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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春天到了。
刚下飞机,机场人流很多,负责接机的人已在门口等着。南哲依旧是四年前的样子,叽叽喳喳的。
“季宁,你还记得高中班上坐你前桌的厌从乐吗?”
听到这话,我垂眸看了一看手腕上的纹身,突然想起17岁的春天,那个心跳失衡的春天。周围像是突然寂静了一瞬,也像是沉默了很久。哑着嗓子回了句:“记得,他怎么了?”
南哲抬手搭在我肩上,拿出手机解锁,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是一个青年被推倒,身上残留着明显的水痕。在1461天梦里都浮现的脸,又怎会认不出。
“他前天被人欺负了,欺负得特别狠,作为朋友我看不下去,帮了他。天呐,你知道他有多瘦么?手臂细得要死,体重又轻。”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拉着行李箱的手攥紧又泄力放松下来。
过得不好么?为什么不联系我?
哦,我忘了,你已经把我删了。
南哲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再听。
上海的春天是温和的,路边栽了樱花,开得正盛,缀在葱葱绿叶之中的点点粉红,又不自觉想起厌从乐。
中粮海景壹号的那套平层出国后都没怎么住过,父母那边提前找了家政打扫。家里的东西基本没变,客厅里铺着地毯,因为某个家伙总是不穿鞋。
刚回国,接风宴是少不了的。父母包了宝格丽的一整层,是意大利餐。
Il Ristorante - Niko Romito在47层。侍应生带着我落座。接风宴没请几个人,就只有几个发小。曲裕植是最后到的,他已经接手家族公司,很忙,看他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是刚从公司赶过来。
上菜的时候,主厨介绍菜品,我心不在焉的,低头盯着手腕纹的黑色字母,YCL。厌从乐名字的缩写。是从什的时候变成这样的呢?好像是炎热夏日的那句“喜欢”,吓退了厌从乐,也剥夺了我青春里最夺目的色彩。或许,那句告白是不该宣之于口的,就在朋友的界限里也挺好。
回去的路上,忽然瞥见一家亮起灯的花店。门口摆着娇艳的玫瑰,隐没在夜里,只剩着水珠折射的光。鬼使神差,我停下了车,踏进了那家花店。
“您好,请问想买什么花呢?”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落入耳中,猛然一颤,为什么会心慌?
厌从乐放下手中的花束,抬头看向我,目光触及我的一瞬间,他的笑僵在脸上,却又很快恢复,一切如常地低头包花。
“一束茉莉。”眼神沾在那个日思夜想的背影上移不开。我不喜欢茉莉,但是厌从乐喜欢。面前的青年顿了顿,停下动作,转身去拿茉莉。视线滑下,比印象里瘦了不少,白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手腕很细,骨头都有些突出。
他包花很快,可能是因为顾客是我。
接过那束用淡蓝色包装纸裹着的茉莉,很轻很淡的花。他什么都没说,我也没主动开口。走到花店门口的时候,我贪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厌从乐,他也在看我,嘴唇动了动,最后只留下一句“好久不见。”
茉莉被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我突然不想放手了,他一个人过得太差了。总要有个人闯进他的世界救他出来,那个人,怎么不能是我呢?
厌从乐不要再受伤了。
昨晚下了雨,今天是个阴天,空气里潮湿的泥土味似乎是甜的。
走到花店门前,隔着透明窗,定定地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与17岁坐在课桌前的背影重合。推开门,惊乱了挂着的风铃。
厌从乐没有像昨天一样跟我打招呼,不过没关系,以后会改正这个坏习惯的。缓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撩起遮住眼睛的碎发,那双溢满泉水的眼睛此刻只有我。
“不欢迎我么?小乐。”我低低笑了一声,捧起他的脸,低头轻吻额头。厌从乐愣了半晌,没有把我推开。“我们回家吧。”话落,他突然推开我,仓惶地拉开距离。我没生气,也没再继续靠近。
“我们谈谈吧。”小乐像立起刺的刺猬,很凶地朝我说话。正合我意。
“当然,我的荣幸。”
咖啡店。
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先开口。
“季宁,我们不是朋友了。你不要来找我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厌从乐会这么说,我没太意外,回了一个自认为很有礼貌的微笑。
厌从乐的那杯咖啡,我放了点安眠药。
折断小鸟的翅膀,关进笼子里,就不会再受伤了。
厌从乐喝了咖啡,我看着他倒在我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站起身,将厌从乐打横抱起,抬脚走出了咖啡厅。
睡着了也这么可爱,好乖。
我在郊外闲置了别墅,三公里内都是树林,厌从乐跑不出去的。别墅里的尖锐道具我都收了起来,地上都铺了毛茸茸的地毯,这么厌从乐不喜欢穿鞋子也可以在家里到处跑了。
安眠药我没放多少,小乐醒得自然会早一些。
“季宁,这算是囚禁么?”这是他醒过来对我说的一句话。
“你乖一点。”削好的苹果被放进盘子里,窗帘没拉上,窗外长新芽的树倒映着绿色的影子,落进屋里。“张嘴,吃苹果。”插起一块苹果,递到厌从乐的唇边。他没张嘴,我也不想强求他。
“厌从乐。”
“你不要推开我。”
厌从乐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抬头望向窗外,枝头停着一只鸟。
我还是舍不得折断他的翅膀。
把厌从乐困在这里好几周了,他不开心,也不吃饭,又瘦了很多,总盯着窗外发呆。院子里种了很多茉莉,修了一架秋千。那双悲伤的眼,让我莫名心悸
春天过了一半了,我每天都会去陪小乐,想尽办法让他吃一点饭。他的手机我没有动过,放在卧室里的桌子上,除了自由,其他的我都给他了。
暮春了,小乐开始愿意吃饭了。公司最近很忙,陪小乐的时间变少了,好难过。
今天是晴天,天气预报说要升温了。小乐穿着白色的居家服窝在沙发里,突然跟我说:“季宁,夏天我们去海边吧。”
“好。”
院子里的茉莉换成了郁金香,没事的时候,我就去浇浇花,给小乐画画。
夏天到了,蝉鸣四起,小乐找到新爱好了,跟着蝉一起唱歌,他说这是夏日限定的。我也觉得,限定的会有期限。
给自己放了几天假,买票去夏威夷了,和小乐一起。南哲也过来凑热闹,顺便捎上了曲裕植这个大忙人。海边的风是咸的,也是甜的。蔚蓝的海翻涌着浪,激起白色的浪花。小乐很开心,好久没有见到他这么开心了。
“小乐,难得见你这么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南哲抱臂靠在一旁的架子上,厌从乐的脸在火光中染成橘黄。我看见他的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他看向我,眼神里的情绪让我不安。
昨晚下了很薄的雪,上海的冬天来临。
我自己动手学着织了一条,不是很完美,针线有些蹩脚。给小乐围上这条围巾的时候,我有些不好意思,有缺陷的围巾配不上这样好的厌从乐。
小乐被我养胖了些,没那么瘦了。每天的饭菜都是请的专业营养师,总是怕他吃得不习惯,更怕他不吃饭。我把我能给他的最好的都塞给他,我想他一直开心。
“可不可以放我走?我不想在这里。”小乐又不开心了,他好悲伤,可是,他自己一个人会受伤的。
“我不想让你再受伤。”
“放我走。”
“再给我一个春天。”
“等到春天,我就还你自由。”
小乐没说话,眼睛好像更悲伤了,连绵雨雾的天气夺取去了他的快乐。
春天,等春天,你就自由了。
冬天的日子常是落在雪中度过的。
南哲和曲裕植来看小乐了。
见到南哲,小乐会开心一会儿。他们能一起聊天,看书,比起和我一起,那份悲伤就被隐去了。曲裕植跟我在书房商讨合作。
“季宁。”
“嗯?”
“厌从乐很难过,你不知道么?”
他太难过了,以至于让别人也能看出来。
“我知道。”
“你们两个谁都没幸福。”
“小乐会幸福的,这个冬天以后会的。”
曲裕植盯着我的脸,静静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推门出了书房。我太自私了。
冬天的最后一天,拥有厌从乐的最后一天。
今晚的月色很美,星星很亮。
最后一次拥抱厌从乐。
又是春天。
我把别墅的门打开,厌从乐可以回家了。
南哲开车来接小乐。他笑得很开心,很久很久没有见他这么笑了。
车驶离郊区,越来越远。
厌从乐,你自由了。
祝你有一个快乐的人生,永远幸福。
春天的第二天,我写了遗书,立了遗嘱。
打点好一切,父母看着我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了一部分股份。
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你,只好把拥有的全部都赠予你。
海水好冷,灌进肺里,是去年夏天的咸味。
我爱你,厌从乐。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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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耳挠腮,用于是写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