伙书说的这么差，还在这里讲，丢人不丢人。”
　　既然有人来听我说故事，我怎么会觉得丢人？我说的这些故事都是我亲眼所见不曾编造，我怎么会觉得丢人？

　　第二天我又在老地方摆摊。
　　今天的故事，说的还是十年前，魔教教主萧肃输了天下第一的比试不服气，要找叶舟再比一场。不好意思，那场比试的时候我还在场，所以又把亲眼所见讲了一讲。
　　昨天宝蓝色衣衫的公子今儿个又来了，他着一身浅绿，看上去倜傥风流。他坐在第一排笑着望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脸上又没绣花不是吗？
　　那场比试说完，我收摊的时候，他向我走来。
　　“你跟叶舟很熟？”
　　“一般一般。”
　　我跟叶舟也就是一般的熟，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起闯江湖而已，知道五年前。
　　他看我的目光很带几分的怀疑。

　　第三天我决定不讲叶舟的故事了。我换一个人。
　　故事还是十年前，那一年叶舟赢了武林大会的比试，却把武林盟主的位置给了另一个人坐。今天我要说的是十年前武林盟主沈平的故事。这个沈平很不一般，他使的是一把刀，很别致的一把刀。他的刀很快，就连天下第一剑叶舟，也说自己比不过沈平。
　　不过这些作为故事没有什么吸引力，所以我讲了沈平的爱情故事。这个沈平爱上了一个富家的小姐，后来发现这个富家的小姐竟然是当时某王爷的郡主。那一年那王爷策划着谋反，特别需要拉拢这样一个江湖人。大婚那天我不巧还是在场。后来那王爷真谋反了，沈平还真成了先锋。
　　“后来呢后来呢？”有人追问。
　　我笑着一拍响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今天那位风流公子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今天穿了件橙色的衣服，特别招人眼。
　　我注意到他是配着剑来的，那把剑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的眼熟。

　　第四天，我突然不想继续讲沈平的故事了，回过头来讲叶舟。
　　有些听众对我任性举动非常愤慨，可是我丝毫不理会。
　　今天讲的叶舟再对魔教教主，不过不是在十年前，是在八年前。那位魔教教主输给了叶舟两次气不过，所以闭关了两年再来。后来就有了叶舟三胜萧肃的故事。
　　更加不好意思，就算是第三比武，我也恰好在场。那次又是昏天暗地的一场比，这次教主比较厉害一些了，虽然输了，但最后一记毒掌却招呼在了叶舟身上，废了他整整十年的功力。
　　说完故事，那位公子问我，“你怎么知道叶舟损了十年的公子。”
　　我对他笑，“不过只是恰好。”
　　“你到底是谁？”他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我笑着把他手中那碇碎银拿过来，“多谢招待。”

　　第五天我连叶舟的故事也不想讲了，所以再换一个人。
　　这个人更加有意思，我打算说他三天。这个人是个杀手，绝对是十年前的第一杀手。要雇他杀人最少也出十万两白银，不过他却从没有失败过。这个杀手的名字叫冷绝，一听就很像个杀手，不过其实他的真实姓名叫凌之扬，其实是个风流公子。
　　说道风流公子的时候，我看着面前的人微笑，那个人也盯着我看。今天他穿了一身红衣服，就跟一团火一样，我看着心烦。
　　因为凌之扬的故事比较长，所以这次的故事又以“请听下回分解”结束。
　　然而今天那公子却跑来要求我给他多讲一点。
　　“理由？”我问。
　　“因为我明天来不了了。”他说。
　　“哦。”我点头，“那我直接告诉你结局好了。”
　　“你还是不要告诉我结局了。”他突然摇头，“你只要告诉我，你和叶舟、和沈平、和凌之扬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直面他猜测的目光，坦然说，“这位公子，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说完指了指他的腰间，“你是叶舟的什么人，他的剑怎会在你这里？”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他也笑着看我。

　　我随我预定的计划，用了两天的时间把凌之扬的故事讲完。
　　最后一天，我讲的是凌之扬最后一次刺杀。当时有人出了百万两，买一个王爷的性命，他也做到了。那是六年前的事，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这个故事到了最后，只有几个孩子听完了，他们追问我那个杀手最后怎样了，我没有回答。

　　讲完故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好像每次讲完故事我都会忆及这个过去。
　　那一年我和叶舟和萧肃和沈平和凌之扬还一同走在京华街头，几杯下肚，各人都在抒发雄心壮志。
　　“我要当天下第一的捕快。”萧肃说。
　　“我要当天下第一剑。”叶舟说。
　　“我要当武林盟主左一个美人右一个美人。”沈平说。
　　“我要当天下第一的有钱人，把你所有的美人都买过来。”凌之扬说。
　　最后他们四个都看我，我也笑，“我想当一个天下第一的说书人。”
　　后来相当天下第一捕快的人成了天下第一的大恶人，五年前他又约了叶舟见面，在输给叶舟的第三次之后，他赢了叶舟。可是，随后赶来的魔教教徒乘机把叶舟推下了山崖。三年前我在一家酒楼看见了萧肃，不得不用全身的家当帮他还了酒钱。
　　至于武林盟主那一位，六年前他的岳父王爷，被一个叫冷绝的杀手刺杀了。谋反的计划突然打止，那一夜王府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弓箭一放，听说他被射成了筛子。至于之扬，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沈平所有的美女买过来，不过沈平唯一的妻子已经虽然他一起被射成筛子了，估计买不到囫囵的了。
　　这几年我都在讲这个故事，只是不想讲结局。
　　我觉得那四个家伙，应该被人记得他们最风光的一面。
　　那一年风华正茂的京城五少，怎么到头来只剩下了我一个？

　　这座城里讲完故事，我会换一座城市讲。
　　我没有再遇见那个风流公子，不过我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五年前我曾经和叶舟喝过一场酒，那次喝酒却成了最后一次。
　　叶舟跟我说，他把剑和剑谱都送人了，他说他觉得当天下第一剑也挺没有意思的，打算偶尔也被萧肃赢一场，然后拽着萧肃从此退隐江湖，什么魔教教主啊第一剑啊，都别当了，反正到了最后也会被新人代替的，不如早点咱自己放弃。我知道这个年青人应该就算是叶舟的徒弟了。
　　不过我以为他会找一个像萧肃那样比较闷骚的人，结果他找了一个这么像凌之扬的家伙。希望他别跟之扬一样，没得到最想得到的结局，却毁掉了最爱的那个人。

　　故事讲了很久，突然有一天我也很累了，打算从此歇一歇。
　　讲完最后一个故事的时候，我看见有个人骑着马从远处赶来，跳下来就冲着我傻笑。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宝蓝的衣服，和相遇的那天一样。不过那天他的衣服上还镶着金边呢，今天倒却了纯粹的单色。
　　我很想对他说，你这张脸不适合这样的笑容，他却突然揽了我的腰跳上马去。
　　“这年头不流行当街打劫良家大叔吧？”我问他。
　　结果他凑到我耳边说，“这年头的故事都应该这么说，一男与另一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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