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韦娘不愿意多谈此事，我自然也不好多问。因为沉默，马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透着些诡异，所幸的是，很快便到了尉迟府。
　　因为派人通知了尉迟府我要来的消息，老远便看到了尉迟夫人领着一众夫人等在外头了。
　　“老身参加皇后娘娘。”
　　“太夫人请起。”在她下跪之前，连忙伸手托住她的手：“不敢劳动太夫人如此大礼，折煞晚辈了。尉迟小姐可醒了？”
　　尉迟夫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英豪，年轻时是个山寨女大王，比武招亲，嫁给了尉迟将军，而后夫唱妇随，一同上战场，之后遇到国家分崩离析之时，与开朝先祖一同揭竿起义，成就霸业。尉迟将军戍边多年，同七个儿子一同，浴血护卫江山社稷，最后在与西戎一战争中战死沙场，只留下一门孤寡。
　　这份赤胆忠心，义海豪情，可歌可泣。
　　尉迟一门如今只剩下一个寡妇，还有一个孙女，便是尉迟小姐。
　　她随意披了件外袍，站在门口，单薄的身影融入周边的景致之中，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尉迟静见过皇后娘娘。”她屈膝下跪，韦娘已经伸手去拉她了。
　　“外头风大，你刚醒，还是回屋里说吧。”
　　她点头，太夫人和一众尉迟夫人已经跟了进来。
　　一旁的丫鬟已经扶着她坐回了床上。
　　“本宫今日来的目的，想来尉迟小姐应当明了。关于我大哥伤了你的事情——”
　　“娘娘放心，此事与韦将军并无关系。尉迟静会还韦将军一个清白。”
　　“那凶手是——”
　　“只是个偷东西的贼人，动作太快，见被我发现，才动了手。屋子里点了迷魂香，所以韦将军才昏睡过去了。”她一语带过，似乎并不想追究下去。
　　“即便此事同大哥没有关系，也是在我韦家发生。本宫会给你个交代的。”
　　她摇摇头：“不必了。既然我已经没事，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劳动韦将军受了这些日子的牢狱之苦，倒是尉迟静过意不去。烦请娘娘，代我致歉。至于我与韦将军的婚事，待尉迟静身体复原，会选个妥当日子，同韦相明言取消，不会叫韦家难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那日衣衫不整的躺在大哥身上的样子，已经有不少下人看到，若是取消了婚事，对她便是莫大的伤害。我明白她不想以此为要挟逼大哥娶她的心思，可这已经不仅仅是道义的问题了，是关系到她的名声和终生幸福的问题。大哥若还想着悔婚，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娘娘，不必多言。尉迟静主意已定。”还不等我开口劝慰，一旁站着的太夫人也开了口：“老身知道娘娘的好意。这些年来，尉迟家门庭冷落，乏人问津，朝中也渐渐淡忘，倒是娘娘和公主还记挂着，时常派人送东西来，这份恩情，老身记在心中。静儿和韦将军虽有婚约在身，但是并无多少情意，若执意在一起，也只误人误己——”
　　“太夫人——”
　　“娘娘心意，老身领了。”她打断我的话，让人送了些吃食来：“这是府中媳妇们做的点心，对孩子有好处，娘娘可用些。”她转移话题，显然不想对这个问题多谈。
　　在尉迟府小坐了一会，觉得有些不适，便起身告辞，可才站了起来，便觉一阵晕眩，失去了意识。
　　喉咙很干，像是火烧一样的，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耳畔回荡着许多笑声哭声，是婴孩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可不管怎么用力的想要看清，却依旧一片模糊。影影绰绰，有人影，有树影，有房屋，也有小桥，像是在宫中，一眨眼却又好像回到了宜州。
　　“母亲——”
　　“母亲——”
　　谁？是谁在叫我？声音很熟悉，让人安心，明明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好像随时都能够脱口而出，可就是说不出口？
　　眼前出现一点灯火，微弱的，犹如萤火，一闪而过。
　　亮光渐渐变大，慢慢的，慢慢的，充斥了整个眼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还没有来得及将散乱的发丝弄到耳后，那半天云霞便化作了漫天的火光。
　　橘红色的云霞一直开到了天际，慢慢加深了颜色，直到变成一片血海。
　　我沉溺其中，无法呼吸，用力的呼救，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可触手却是一副骨架。
　　啊——
　　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是汗，手心里也全是汗，不断的颤抖，全身发冷，呼吸急促，无法控制的心慌心悸——
　　“你醒了——”
　　“陛下——”想要起身，可脚才刚碰到地便一下子软了下来，跌在了他的怀里。被他一把抱了起来，抱回了床上。
　　“躺着吧。”
　　“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
　　“尉迟一家已经下狱，朕会给你个交代。”
　　“下狱——”我握紧他的手，手心很烫，很暖：“她们——”
　　“尉迟一家因尉迟静受伤一事，怀恨在心，毒害皇后，谋害皇嗣——”
　　皇嗣？
　　“孩子！”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我的孩子——”
　　他顺势握住了我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放在了我的腹部：“是朕大意了。你放心，朕会给你个交代的。”
　　孩子——
　　孩子——没了？
　　我虽不曾期待它的到来，却没有想过它会就这样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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