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作者: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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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9


      我醒后的第三天,苏逾下旨彻查兰亭督造一案,牵连大小官员十余名,其中大多数是祖父的心腹重臣,丞相一党受牵连颇深。接手此案的是新任廷尉莫廷芳,太子太傅彭怀协查。
      六月已过半,天气渐渐转热,各色花卉竞争开放,园子里一扫冬日的清冷,热闹了几分。
      前几日地动虽严重,可宫中除了一些年久失修的宫殿受了影响,其他地方倒是没有多大的损害。在出事的几座宫殿之中,以兰亭为最。
      几乎是在前两次的地动中,就土崩瓦解,仿佛早已被掏空,只等着这一动,结束自己的寿命。
      “按理说,兰亭是去年陛下为了迎你进宫才刚刚修造的,应当比宫中其他宫室坚固才是,可竟然像是豆腐渣一般,一碰便碎了。”因为前几日的地动,我动了胎气,昏迷了几日,韦娘又受了伤,无法贴身照顾,便派人递了消息给母亲,让她进宫陪着我。
      “最可气的是,朝中不知怎的,传起疯话,竟然说是因为立后一事,惹恼了神灵,才引发地动——”说到气恼处,母亲手中握着的茶杯都嗡嗡做响。
      “母亲,我有些乏了,您先回去吧。”我握住她的手,宫中人多嘴杂,耳目众多,言谈之间还是避讳些,别让人抓了把柄。
      母亲走后的第二日,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祖父。”我急忙从床榻上起身,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身子不适,躺着便是。”一旁的宫人已经搬来了椅子,他也自顾自的坐下了:“不必忙活了,都退下去。”
      他为官多年,自有一股子官威在,即便不说话,周身散发的气质也给旁人造成一股浓重的压迫感。
      “是。”身旁侍候的宫人行礼,鱼贯而出。见宫人退下了,他朝站在他身旁的韦应,祖父的贴身护卫,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四周查看了一下,便推门而出,守在门口。祖父将手中的药材放好,我瞥了一眼,都是些滋补养身的东西,想来是母亲让他带来的。
      “祖父今日进宫,可是有事吩咐?”
      “兰亭倒塌一事,陛下下旨彻查,你可知道?”祖父虽任文官,却是文官中少有的健硕体魄,年轻时,暂代先帝留守都城长安时也曾亲自领兵抗敌。声如洪钟,气势压人。
      我点点头:“此事我有所耳闻。陛下任命处理此案的是新进廷尉莫廷芳。此人听着耳生,底细尚未摸清,祖父可知晓?是否可以信任?”
      “那是陛下的人。”他微微皱了皱眉,“一月前,陛下从益州提调上来的。”
      益州?
      北宁共有十四州,益州位于疆域西南部,气候湿热,地势险峻,车马难通,以土著居民为主,是北宁建国时最后收复的州郡。由于交通不便,鲜少与外界交流,自有自己的一套体系管理,对朝廷派遣的官吏也只当成个摆设。从苏逾的祖父一代开始,对其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由。对于被安顿到益州的官吏而言,几乎被认定是流放。大多选择两耳不闻窗外事,混个几年,找个机会调往别处。故而益州州牧大多碌碌无为,难成气候。
      苏逾为什么会选择从益州抽调州牧入长安,担任国之司法重职廷尉——?
      “莫廷芳任益州州牧期间,益州上缴粮食税赋是以往的三倍,以往积案难案不到半月便都肃清,更是逼着益州当地的土霸王南安王心甘情愿的处置了世子。”祖父的语气是佩服的,却也含着浓浓地惋惜。
      “此人是何背景?”莫家,北宁有名的莫姓人家会是谁?
      “二十年前被诛杀的御史大夫莫北的遗腹子。”提到那个名字,可以感觉到祖父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情绪有些不大对劲。
      “是当年向先帝提起撤藩引发七王之乱的那位大人吗?”
      祖父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回忆,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莫北,莫大人,是父亲之前的御史,虽与祖父政见不合,私交却是好的。
      二十年前,眼见藩王做大,目无朝廷,遂向先帝提出撤藩,先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可还未来得及付诸实践,却已被各地藩王知晓,引发动乱。
      藩王以清君侧为旗帜,提出诛莫北,清君侧的口号,直指莫北为奸臣,蛊惑陛下。
      动乱由北安王而起,不到三月,各地藩王响应,增加到七王。七王之师,来势汹汹,先帝失了方寸,急急忙忙下旨收回撤藩令,安抚诸王,可诸王却并不买账,执意要处置罪魁祸首莫北。
      当时朝中有大臣提议诛杀莫北,安抚诸王,也让他们不再有师出之名,先帝虽知莫北无辜,可为了稳定当时局势,还是听取朝臣意见下旨杀了莫北。而当时提出此项提议的不是别人,正是祖父。
      对于此事,我幼年时曾听父亲说过,莫北是他的同岁好友,只是对此事他也并不愿意多谈。
      莫廷芳是莫北的儿子,那我韦家于他,便是杀父仇人,加上协理此案的彭怀。此案要想善了,怕是难了。尤其苏逾前些日子处置了卫国公府,等于断了高太尉一党一只臂膀,为朝堂势力平衡,也是时候寻个由头削弱祖父的权力。
      “祖父今日进宫见我,为的怕不只是莫廷芳的事情吧?”
      “几日前的地动,太史令未有禀报,幸在宫中未有伤亡,崔玲也只是被罚了三年的俸禄。只是朝中却因地动对立后一事诸多猜疑,太后也出言提请延迟册封大典。”
      太后极其信鬼神之说,此次地动,又加之宫中只有兰亭一处塌陷,心中只怕已经认定了这是上天预警,此时立后不宜。
      “陛下事亲至孝,太后的话,不会不听。朝中悠悠众口,也不得不顾及。立后之事,怕是要拖延下去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肚子上:“陛下,如今只有太子一脉。你腹中孩儿,是我韦家希望。你须得时时注意才是。别为了不相干之人,伤了自己——”他的语气有些严厉起来。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执意留在厢房找苏雪和苏婷的事情。现在想想,也着实后怕,可心里,却未曾后悔。
      “祖父的话,我记下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忽然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里头是一些碎屑。
      “这是——”
      “这是从兰亭废址找到的。”
      这是——断裂的顶梁柱的碎屑,只是祖父拿着这个来找我的原因是——?
      “负责督造兰亭和采办宫室用材的是我的门生,太府刘康。兰亭是陛下为你所建,当时我也嘱咐了他要尽心,他不可能起谋害你的心思。出事的那晚,他便到了兰亭废墟,取了一些碎屑,想弄个清楚明白。”他取了一小块木屑递给我,虽不起眼,可上头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一些小洞,“这是什么?”
      “这些木头上头用特殊的药水涂抹过,次数不少,味道已经渗透到木头当众了。能够吸引白蚁蛀蚀,即便没有这次地动,等到白蚁将木头蛀空,兰亭也依旧会塌陷。”祖父眉头深锁,显得有些忧心:“刘康本想第二日将此事告知我再禀明陛下,可——”
      地动当夜,兰亭废墟起火,原本塌陷的瓦砾碎屑,一夜之间,尽成灰烬。火势之大,烧红了半边天幕。
      “刘康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告诉我,便已经被莫廷芳派人拿下。这些,还是他在狱中交给我的。”刘康此人,我也有所了解。他办事谨慎小心,对督造宫殿已有十余年的经验,要想在施工时用动了手脚的材料欺瞒他,怕是不容易。那么,动手脚的人只可能是在——宫殿落成之后——次数不少,那只可能是——我的贴身之人?
      对上祖父的目光,他似乎也与我想到了一处:“宫中之事,我不便插手。你自己看着处置,切身之事,勿要心软。”
      祖父起身打算离开,我将这些东西放好,递给他——
      不对,“等等。”
      他闻言停住脚步,我将那碎屑放在鼻尖,这是——
      一股浓郁的酒香,祖父会意,也取了一块,放在鼻尖,“那场火——”
      不是意外!?
      定是宫中那人在刘康之前便已经到过兰亭废墟。
      “来人!”吩咐了外头守候的宫女。
      “是,夫人。”
      “准备一下,我要去面见陛下。”地动之后,因兰亭塌陷,我暂居桂宫,苏逾还未曾过来。地动之中,玉成夫人受了伤,这几日,他都留宿在那儿。因白蚁蛀蚀梁柱致使宫殿塌陷,如果是想要取我的性命,那对方是如何计算到宫殿会塌陷的时间,确保那时只有我在兰亭?若苏逾当时也在兰亭,那对方——是怎么确保苏逾的安全呢?
      祖父按住了我:“不要去找陛下。”
      “祖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兰亭废墟已毁,空口无凭,陛下未必会信。我已通知了崔玲,他稍后便会到。听完了他的话,你再做打算。”祖父并没有再多做解释。事实上,他在这儿逗留已经足够久了。外臣进出内室,本就不妥当。若在久留,必会引人猜疑。
      两侧宫人见我与祖父说话,都自发离得远了。我送祖父到了宫门口,他瞥了一眼未央宫所在之处,慢慢收回了目光:“今日,我与你所言之事,不要告诉你母亲。”
      “是,我明白。”
      正如苏逾,不曾信我。祖父对故去的祖母,对母亲,对这些出身皇家的女子,其实也并不信任。
      他和苏逾,是相像的过分的两个人。
      崔玲在祖父走后不久来了,宫人已被我支走,倒是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祖父说你有话对我说?”
      “是,夫人。”他取出一张纸,上头是一些历法天时之类的东西,我看不大明白。
      “这次的地动,之前其实已经测算到了——”
      “那为什么没有禀报陛下?”
      “按理来说,备案里面应当有记录的,也应当及时禀报陛下。臣就此找了当时负责测算的官员,只是——”
      “出事了?”
      “是。”他点点头:“那人半月前因为失足落水而亡。”
      死了——!!
      刘康告诉祖父,宫内宫室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专人巡查,以防因为年久失修,发生坍塌,造成意外。而上一次他勘察兰亭时,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说明对方是在他勘察之后才动的手。
      白蚁蛀空梁木所费需时,如果单单是白蚁,只怕这宫室还能坚持一段时日,可如果加上地动的话——对方若知晓了地动时间——
      “地动测算结果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月之前,地动其实并不能完全测算,只是有些征兆和预感,有经验的历法官,能从中推测出一二,十有八九也是准确的。”
      一月之前——?
      能够频繁出现在兰亭,对梁柱动手脚的人,会是谁?
      假设对方只是想取我的性命,为了避免误伤苏逾,一定会想办法支开他,发生地动那天,苏逾是因为——
      在他说送苏洛到彭怀那儿之后,有个太监来找他,那是——
      衡王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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