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出了松山林，便在山脚下看到了被捆成了粽子的宜江王苏榭，忍不住笑出声来：“王爷这是怎么了？是打算挖个坑，把自己当树，就种这了？”他站的笔直的靠在树干上，实在是太滑稽了。
　　“夫人有这闲情说本王，还不如看看自己。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若让旁人见了，定当是山中女鬼，索命来了！”他自然也是不甘示弱。
　　莫廷芳已经让人替他解开了绳子，重获自由的宜江王还不忘狠狠踩了那些绳子几脚，幼稚的样子倒还真像个孩子。
　　“苏颜郡主和——”想到顾长月，心里还是忍不住闪过一抹无法言说的情绪：“徐大人，在后面。”
　　“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忽然发什么疯？莫名其妙的出现，还让人把本王捆成这个样子，本王饶不了她。”他擦身错过我身边，往前面走，想来是没有耐心等对方自投罗网了。
　　“需不需要派几个人保护宜江王？”莫廷芳在一旁，显得有些担忧。
　　我摇头：“不必了。”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除了被自家人算计过，只怕在旁人手上，这个亏字还没学会怎么写。苏颜也不会看着自己亲哥哥出事的，这四周，护卫他的人手，只怕比起我们来，只多不少。
　　才走到州牧府，就见有人等在门口。眼熟的让人吃惊，是墨谦。
　　“快跟我走。”见了我，他几步跑了过来，拉着我就要上马。
　　“出什么事了？”
　　“太后去了海云庵。”
　　“糟了。快走。”转身看向莫廷芳：“事情确系温庭玉所为，至于与宜江王是否有关，还劳莫大人和徐大人细查。”说话间，墨谦已经上马，伸手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坐在他的身后。
　　“彦英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若是真的担心，就不该拉旁人为你的任性负责。”他语气愤懑，看起来十分愤怒，抽马鞭的力道也大了许多。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你放心，我不会让彦英代我受过。”彦英与卫子君是知己，和墨谦的关系也极好。卫子君生苏洛时，人在海云庵，生了三天都没能生下来，就连太医都准备放弃了。彦英为她，在佛前跪了三天，而后她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平安生下了长子苏洛。因为这，苏逾和墨谦都是记着她的好的。
　　“能这样最好。”
　　一路再无话。
　　千里驹脚程极快，加之墨谦不要命的赶路，原本一天的行程，不过一夜，便到了。站在海云庵门前不远处，我拉住墨谦：“等下。”
　　“怎么？莫不是临阵脱逃，又不打算出面了？”他握着我的手腕力道又大了些。
　　“往那边走，有一条隐蔽的小路，绕过这些守山官兵。”我伸手指了指。
　　“你想做什么？”他松开了手。
　　“你放心，我不会食言。我也不会坐看彦英出事。”只不过，应当想个两全的办法。
　　我们很快穿过了那个小路，到了一个斜坡，我停下脚步，他不解的回头望着我。
　　“推我下去。”
　　目光中的不解放大，变成了不可思议。
　　“你疯了吗？”他望了一眼那被云雾覆盖，深不见底的山沟，“即便你不要性命了，也要先救了彦英再说。”
　　“如今只有说我在山中出事，才能解释一切。太后知道我不在海云庵，定派人搜山了。这儿云雾缭绕，山沟看着深，那些搜查的官兵，应当没想过下去。你推我下去之后，想办法引人过来，届时我会说，我出来闲逛，不小心摔了下去。彦英不会有事的。”
　　“那你呢——”他脱口而出的问话，愣住的不只是我，还有他自己。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奇怪，“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山沟看着极深，你若是真出了事。受牵连的就不止是彦英一人，整个海云庵只怕都脱不了关系。”
　　“你不必担心。小时候我摔下去一次，这山沟也只是看着深，下面有棵百年大树，不会有关系。”幼时顽皮，常常在险境里求生，在危险边打滚，“你记住这位置就好。”我冲他笑笑，抬腿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瞬间，似乎看到他伸手想要抓住我，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安安！”这声音却听得十分真切。
　　只是，我似乎错算了一件事，树枝也可以伤人。
　　昏迷了不知有多久，周围尽是来来往往走动的人，耳畔时不时有人声，甚至还有婴儿的哭声，意识一直被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想要使自己清醒过来，可却始终挣脱不开。
　　“安安，安安——”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你醒了？”声音显得有些激动，是母亲的声音：“真是吓死娘了。”
　　我眨了眨眼睛，却疼的厉害，眼前一片迷蒙，不由伸手去摸，却只触碰到厚厚的纱布。
　　“你从山上摔了下去，幸好搜山的官兵发现了你的下落，可伤了眼睛。”
　　我看不见她的样子，可能猜想到她很伤心，语气中尽是疲惫，摸着床榻，慢慢直起身子，伸手去摸她的脸，意料之中的眼泪：“让母亲费心了。我昏迷了多久？”
　　“半个月。”她长叹了一口气，拿了枕头，给我靠着，扶着我坐好：“陛下刚刚才离开，下朝之后便会过来看你。这些日子守着你，也苦了他了。娘一直不愿意你嫁进深宫，可韦家要想保住一门荣耀，必定要有人做出牺牲。我不能违逆你祖父的意思，也不忍心阿珏——”
　　“母亲不必说了，陛下待我很好，安安很知足。”我一直都知道，比起我而言，母亲更疼爱从小失语的韦珏，想要补偿她的心情，我能够体谅。
　　“彦英怎么样了？”
　　“救你上来时，你口中一直念念有词，说是你自己贪玩掉下山去，要陛下放过海云庵一行人，你莫不是忘了？”她倒了杯水，拉住我的手，引导着我握住。
　　原来当时我扯住衣袖的人是苏逾。掉下去之后，正撞在树枝上，虽然我竭力躲过，可树枝还是划过了眼角，血水流过眼睛，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因为被卡在树干之间，带落下来的石子躲不开，正砸在额角上，虽然我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是还是在说完那些话之后昏了过去。
　　“我已经没事了，母亲回去休息吧。”想来这段时日为了照顾我，她怕是也费了不少心力了。
　　“安安。”她还想说些什么，我握住她的手：“母亲不必多说些什么。我自小便是个心宽的人，不会多想什么。这眼睛，能看得见就看得见，若看不见了也是我的命。您先回去吧。我想歇一会。”
　　“姑母先回去吧。这儿朕来照顾。”打断母亲的是苏逾的声音。
　　我想要下床给他行礼，可才掀开被子，就被他握住了手：“醒了就好。”
　　母亲只是叹了口气：“臣妇告退。”
　　“都退下吧。”母亲走后，他打发了周围伺候的人。
　　握着我的手力道大了些：“你不该那样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陛下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海云庵一行人等因我受过——”
　　“你可以直言。朕不会怪罪你。”
　　“我不想牵连韦家。”若让人知晓即将成为国母的人私自同一个男人离开长安，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苏逾和韦家的脸面也算是丢光了。
　　“你放心，你的眼睛，朕会想办法——”
　　“临安疫病的事情——”
　　“莫廷芳已经同朕禀报了。他们在济世药铺找到了温庭玉，济世出面认了一切罪责——”
　　济世怎么可能是温庭玉幕后的人，可那夜，莫廷芳和苏榭都出现了，在我们离开之前，确实没有看到他。难道，那些火箭是——
　　“怎么会？温庭玉人呢？”
　　“跑了。”
　　跑了？
　　“我要见济世。”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怕是迟了。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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