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廷尉府门前热闹非凡，若不是那斗大的红字招牌写着那不怒而威的三个字，我差点将这儿当成了闹市，不过也和闹市差不离了，门口摆着水果蔬菜甚至是烧饼豆包的应有尽有，就连闹市特场扒手小偷也是一应俱全。
　　我伸手扭断一个刚刚企图偷东西，而且在我好意提醒之下仍旧摆着一张你算老几的臭脸对着我的小偷，他倒是比我还要高调，不止嗷嗷大叫，试图引起周边百姓的围观，还打算拉着我上官府。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我简直要以为这是哪个疯子的胡言乱语了。
　　“这儿是二两银子，看个跌打损伤应该绰绰有余，兄台还是领着这银子去医馆看看。”我指了指挤得人山人海的廷尉府：“今儿里头审着大案子，兄台这小小骨折还是别给廷尉老爷添堵了。”
　　一旁站着的韦娘拼命扯我衣袖，看着我还给这小毛贼塞银子，她甚至有劈手抢钱的打算了，我按住她，冲她摇摇头，然后朝那扒手微微一笑：“兄台看怎么样？”
　　那扒手见了银子，眼光就有些放光，语气软乎了许多，咳嗽了声：“这二两银子是不是少了点？”瞥了我一眼，死死盯着我手中的钱袋。
　　韦娘见我又要伸手去拿，这回真的劈手夺过我手中的钱袋，然后一把拉了那扒手被我弄断的手臂，只听得嗷的一声惨叫。
　　“走，见官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官会护着你。”她简直义愤填膺，那扒手见形势不好，劈手夺了她手中的钱袋，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站住，你给我站住。”韦娘打算去追，被我一把拉住。
　　“夫——少爷，你就由着那小贼跑了——”
　　我从袖子中掏出两个钱袋，在她面前甩了甩：“刚刚那钱袋里头都是小石子，不过这两袋倒是沉甸甸的，那小贼今日油水倒是不错。”顺手牵羊，我也学过，虽然我不存在缺钱花的时候，在各地游历，打出祖父的名号，多得是人大把大把的将银子送上门，学这个纯粹是兴趣使然。
　　将钱袋扔给她：“一会派人交到廷尉府去。”
　　“现在去哪？”她收好钱袋，小步跟着我出了人群：“不听莫大人审案吗？”
　　“莫廷芳虽有心惩治那几只老狐狸，可陛下不会让他干，少了陛下的支持，他只能算得上势单力薄。”加之朝中那些个抱残守缺的老家伙们，各个存的都是安享太平的念头，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夫—少爷，你等等我。”
　　这别院虽小，布置的倒还算得上雅致，才进了大门，就见他靠在摇椅上，点点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树落下点点光影，斑驳的散在地上，还有他的身上，脸色看起来有了些生气。
　　“济世的情况看起来不错。”我看向一旁已经起身朝我走过来的人，将东西递给他：“给，你要的东西。”
　　“我可不是牲口，即便萝卜和大蒜能干嚼生咽下去，这面要生吞怕是有点困难。”他仔细地清点了我带来的食材，认真的像是在看一本高深莫测的书。
　　“谁让你生吞了，厨房在哪？”言必信，行必果，是我处事的原则。既然输了，我愿赌服输。
　　“韦娘，你暂且留下照顾济世。”
　　“啊！”我摸摸因为他突然停下来而不小心撞上他铁壁一样的后背红肿了的鼻子：“怎么了？”
　　“韦相有难为你吗？”
　　原本打算数落他几句的，可他这一开口，倒是打乱了我的步调：“还好。”答完这两个字，我开始有些犹豫：“你呢？太后有难为你吗？”
　　他伸手想要摸的头，最后还是落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没有，她待我，很好。”
　　“今天来，除了兑现承诺，还有就是济世的事情——”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走到我的身后，然后开始大力推着我往前走：“先弄吃的吧，为了等你这顿饭，我吃了三天的药特地养好了胃。吃完再说。”
　　提到济世，他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有——自责？
　　煮饭真的不是我的强项，当然也不至于无法下咽。
　　烧火、洗菜、切菜——说是我煮，事实上，他包揽了除了将菜丢进锅之外的所有准备。
　　“我以为你今日会去廷尉府，再不济也会留在宫中，陪着卫子君。”他边往锅里添加佐料边开口，不时拿起勺子尝尝咸淡。
　　“廷尉府去与不去，结果都不会改变。胳膊再粗拧不过大腿，陛下下了决心要息事宁人，莫廷芳掀不起大风波。”即便有心，恐怕也无力：“至于宫里，不管是情深似海还是怨怼满腹，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的造化。尽人事，听天命。”感情的事情，最忌的便是旁人插手，我无意当这个旁人。
　　“把那个菜递过来一下。”他指了指灶头洗好的青菜：“放多一些可以吧？”
　　我点头：“你看着办吧。”
　　我吃过不少顾长月做的饭，在山里，在林间，在宜江王府，他厨艺相当不错，简简单单的东西在他手里都能变成美味的菜肴。
　　“芙蓉饺还做吗？”问出口，对上他探寻的目光，脸不自觉的就红了：“没事，我大概脑子糊涂了。”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喜悦，轻易便叫人察觉：“你若是想吃，今日这些食材倒也足够。”
　　“不必了，你还是做给苏颜郡主吃吧。”我可没有生辰一定要吃芙蓉饺的习惯。觉察到自己这回答实在是很叫人生疑，不由的补了一句话，“五年前，你做的那饺子实在难吃，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才不会昧着良心说好——”不过似乎这话更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做，之后再没做过。”取过碗，将面捞起来，加了汤，递给我：“尝尝。”
　　明明要履行诺言的人是我吧？
　　“那苏颜生辰的芙蓉饺是——”不由捂住嘴巴，低头看面，上头还卧着一个鸡蛋，卖相似乎很不错。
　　“那并不是我。正如我看着某人的背影一样，也有人那样等着苏颜。”取了筷子递给我，“这样的解释满意吗？”
　　低头扒面，那脱口而出的话简直和一个吃醋闹别扭的小媳妇没区别的，丢脸丢到家了。
　　“你不必同我解释，我不会误会——”眼前略过一个影子，碗里忽然多了一个鸡蛋，顺着那筷子端往上看，他正冲着我笑，笑意牵动眼角，目光温柔的像是一个无底深潭，深邃的让人去追寻，然后不自觉的沉沦下去。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手不自觉的伸了过去，“你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双眼睛，喜欢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只是——
　　想要抽回的手被他紧紧的握住，顺着他面颊的轮廓，划过眼角，眉毛，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的睫毛，他眨了眨眼睛，清澈、明洁的眼眸，没有半点污垢，像是耀眼的宝石。
　　虽然他没有开口，我却好像已经听到了许多，原本平静的心脏开始跳动的不受控制，忐忑不已。慢慢抽回手，手指间还残存着肌肤相亲时的温度。
　　“安安。”
　　“嗯？”我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他。
　　他侧着头，看着我，一只手轻轻将我耳边落下的发丝拨到耳后，“没事，吃吧。”他收回手，托腮看着我。
　　“安安。”
　　“嗯？”
　　“就是想叫叫你。”阳光晕染了他的容貌，让人看得有些不真切，只有那一双眼睛，越发的鲜明。
　　“想看看我真正的样子吗？”他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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