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爱

　　和谭敛处在一起的几个都知道他谈过一个朋友，父母不同意，曾经顶着闹了一阵，甚至到了要和家里断关系的地步。可后来又听说他同那人分了手，只身一人出了国，也就只当是谭家二公子的一段风流往事。
　　只是一次平常聚会的时候，一个朋友笑说谭二当时肯定是色欲熏心了，竟然为了美人舍得了江山。其实只是没有恶意的调侃，在坐的也都如往常般起起哄来，只有一旁沉默的林楠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好。果不然谭敛二话不说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拿起一瓶酒就往那个起头的口中灌，到最后竟动了手。
　　大家这才明了，那段无疾而终的往事是谭敛的禁忌，再也不敢重提。只在私下里猜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骄纵惯了的谭二那样。还有人向林楠打听，都知道他俩最铁。林楠笑着说，不算是很大的美人儿，只是很符谭二的口味。还有人要问谭二的口味是什么口味，林楠说我哪知道，要不你自己问问？哪敢问，不是找不痛快嘛。于是便也没人再提，就当谭二痴情过一把。
　　那个符合谭二口味的人就是莫瑞，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国男人。只是眼睛生得漂亮，琥珀色的眼眸子，衬得整个人很干净舒服。
　　谭敛有次喝醉了，恍恍惚惚地看着林楠笑，说，“林子，他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想把整颗心掏给他，真的。”谭二不停地笑，可林楠觉得他想哭。后来林楠把谭敛扛了回去，听到他半梦半醒地说，“瑞瑞，你怎么不要我了。”

　　其实林楠开始并不知道莫瑞是个男的，只晓得谭敛藏了个人，要紧得很，从不带出来让大家看。谭敛家里当然也有风声，不过只当他年轻气盛，胡闹过也就算了，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谭敛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让劝劝他，林楠这才觉着出事儿了，可怎么着他也不会想到这事儿出在莫瑞的性别上。
　　那时谭家已经闹得不成样子，整个厅里就像经历了一场浩劫，能碎的几乎都烂在地上。莫瑞直挺挺地跪着，额头上一大块血痕，左眼眉角上一片青紫，看得林楠心里发怵。谭敛父亲的面上毫无血色，指着他的手几近哆嗦，半天才骂出一声畜牲，滚！林楠从没见莫瑞的父亲如此失态，只得先拖着谭敛离开。
　　林楠就不明白了，谭敛一直瞒得好好的，连他这个发小也不知道他到底藏了个什么人物，怎么就这么突然地和家里摊牌了。后来才晓得，是谭家想给他和蒋家的小四订婚，他顶死了不愿意，家里这才开始重视起传闻中的那位。这一查也就都明了了。
　　林楠觉得这真不像谭敛会出的事儿，且不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发小有那种癖好，就单谈订婚和出柜哪个后果更严重，谭敛会没数？可能是关己则乱吧。
　　更让林楠奇怪的是，谭敛没过多久又回来了，据说在他爹的门口又跪了一宿。结果是双方都退了步，家里不提和蒋家的订婚，谭敛也断了和莫瑞的关系。外人也只知道谭家的二公子有过那么风流的一段，却不知对象是个男的，而且如此曲折迷离。
　　以后谭家就把谭敛送出国了，其实两年前就该送出去了，只是那时谭敛不愿意。林楠事后想想，估计那时候他就已经和莫瑞好上了。
　　林楠一直以为是谭敛扛不住家里的压力，甩了莫瑞，直到谭敛喝醉的那次，他才隐约觉得，多半是莫瑞甩了谭敛，于是对那个莫瑞就没了好感。好在谭敛后来也没再出什么岔子，竟也谈了几场恋爱，都是和女人，林楠松了口气，谭家也放了心，只当是那小子叛逆期延后，胡闹了一场吧。
　　可是偏偏又遇上了。那天在钱柜的包厢里，有个人冷不丁地推门进来，看着他们一行人一愣，然后道了声“不好意思”就转身出去。林楠本是没有在意，谭敛却突然叫出了那个名字。林楠真是一惊，连忙瞪大了眼睛打量。是那个莫瑞？甩了谭敛的莫瑞？过了这么多年，谭敛不会认错？不会真那么巧吧。
　　可就是那么巧，连两个当事人都一口一个“好巧”。那个莫瑞还很不相信的样子，跟研究外星人一样瞅着谭敛，然后突然就跑了。一旁的蒋华说，“谭二，这人不是欠你钱吧？怎么吓成那样。”谭敛笑了笑，“他是欠我点东西，不过不是钱。”
　　“那是什么？”
　　“债。”谭敛笑笑，望着门口不知在想什么。
　　蒋华只当谭敛是在耍嘴皮子，没再揪下去，一群人又扯到别的话头上。只是那天谭敛的兴致有点过高，几乎把一屋子的人都喝趴下。蒋华最后几近是翻着白眼在呻吟，“谭二……你这个……疯子……”
　　“呵，我早就疯了。”
　　林楠当时也接近呕吐状了，心想谭二半世花名，到了还是栽在那个莫瑞的手里了。

　　期末考试学校排名，莫瑞班的语文不好不赖，年级中等偏上点。黄老师的数学冲上了第三，紧跟在两个重点班的后面。搭班的班主任老李笑着说，“小莫，这就是爱情的力量阿，你也抓紧谈一个。”
　　一旁的黄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莫瑞赶紧打趣，“抓紧，一定抓紧！”
　　“对了小莫，我老婆同事家有个姑娘，人不错，要不你为了咱班的孩子小小地牺牲一下？”
　　莫瑞一愣，老李这是说媒来了，一时不知该怎么答，是说有对象了呢还是直白地拒绝？黄老师却接过话，“老李，莫瑞有女朋友啦”，说完还朝莫瑞眨眨眼，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我见过的，可漂亮呢！”
　　莫瑞心想，他们家林平的姻缘果真是断送在了自己的手上。
　　“是嘛！小莫你别把人藏着啊，带出来让大家瞧瞧。”
　　黄老师跟着起哄，说待会儿聚餐就把林平叫来。要不是看他和另外一个黄老师逮着机会就黏黏乎乎如胶似漆的劲头，莫瑞真觉得他是在打击报复。
　　反过来又一想，黄老师也有主了，就让林平来替一回吧，不然整个高二年级就剩他一个光棍儿，同事的热情劲儿一上来，受不住。
　　于是就找了个没人的地儿给林平挂电话，大致把情况说了一下，林平说行，正好吃完饭她也有事和莫瑞说。
　　一学期累下来，最后的聚餐自然是闹得厉害，后来不知谁提出来，竟然让两个黄老师喝交杯酒。二黄害羞，不肯就范。于是大家一起起哄拍掌，林平推推莫瑞的肩膀，说，“这就是你说的那栋梁，扭捏地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莫瑞正想回话，却被当头喝住：“大家别忘了这儿还有一对儿啊！”
　　原来是教体育的尹磊，这家伙平时和莫瑞处得不错，得了空常在一起打篮球。莫瑞瞪他一眼，他依旧嬉皮笑脸，意思好像是，谁让你有了家属还不告诉我。
　　林平却拿着杯子大方地起身，气氛顿时吵得火热，莫瑞没法，抹抹额头也站了起来，算是“妇唱夫随”了一把。二黄见状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两对儿“新人”不但喝了交杯酒，还给一行的“嘉宾”行了礼，一时的好不热闹。

　　散场以后，莫瑞开车送林平回家，问林平电话里要说的事儿。
　　林平侧头看看莫瑞，然后笑着说，“相公，上头让我做策划，算是升职啦！”
　　莫瑞想了想问道“那业余时间还用兼干公关不？”
　　林平白了她一眼，“什么兼干公关，那叫能者多劳！”
　　“行，你能，你多劳。回头让人吃了豆腐，可别再抱着我嚎。”
　　莫瑞说完这句话便反射性地把头一偏，按惯例，那丫头肯定一巴掌扇过来。
　　可林平却只是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有点闪烁。
　　没等到预料中的巴掌，莫瑞反倒不适应，边开车边用余光撇着她。
　　“干嘛啊你！怕我打你啊？”林平很快恢复了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莫瑞觉得林平有点不对劲，便试探地问了问。
　　林平闻言整个人像定住了一样，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有点犹豫地看看莫瑞，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被人……上头说升我做策划……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莫瑞一愣，连忙把车停在一边，一脸的气急败坏，“我就说让你别去拉什么业务，好好做你的文案不好么？！”
　　林平只是低着头，肩头隐隐地耸动着，似是在啜泣。
　　“升？！还升个屁升！赶快把工作辞了！靠这种……这种非正当的渠道拉业务、升职位的公司，待着干嘛？！”
　　“你说得轻巧，辞？我辞了谁养我？你养？”林平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但仍然低着头，看不到面上的表情。
　　“我养就我养！赶快辞！我有个朋友是律师，这便宜不能让人白占。以后的事你先别管，我来！”
　　“真的？”一直低着头的林平突然抬头，一脸玩味地瞧着莫瑞，哪有想象中的隐忍和幽怨。
　　“当然是真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你还笑得出来，你……”莫瑞上下打量着林平，“你……你别是骗我的吧。”
　　“哈哈，”林平揽过莫瑞的肩，“相公，有你今天的话，就算娘子真被人占了便宜，也乐意！”
　　“你……”满腔的义愤填膺一股脑儿地被一缸冷水泼下，莫瑞觉得有点脱气。
　　“你说你要养我的啊，别反悔!”林平乐滋滋地敲打着车窗。
　　“养你？我疯了我!”莫瑞狠狠地瞪了一眼林平，然后发动汽车，继续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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