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作者: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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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4


      “驾——驾——”马蹄飞踏、尘土飞扬,黄沙滚滚,清冷的小道只有我们冷清的声音和孤零零的身影,从长安出来已经一天了。
      “吁——”拉紧缰绳,绕过前方突然出现的树干,马蹄高举,要不是我牢牢抱紧马身,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身后的大哥也及时拉住了缰绳,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见了前头许多拦路的树干,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了过去,查看了一下四周,才开口:“这几日云州暴雨,山间滑坡,这些树估计是被风雨连根拔起,又因地势滑动而被滑到这儿的。树和沙石挡住了去路,要绕路吗?”一眼望去,前方的道路磕磕绊绊,有不少这样的树干,甚至还有巨石。
      我点头,在他掏出云州地图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指了指小路另一侧的一片小树林:“往这走。”
      尘封在脑海中多年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时日久远而褪去眼色,暗淡无光,在踏进云州的那一刻,见了这样钟灵毓秀的山间奇色和花奇兽珍的人间奇景,回忆,便清晰的犹如一张浓墨重彩的画卷,徐徐在眼前展开。
      “从这儿走,一直走,在看到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时,往右边拐,那儿有一条小路,很窄,到时要小心一些。”当初是阴差阳错,如今再踏进这方土地,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祖父给你的四年时间,你倒真走过不少地方。”大哥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见了我情绪不佳,开口说话想驱散我的不快。
      “走过的地方不少,惹过的祸事也不少。若非祖父官至丞相,只怕我这条小命都不知死过多少回了。”我无意与祖父撇清关系,虽然他很多做法我也并非认同。但是我身在韦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粥一饭,即便在外行动,无不受到这个姓氏的庇护。没有资格去质疑他,反驳他。
      年少时,我以这个姓氏为豪,甚至自不量力的想要用它来解决一切人的问题,到后来,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的异想天开。如今,我只想好好的维护它,保有它的尊严和体面,让它继续庇护其他韦氏族人。
      “几年不见,你真的懂事了不少。早些年,你对自己做的事情总是信心满满,女儿身骨男儿心,少见你懊恼认错。”仔细看大哥,他也比几年前沧桑了不少。战火洗礼,是男儿成长最好的方式。褪去了曾经的青涩,粗犷的线条,黝黑的面容,粗粝的手指,以及那些遍布身上的各种各样的伤口,半点没有了曾经高坐于书室之中,会因书中一句话而和夫子争个面红耳赤,会偷偷带着我上街买吃的,看到漂亮女子脸红不已的少年影子。
      “那位姑娘叫明心吧?”人要长大,要学会承担,不是因为肩上的责任,而是因为心中的信仰。责任可以逃避,信仰却不能抹杀,时时刻刻存于内心,提醒自己:“大哥若真有心娶她,便好好想想尉迟小姐该如何办?”
      我已几年未见着他了,更未见过他这样犹疑和为难,“你见过明泽了吧?这些年,他们兄妹替我付出许多,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祖父不会同意的。”祖父重门第,大哥是韦氏这一房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他的夫人即便不是来自于高门大族,也必定要是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决计不可能是一个——东莱人:“大哥戍边多年,应当明白。东莱见风使舵、善背信弃义的本事,两国摩擦不断,迟早有一日会开战。届时大哥上了战场,手持宝剑,对那些也成为了你的亲人的人该如何下手?”
      “你知道了?”他的手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宝剑,并没有反驳我的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祖父也知晓了此事?家中还有谁,不知道的?”那是苦涩的笑容,像是染上了黄莲心头一点苦汁。
      “只有我和祖父知晓。她是要成为你妻子的人,即便今日祖父不查不说,日后也会有旁人提起。”顶着这样的姓氏,即便没有把柄都会有人想着弄出把柄,何况是这些可以让人诟病的事情,更会有人借此发挥。
      “我知道。”他一顿,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怪过。我的母亲,那样死去,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大哥——”
      “你害怕什么?害怕我去找祖父报仇,害怕我忘记自己的职责,害怕我记起祖父一直想要让我忘记的我的身上流着一半南燕人的血——”
      大哥七岁那年,南燕与北宁开战,身为南燕公主的婶母,因血统问题被抓了起来,而后被——祭旗。她的尸首被高悬于城楼之上三天三夜,居于相府中的叔叔也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下令诛杀他妻子的是他的父亲,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伸手捂住只有七岁的儿子的眼睛,让他看不见母亲被带走的这一幕。
      可七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即便大人不说,隐瞒,他也能从细微处察觉到不对劲。行刑的那日,大哥偷偷跑出了相府,亲眼见证了母亲的头颅被砍下,从高楼上落下,那些血染红了高楼的城墙,洒上了飘扬着的旗帜,带着还没有散去的温度,弥漫了四周的空气,血腥的刺鼻。
      这些事,都是韦娘告诉我的。
      她说,那日大哥的眼睛红的可怕,就像是被血色所染一样。
      他沉默了整整两年,直到我的母亲与叔叔成婚之后才开始说话,恢复以往的生气,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肩膀颤抖的厉害,即便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也能听得出他的忍耐。那些久远的回忆,他虽不曾提起,可所有人都明白,他永远不会忘记。
      那些鲜明的如镌刻一般的记忆。
      “走吧,山路难走,大哥牵着我,我也安心些。”我幼年丧父,他丧母,可其实与他相比,我幸福许多。我不曾怨天尤人过,哪怕看到韦珏安心窝在母亲怀里,而我却被罚跪在暗室,因为不管什么时候,身边总有哥哥陪着。
      “嗯。”他在竭力收回那些情绪,想要将自己收回那个韦家引以为傲的将军形象中。
      九曲十八弯,在绕过无数藤蔓,徘徊过数条岔路之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大道上。和刚刚的险峻难行想比,这条官道虽然窄小,却足可以说是让人眼前一亮。
      “徐兼?”
      “明泽?”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向一旁的大哥,他也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他上前给了明泽当胸一拳,额,姑且将这当成他们打招呼的方式吧。
      问题是,顾长月,你举起拳头来,望着我的胸口,脸上隐隐的遗憾是怎么回事?
      “是长月拉我来的。”明泽扭头望一眼顾长月,很快站到我们这边。
      形势变得有些诡异,我们三个排排站看着顾长月一个人,他转身望了一眼自己的身后,然后才缓缓回头,无奈地应了一句:“好吧。”
      “你要查云州巫女的案子吧?”此话一出,我和大哥都变了脸色,面面相觑,目光中都是同一个意思。
      “我奉命回宜州,途经这里,看见了你们,所以追了上来。”
      “途经?追?”这话听着明显就是在骗人。
      我一把拉了他到一边,“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离开长安的事情只告诉了祖父连苏逾都瞒着,该不会是太后知道了吧?
      “你放心,太后不知此事。”他轻笑。
      被说中心事,我一愣,他却忽然拉住了想要转身的我:“见了我,你似乎不高兴呐?”
      用力想要抽回手,他却握得死紧:“笑一个,笑一个,我就松手。”
      “顾长月!”顾忌到站在身后的大哥和明泽,我压低声音:“别胡说八道。”
      “淳于易死了。”他忽然开口,目光暗淡下来,声音也有些沙哑:“我没能救下他。”
      “我知道。”放弃挣扎,反手握紧他的手:“人生于世,总有不如心意。尽人事、听天命。”
      “安安——”后头那两人异口同声的开口,连声音都几乎一样,若说不是亲兄弟,真有些让人无法相信。
      “这事是我告诉长月的。我想多个人多个帮手,总是好的。长月在云州呆过,见多识广——”他这样不遗余力的解释和夸赞,让我不由的多看了顾长月两眼,这家伙居然还理所应当的受了。
      大哥只在最初的时候觉得疑惑,可很快就恢复:“算了,多个人多个帮手。上路吧。”
      “小心!”
      他一把拉开我,正躲过山上滑落的一块巨石,我还没有从惊魂中镇定下来,那石块便接二连三的滚了下来。
      “上马!先离开这儿!”他推我上马,很快翻身上来。
      “大哥和明泽——”在我说话的瞬间,两支冷箭射了过来,被他险险避开。我回头看,大哥和明泽也已上马,正躲避着这些乱石。
      “我们先走!”顾长月回头丢下一句话,策马而去,他骑术极佳,不一会儿,便看不见明泽和大哥的身影了。
      “他们怎么办?”
      “那些冷箭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开口:“我们离开才是对他们最好。我与明泽说了——”说话间,他又躲开一支冷箭:“会和的地点。”
      “冲着我们来的?”是我?还是他?
      这山上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抱紧我!”他俯下身子,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正从一棵矮树下穿过。
      “吁——”前头的路已经被乱石和杂树阻挡,前头站着一排弓箭手。
      “抱紧了!”在弓箭手放箭的瞬间,抱着我翻身从马上滚落下来,顺着一旁的斜坡滑落下去。
      这条斜坡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等到我们停下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他死死的护着我,将我护在自己怀里。
      “你受伤了?”我这才发现他右肩上有一支箭:“别动!”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撑得住吗?”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哪儿?那些人又是什么人?大哥他们——”
      “他们不会有事,那些人的目标是我们。”他伸手扯下自己的长袍一角。
      “你做什么?”
      右肩中箭矢已经被他拔了出来,“没事,箭上没毒。”
      我找了找周围,找了一些能止血的草药,找了一块石头,弄碎了敷在他用衣角抱住的伤口。
      “不用这么麻烦,只是小伤!”
      我瞪他一眼,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身上本来就到处都是伤口,丑死了。旧伤不理,还添新伤。”我去扯他的衣服,想将伤口处理好,他却伸手拉紧了自己的衣服:“我自己来吧。”
      “伤在背后,你自己这么来?老实呆着。”
      这——
      顾长月背上原先那些狰狞的伤口呢,怎么都——
      脑海中闪过——
      拉过他的手臂,“没有——”
      “你的伤疤——”
      他似乎没有多震惊我的疑问,“安安以为,五年前火中逃生,能保得几分平整?”
      “你——”
      “一身皮囊,皆付与火海。洗皮换肤,算是浴火重生了。”他虽说得风轻云淡,可我的手却不住颤抖,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他伸手接过我眼角滑过的泪珠:“不哭,不哭,安安不哭。都已经过去了,其实也不是那么痛。”
      那笑容,有些刺眼。
      “是不是——”才说了几个字,我的眼泪又下来了:“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所以才,没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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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暂时还不会写到,出宫的经过后面会解释,不要混乱(*^__^*)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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