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谢渊是个有本事的太医，即便桂宫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他照旧凭着他那连苏逾都不得不让三分的大脾气让一众人等乖乖听话。
　　他先给染病的人开了药，抽调了太医院里得过天花的太医来帮忙熬药，内服外敷，到处撒洗，安排的妥妥当当。
　　“没事干就过来抱住这小子，手一直乱抓，真不听话。”他指了指躺在床上的苏洛，又指了指我：“和你说话没听见吗？你留下来就是干站着看白戏吗？”
　　韦娘走过来打算替我，被谢渊一瞪：“她没长手吗？要你多事。刚刚让你熬的药汤弄好了？”他对我一如既往的不顺眼加恶语相向。
　　抱起苏洛，有些意外，他比之前，好像又瘦了些，小脸烧的通红，嘴里一直念叨着：“母后。”
　　我知道天花出疹子，全身又痛又痒，可在被我抱住之后，苏洛一直很乖巧的窝在我的怀里，不再动弹，唯有在我起身去换帕子的时候，伸手扯住我的衣袖。
　　上回从马上摔下来，他摔伤了头，脑子有些糊涂了，只知道冲着人傻笑。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这笑容，心里一阵阵泛酸。
　　那之后，再次见到苏逾是在三天后，苏洛的高烧已经退了些，可身上的疹子还没有开始结痂。桂宫中染病的人已经增加到十七人，而宫中染病的人则增加到了四十七人，这些人都就近照看。苏逾下了征召令，从民间抽调了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入宫一起控制疫情。
　　“小子，没事就到宫外的别宫呆着，别老来回晃悠，你要是得了病，我可真撒手不管，你看着北宁谁能压得住我。”谢渊一见苏逾出现，眉头立刻紧锁，恨不得立时把他丢出去。
　　“宫中女眷大臣都已经平安送出宫了。朕的妻儿在这里，怎么能走？”
　　“臭小子，你是有多死心眼啊？一个两个的，还嫌不够麻烦是吗？”他忽然伸手推了我一把，将我塞到了苏逾怀里：“带走带走吧，时间已经不够用了。没闲工夫和你争辩。”
　　“谢太医——”
　　“闭嘴！”
　　“可是——”
　　“叫你闭嘴还那么多话？跟着这臭小子赶紧走吧。你一天呆这，他就一天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这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前天，大前天晚上，在外头鬼鬼祟祟的看着，要不是没空，老子早就把他轰走了——”他一脸嫌弃的看着我：“别挑战老子耐心。”
　　我站稳身子，从苏逾怀中起身：“陛下，还是听太医的话，先离开这儿吧。臣妾向来命大，不会有事。至于太子，陛下放心，臣妾会竭尽所能——”
　　我话还没有说完，苏逾就拉着我走进了屋子，进了主殿，朝床头走去。谢渊已经被他的举动气的吹胡子瞪眼撒手不管忙活别的去了，如他所说，这几日，他确实忙的脚不沾地，没工夫同苏逾争论。
　　“陛下——”
　　“你一个女子都不怕，朕怎么能退缩？”见我不说话，他拉着我坐下：“朕已下诏让衡王回宫，同丞相一起暂理朝政——”
　　他正说着话，原本跑掉的谢渊不知又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递给苏逾：“既然要留下，就先喝了这个，能预防的。”
　　苏逾不疑有他，伸手接过，喝下，不一会儿，便晃晃悠悠地昏了过去。
　　“这是——”
　　“闭嘴。”他瞪我一眼，“找人把他弄出去。本来就事情多，还没事跑过来添乱。真留下来，所有人看着他一个都不够了。站着干嘛，还不叫人去，等着我来扛吗？”
　　“哦。”
　　“哦什么哦，赶紧走啊。”他似乎恨不得抬脚踹我了，我一个侧身跑出去叫了外头候着的李海，嘱咐他将苏逾安全送到宫外，和太后衡王会和。
　　见着昏睡的苏逾时，他有些被吓到：“陛下这是——”
　　“没有大碍，只是累了。”总不能明说谢渊给他下药了吧？
　　李海半信半疑，不过还是点头：“奴才会将陛下安全送到宫外了。娘娘也要小心。”
　　“本宫知道，去吧。”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步辇，不由松了口气，转身却对上——
　　“有事？”
　　他冲我笑笑：“没事。”回答完之后，他没有离开，而是一个箭步挡在我的面前：“他对你很好？”
　　“是很好。”我不太明白他的意图。
　　“我没有同苏颜成亲。”见我要绕开他，他侧身走了一步，牢牢挡在我的面前。
　　见他没有让开的打算，我伸手打算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这半年来，我每天都想着找你说个明白。”
　　“说明白什么？”见他没有松手的打算，我也不挣扎了：“该明白的我都明白了。你不必多言。你和苏颜，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五年前，是我一厢情愿，现在，不过同五年前一样，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
　　“不是自作多情。”他有些着急。
　　“徐兼！”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我已经准备放手了，能不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
　　我不想怨恨，不代表我甘心，即便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但我付出的真心却一点都不少。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就可以这样拿着不爱当借口一而再再而三来践踏——
　　“对不起。”他慢慢低下了头。
　　“杵那干嘛，当门神啊，进来帮忙啊！”谢渊远远喊了一句，我几步跑了过去：“来了。”
　　一直都傍晚，我都没有和徐兼再多说一句话，即便是见着了，也只是很快错过，不让彼此有说话的机会。
　　他这样真真假假，我自问分不清，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持距离，避免自己再受伤。
　　“娘娘。”才喂了苏洛喝了点水，韦娘远远同我招手，将东西交给一旁的宫女。
　　“出什么事了？”
　　“有人要见您。”她欲言又止了，拉着我到了殿外一个偏僻的小门。
　　“是谁啊——墨谦？”我一愣，目光落在站在他身侧的人身上，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还好韦娘及时扶住了我。
　　“你怎么来了？”
　　站在他身侧的人冲我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安安。”面纱下若隐若现的面庞，虽多了几分苍白，却依旧那般美丽。
　　“卫姐姐，你不该来这。”我知道她只要活着总有一日会回到这宫里，可如今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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