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你还是穿着黑衣服好看，看起来更挺拔，更孔武有力一些。”摘下一颗葡萄，慢慢拨开皮，往嘴里扔，顺道将皮往地上一抛。下一秒钟，他便起身，取了一旁的梯子，“下来！”语气已经不善，不过望着一地的葡萄皮，他能忍到现在应当算是很不错了吧。
　　“为什么？我可是难得能够直接坐在葡萄树上吃葡萄呢？这么过瘾的事情错过可就没有了，你该不会是因为吃不到葡萄才生气的吧？这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行为可是很幼稚的——”我喋喋不休的说着，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可他连理都没理我，直接一脚将梯子踹折直接用行动表明，你如果不想下来就一直在上头呆着的意思。
　　葡萄不管饱，在吃了半个时辰的葡萄之后，我被恶毒的阳光晒的有些头晕。
　　“喂喂——喂喂喂——”我死命冲他挥手，他却只是悠闲的躺在摇椅上上下晃动，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故意不理我。
　　“我跳下来了？砸到你的话我可不负责，要是砸死了——”我边说边做好了往下跳的准备，虽然我练过功夫，但是轻功不会，上树对我来说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下树也一样。在确定了他的毫无反应之后，我决定自力更生。
　　目测了一下这树的高度，应该不算太高——
　　啊——
　　还没有等我喊出声，已经精准无比的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而后——
　　啪——
　　“你混蛋！”我摸摸因为他突然松手而摔痛的屁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让我摔个狗吃屎，为什么刚刚还要出手？”更让我在意的是他刚刚明明还那么悠闲的躺在那儿，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树下，这究竟是什么功夫？
　　“你若无事，便离开这里，王府不是你玩耍的地方。”他抽出腰间的帕子，擦了擦手，那样子真的像是一个讲究的世家公子，哪里有半点面具侠客那种以天为被地为庐的放荡不羁。要不是真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摘下面具，换好衣服，我真的怀疑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我没有在玩耍。”拍拍身上的尘土，拂开发梢的树叶：“我来办正事的。”要不是他一直盯着我不放，这会，我大概已经将王府中的情形摸清楚了。晚上就是几位王爷的小聚，不摸清楚底细，总是让人不安的。
　　“正事？”他一挑眉，取了石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你的正事就是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吃葡萄，然后傻乎乎的等着摔下来？”
　　“站得高，看得远——”我连忙伸手捂住嘴巴，暗道不好。
　　他却已经起了疑心：“你想看到些什么？”
　　自然不能告诉他，我在看王府中的动静。
　　“没什么。你不是说王府里有弓箭手吗？随意闯入会变成刺猬？”希望他能相信这说法吧。
　　不过很显然，他不相信。
　　“你做什么？”他突然靠近，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我告诉你，我功夫很厉害的，背景也很厉害的，你别——”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他好像笑了——
　　“我不是在吹牛！”我返身想走，趁机进内院，他却几乎是一瞬间挡在了我的面前。
　　“你——”形如鬼魅的速度，几乎像是一阵风一样。
　　“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瞥了一眼身后，因为他突然离去还在晃动的摇椅。
　　“公子——”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院门外有人突然闯进来了。
　　“什么事？”
　　“王爷请公子过去，还有——这位小姐。”来人声音不卑不亢，冷冰冰的，像是一块磁石，就连长相也是，硬邦邦的，十分不讨人喜欢。
　　“知道了，这就过去。”顾长月，不对，是苏桓，应完之后，便朝我伸出手：“走吧。”
　　走？去哪里？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拉着我去见宜江王？那我应该说什么？他难道都不怕我胡说八道些不应该说的话吗？比如泄露他跑去杀宜州州牧？
　　他拉着我的手，一路无话，只亦步亦趋的跟在来人的身后。倒是我忍不住开口。
　　“你不是吩咐了不让王爷知道吗？”我尽量压低声音，前头的人和我们拉开了一些距离，想来是听不清我们说些什么的。
　　他却没解释什么，只是牵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什么的。”我拍了拍胸脯向他保证，“我可是很有义气的。”
　　握着我的手忽然松了松，我再去看他时，才看到，他脸上的笑意，眼儿弯弯，流波盈盈，竟然让我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脱口而出：“美人。”
　　才出口就觉得自己惹祸了，不过那两个字轻且含糊，他应当没有听见，见他神色正常，我松了口气。
　　到了主屋，我正打算抬脚，被他一把拉住，他将我牢牢护在自己身边：“一会儿，什么都不要做。”
　　宜江王是个十分和善的老头，和祖父比起来，更像是个运筹帷幄的主，很难相信，他年轻时曾披甲上阵还被称为战神。眼眶下一片青紫，气色不是很好，嘴唇发白，昏黑的发色中已现不少银丝，还不时的咳嗽两声。
　　一进屋子，就有一股浓浓的药味迎面而来，仔细看，屋子的四角放着四个小药香炉，还冒着缕缕青烟。药味不难闻，带着些青草的香味，很熟悉，我用力吸了一口，甜甜的，与记忆中的某种味道相重叠——白玉莲。
　　“见过父王。”他俯身跪下行礼，顺带还拉了我一起下跪。
　　“起来吧。”宜江王笑了笑，见他起身，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而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回王爷的话，我叫韦——”脑中一闪而过祖父的交代，我出门时他再三交代不要招惹宜江王，更不能叫他知道我是韦家人，“我叫安安。”
　　“安安？”他点点头，叫人倒了杯茶递给我：“是个好名字。平安顺遂。”
　　我接过茶，还没有来得及喝，就被一旁的苏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撞了一下，洒在了身上。
　　“抱歉，王爷。”茶水虽然不烫，但是被弄湿的纱裙这会贴在身上，怎么都不太雅观：“容民女去换个衣服。”
　　我起身的瞬间，不经意的扫过苏桓的脸，竟然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那茶——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谢谢小哥了，回院子的路我知道，不必带路了。”虽然我尽量展现我的善意，以及十二万分的诚意，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跑。可是眼前这人，简直和铁桶没两样了，若不是还能眨眼还能说话，还能吐气，我几乎要将他当成一块寒铁。
　　“姑娘不必理会奴才。”态度冷冰冰的，根本算不上恭敬，亦步亦趋的跟着，说是照管，更像是监视。让人忍不住发火。
　　直到进了屋子，我打算关门，他还一步踏进屋子。
　　“我打算换衣服，你难道也要看吗？”憋了一路的怒火还是忍不住爆发。
　　他慢慢收回往里跨的一只脚，“奴才可以目不斜视——”
　　碰！
　　大力的关上门，哼，目不斜视——
　　门关上没有多久，便有人敲门，门上的人影显示，是个女孩。
　　“安姑娘——”这娇滴滴的声音，果然——
　　在苏桓的屋子里摸了半天，都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倒是那一柜子的白衣有些吓到我。
　　“安姑娘——”门外的声音又提高了些，“奴婢进来了——”
　　“人——人呢？”纷乱的脚步在我眼前来来回回，看得我有些眼花缭乱。床底下乌漆抹黑的一片，比起寻常床榻要低的多，要不是我这几日吃的不多，以寻常时候的身形怕是还挤不进来。
　　那扇我情急之下打开的窗户显然吸引了他们的不少注意力，不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确定了外头没人，我打算出去，可试了试，发现——
　　怎么办？
　　刚刚是硬挤进来的，现在好像——出不去了？
　　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我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会因为卡在床底下而被活活饿死，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吃那么多葡萄？
　　为了转移注意力，从等死的阴影中走出来，我伸手去取一直咯着我的东西，才发现竟然是面具，还有宝剑，这些都是——顾长月的东西。原来苏桓把东西放在这里。
　　这个又是什么？脚不小心踏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伸脚去够了够，半天才将它弄到了手指可以抓住的地方，差点闪到了腰，是一块——令牌？只是上头落满了灰，好像扔在这儿很久没有动过了。
　　擦了擦上头的灰，慢慢显现出上头的一个字——桓。
　　他的名字？
　　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床底下。这样刻着名字的令牌按理来说应当是很重要的东西吧？等等——
　　这令牌的样子似乎也有些奇怪，看上去像是，像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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