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马车在驿站前停了下来，还没有来得及下车，便看到一匹枣红色大马从身旁快速的经过，马上的人有些眼熟。
　　“王爷！”叫住站在门口还没有来得及进去的苏衡。
　　咋见到我，他有些吃惊，很快便跑了过来，伸出手，牵着我下了马车：“你怎么来了？有事吩咐一声，我进宫便是。”虽然是抱怨，可手上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像我是一个易碎的鸡蛋一样，让人心头一暖。
　　“出宫办些事，在这附近，便过来了。”
　　跟着他进了屋，驿站的屋子虽然比不上王府奢华，倒也不像我想的那样简陋。
　　扶着我坐下，他倒了杯茶递给我。
　　“找我有事？”见我接过茶杯，他松了手，搬了条椅子在我身边坐下：“你应该不会是特地来找我叙旧的吧？”
　　“刚刚离开的可是高都云？”玉成夫人的哥哥，也是高太尉唯一的儿子。
　　“原来你碰到他了。”他点点头：“确实是他。”
　　“他来找你，有事？”据我所知，高家和王家之间的交情还没有深到这份上。太后算计起高玉成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余光扫过屋子，落在书桌上的军事地图上。
　　见我看了过去，他索性起身，将桌上的地图拿了过来，递给了我：“西戎、北宁、南燕几国交界之处有一山寨，叫黑水寨，自立为王，这一两年来袭扰三国边界。更可恶的是，袭击西戎时就扮成北宁人，袭击北宁时就扮成南燕人。惹得三国边界一直不太平。”
　　他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位置：“黑水寨建在山沟沟里，地势复杂，又有瘴气天堑作为屏障，易守难攻。”
　　这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只是这同高都云来找他有什么关系。
　　“几日前，我收到了边城守将派人送来的书信，说西戎和南燕有意打算三国一同出兵，围剿黑水寨。让我将这意图转呈陛下。可陛下这几日因为徐兼和韦宿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我还没有来得及将此事上禀，也未曾同旁人提起过。黑水寨一带，是高都云负责的，今日他忽然来找我，也不知是从哪得知了这消息，让我先别将此事禀告陛下，说他有办法劝降黑水寨。”
　　“王爷口中说的黑水寨，头目是不是姓叶？”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人也没有骗我的话，我想我知道那黑水寨是怎么回事了。
　　“那黑水寨头目是当年同开朝先祖一起夺江山的项氏手下的大将叶雄的后人，三代在那儿经营，对北宁恨之入骨，只怕不会轻易归降。我游历时，在宜州遇见过头目的女儿，为她父亲寻找名医，如今只怕已经是黑水寨头目了。”当初遇到叶灵时，她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男儿气概女儿身，爽直率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傲骨姑娘。喜欢过济世，不过知道济世有夫人之后，就果断离开了。
　　“安安，你既然认识黑水寨的头目，有没有法子劝她归顺北宁——”
　　我摇摇头，“叶灵是个烈性女子，有胆气，有谋略，更重要的是，世代接受了祖上传下来的复国念头，只怕轻易说不通。初见时，差点被她一剑砍了，直到分别，我都没敢提我爷爷叫韦明，是当朝丞相。
　　“高都云若有法子，试试也好。”我也不忍见昔年好友落得无辜身死。
　　“他看起来倒是信心满满。只不过，我听军中传闻，他和那山寨的女头目之间有些瓜葛，只怕到时下不了手，泄露军情，贻误军机。”他忧心忡忡，并没有因为高都云的话放下担忧。
　　“那你的意思呢？”
　　“我已同他明说，明日会讲此事禀告陛下，届时由他主动请缨出行，我替他敲敲边鼓便是。”
　　“你是想逼他立下军令状？”
　　他点头：“说我明哲保身也好，畏难推卸也罢，此事毕竟事关三国利益，首当其冲的便是我徐州和宜州两州百姓。”
　　他将地图卷好，放回书桌上。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王元姑娘的事情。”我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以及王元对我说的话一一同苏衡说明，虽然他的面色变得不太好看，却并没有显露多少吃惊，想来这一切，他是知道的。
　　“我知道表舅一直对云家人有怨言，只不过没想到他这回会做到这份上。”见我坐着有些不舒服，他起身进屋拿了个软垫替我垫上：“这些年来，王氏外戚说是帮衬，其实更多是掣肘。母后早有心思摒弃他们，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大哥文韬武略，有宰辅之才，母后一直有心让他取代王氏外戚，成为我日后的助益。”
　　“王姑娘说，她父亲是徐兼的杀父仇人？”
　　他点头，并没有否认：“巫族曾有一次族内暴动，被朝廷镇压。当时大哥的父亲极力压制族中暴动一派，并与朝廷一起镇压，可事情结束之后，却被表舅扣上煽动的罪名，问斩。母亲也因此被带回宜州王家，直至进宫遇见父皇。”
　　“原来是真的。那——太后知道他们的打算吗？”
　　“母后对表舅是有怨的。尤其大哥和死去的姐姐因为表舅派人截杀而流落他乡。表舅的打算她心里应当是有数的。只是表舅身为王家族长，在族中威望颇盛，她无法撼动。她在宫中举步维艰，也需要外戚支持，不敢轻易得罪。现在有心动摇，也动摇不了多少。”他喝了口水，放下手中的杯子：“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也放心。母后和我都不会坐视大哥送命的。”
　　“王爷——”喉头动了动：“谢谢！”
　　他伸手想要拍我的头，不过还是慢慢收了回去：“明明我认识你最早，可你的心给了大哥，选择嫁给了陛下。想想，即便是早了，也未落得什么好处。”
　　他一向豁达，就连这样的话，也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的，叫人不尴尬。
　　“走吧，我送你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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