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他一动不动的盘膝坐在那儿，就像是一尊雕像，就连有人靠近都没有丝毫的动作，心下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狱卒已经开了牢门，我试探地出声：“大哥——大——”
　　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吓得我倒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他连忙起身过来扶住我。
　　拳头已经挥了出去：“你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会担心他的我，真是一个傻子。
　　“我可一直在等着你来看我呢，可进来七天了，你都不曾露个面，看来在你心里，我这个哥哥还真是比不上别人啊——”他说的别人我自然明白指的是谁。
　　把准备的一瓶药递给他：“拿着吧。在狱中自己多注意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英雄的死多不悲壮，死于屠刀之下的寥寥可数，死于谋伐的却不堪枚举，之前的郭解便可算是一例。我可不想他步这样的后尘。
　　“有你和祖父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就连我上茅厕都不放过，哪里会有人敢动手脚？”话虽是如此说，但他还是笑着接过了我手中的药瓶：“外头情形如何？尉迟姑娘可醒了？”
　　“既然这样关心她，当初直接答应娶了她不就好了？今日也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事情发生的那天，大哥本想离家出走的，连包袱都准备好了，为的就是躲避半个月之后和尉迟小姐成婚的事情。却不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那些收拾好的包袱也被当成了畏罪潜逃的准备。
　　“她是个好姑娘，不应当受到这样的事情。我虽不能娶她，但也衷心希望她能过得平安幸福。”他竭力在解释，我却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
　　“好啦好啦，同我还啰嗦这许多。我今日来看你，可不是为了看你无聊在这儿打座的。我想问问你，和韦照可有过节？”云珩和韦照同是太学生，算是朝夕相处，定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一句祸起萧墙，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阿照？”他很快摇头：“我常年驻守边关，能同他一个小毛孩子有什么过节？等等——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阿照说他几日前来看过你，你可有见到他？”
　　不及他回答，光是这个反应就十分明白了。
　　看来他真的有问题！
　　“你出事那天，是韦家族中聚会，韦照也在。祖父叫了尉迟姑娘来，想介绍给族中长辈认识——”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阿照——”
　　“云珩与韦照同在太学，你出事之后，他对我提起过韦照，还说了四个字——”我实在不是很喜欢这四个字，不想看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亲人自相残杀：“祸起萧墙！”
　　“你说旁人，我信。可阿照，阿照虽然有才华，可从小胆子就小，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他怎么会对尉迟姑娘下那样重的手——”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原本以为事情既然过去了也没什么好提起的了。
　　“什么事？”
　　“几年前，你失踪那次。祖父以为你出事了。不忍心尉迟姑娘为你守寡，曾经想将你与她的婚事转给韦烨堂兄。韦烨堂兄也答应了，只是后来——”我也不想这样去怀疑自家人。
　　他皱了皱眉，没打断我的话，示意我继续下去。
　　“只是后来尉迟姑娘宁愿选择一死，然后你回来了，也就是假扮你的明泽替你回来了。这个提议便作罢了。再没人提起。韦烨堂兄多年来都未曾娶亲，我想，他——”
　　“这同韦照有什么关系？”
　　“韦照同韦烨堂兄自幼丧父，一同跟随三爷爷长大。韦照大概是想为他出头吧——”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过，我衷心希望，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证据呢？”
　　我摇摇头。
　　“韦烨不是这样的人，至于阿照，”他顿了顿，用力摇了摇头：“应当也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定有误会在。”他身处边关，族中重责多是韦烨堂兄代他承担，他是不愿意这样猜疑他们兄弟的。
　　我点点头，希望确实是我自己多想了。
　　“祖父已经派人着手去查了，你安心呆在这儿。若有别的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的。若需要些什么，也可交代狱卒，我会派人送来的。”
　　与大哥告别之后回到了书房，王元姑娘全神贯注的看着那本仵作指南，而莫廷芳却难得的盯着她看。
　　被突然开门而入的我吓了一跳，莫廷芳急忙收起打量的目光，还不小心弄翻了砚台。王元啪的一声合上了书，然后递了过去：“既然娘娘已经办完了事，小女不久留了。大人请好好办公。”
　　说完头也不回的拉着我往外走，完全不在意莫廷芳的失态。
　　“王姑娘。”我停下脚步，抽回自己的手：“马车在这边。”伸出手指指了指。
　　她“哦”了一声似乎才回过神来，然后抬脚往回走。
　　不由叹气摇头，伸手拉住她：“是这边！”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会让这两个淡定自若的人都这样慌了手脚！？
　　对王元和莫廷芳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并没有在来得及在上头花费过多的时间。
　　发生了一件大事，或许该说是一件好事，尉迟小姐醒了！
　　派去尉迟府守着的人第一时间派人送来了消息，我正用着一碗白粥，被呛的说不出话来，韦娘已经会意备好了马车。
　　“尉迟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这下大公子便能洗清冤屈，也能知晓究竟是谁在背后诬陷韦家？”韦娘高兴的简直不能自已，就像是自己陈冤昭雪了一般。
　　“得空再派人多准备一些药材送到尉迟府来，尉迟小姐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定是用得上的。”我也需要找个时间，让济世再重新开个方子。
　　“娘娘放心，知道您记挂着尉迟小姐。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不止是药材，还有一些吃穿用度的，都派人去准备了。”韦娘明白我的心思，很多事情不需要我交代便能直接办好。
　　“韦娘——”
　　“嗯？”
　　“韦娘与谢渊太医是什么关系呢？”如果谢渊是我的父亲，同母亲一起生下了我，那处于他们当中的韦娘，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母亲说韦娘有一段有缘无分的感情，指的究竟是不是谢渊？
　　一直压在心头的疑问，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却不代表我并不在意。
　　时间仿佛静止，她的笑容在嘴边停留，久久才开口：“奴婢同他成过亲——”
　　成亲？
　　他们果然是——
　　“后来他给了我一纸休书。”
　　我设想过他们三人之间感情的兜兜转转和曲折离奇，却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是没得及在一起，而是已经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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