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相对无话，我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缓缓起身，朝对面的温庭玉走过去，她嘴角轻蔑的笑容慢慢在眼前放大：“解药。”
　　顾长月的伤口虽然不至于毙命，但是刚刚的打斗显然加速了毒药的运行。
　　她转过头去，并不理会我的话。俯下身子，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虽一路顺遂的生活过来，可是并非不知道心狠手辣四个字如何写。幼年时，祖父处理起背叛者时也时常将我带在身边，那些酷吏手段，我并非不会，只是不喜。
　　“小心！”远处传来顾长月的声音，显然有些焦急，气力不足，彰显主人的虚弱。
　　温庭玉忽然伸手攻向我的胸口，我松开握着她下巴的手，反手抓住她的手，用力，只听一声脆响，她的手无力下垂。
　　“你应当知道，我虽没有杀人的能力，自保却绰绰有余。”不理会她的无动于衷，伸手在她身上搜着。她却没有动作，只是笑：“一个存了心思要你性命的人，会将解药带在身上吗？”
　　“若是旁人，或许不会，但是你——”在她的衣带处，果然摸出了一个小药瓶：“温庭玉做事从来稳妥。”
　　她的神色果然变了变，另一只完好的手不由的伸过来，想要抢回去。
　　我往后退了几步：“我不知道你和济世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你不该那样对他。我会带你回去。有些事情，你该给个交代。”转身往顾长月的方向跑回去，他眼神迷蒙，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捂着胸口的手掌已经被鲜血浸红。
　　“先把解药吃下去，之后的事情，脱险之后再与你细算。”我虽有很多疑问想要向他寻个明白，可现在并不是时候。检查了一下药丸，没有什么问题，喂着他吃下去，封住了他周身几个大穴，先把血止住。
　　“济世什么时候会到？”
　　听到我的问话，他神情有些松动，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尴尬：“你怎么知道？”
　　“若是徐兼，或许会顾忌他的身体。可与他有生死交情的顾长月是不会驳斥他的要求的。”顾长月一生，情字当头，为幼年苏桓的救命之恩，十年来隐去自己的名字，甘心替代，为了苏颜的恩情，甘愿将一切罪责归在自己身上，举身赴火海。
　　“我——”
　　“想不到解释的话，就不要开口，留点力气吧。”索性坐在了他的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靠着。他有些尴尬，见我瞪他，慢慢的低下了头。
　　济世、莫廷芳、苏榭，这三支人马只要到了一支，我们也算是安全了。以温庭玉办事的稳妥，不会毫无准备的出现在这里，必定有援兵。现在，要比的就是援兵的速度了。
　　火光点点，移动的速度非常快，由远及近。
　　等亮光驱散了黑暗，举着火把的人到了眼前，我不由张大了嘴巴：“苏颜！”
　　她举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然后独自走到了温庭玉的面前，忽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贱人！”
　　温庭玉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哼！成王败寇，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捆起来。”她挥手示意后头的人拿了绳子过来，温庭玉竟然也乖乖的由着他们动作，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我靠近时那样，竭力反抗着。
　　等到处理完温庭玉之后，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和顾长月的身上，死死的盯着我们互相挨着的肩膀。
　　“兰亭夫人，是否该将我的夫婿还给我了？”她一步一步的逼近，一字一字的说着，声音虽轻，可面上表情却狰狞无比：“莫不是夫人还对长月念念不忘？”
　　神智正常清醒，如同五年前一般，哪里有半点疯癫的样子？
　　“苏榭在哪里？”她的身后都是苏榭的亲兵，可却独独没有见到苏榭，以这小子的性格，温庭玉的事情，不可能会派苏颜来。
　　她没有理会我的问话，俯下身子，伸手扶起顾长月，脸上咋现一抹温柔，掺杂了几许悲凉，“我一直在等你。”
　　顾长月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郡主自重，在下姓徐，名兼，并非郡主口中之人。”他没有承认。当着他昔日挚爱的面，他却只愿意以一个陌路人的身份想见。
　　“是因为三哥吗？还是因为她？”她伸出手想要去握他的手，见他躲闪，只得慢慢收回，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我知道你没死。你答应过二哥，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是个守诺的人，不会那样轻易死去。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回来。如今，你终于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不讨厌苏颜，相反，我曾经十分欣赏这个飒爽英姿的女子，也由衷的从心里觉得只有这样一个女子才能配得上顾长月。我慢慢起身，将时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两人。可还没有来得及迈开步子，却被顾长月拉住了裙角，他扶着树干，挣扎的起身，站的不稳，显得有些东倒西歪，我连忙伸手去扶他，他顺势靠在了我的身上。
　　“郡主，在下父姓为顾，名唤长亭，顾长月是家兄。”他朝温庭玉的方向指了指，示意我扶他过去。苏颜愣愣的看着我们离开，手指从顾长月的衣袖上松开，慢慢垂了下去。
　　“你说你不是长月，那为什么会记得芙蓉饺？记得我每年生辰都要吃的东西——”她的话成功的让顾长月停住了脚步：“长月死后，再没人记得这些。”
　　“郡主，或许有的，只是你未曾发现。顾长月一生，对你有情，皆为兄妹之情，你心中，应当有数。”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解释和苏颜的关系。以往，他做尽一切让我误会的事情，让我相信，他与她，是两情相悦。可如今——
　　我不由抬头去看他，他的面色却是一片凝重。
　　“走吧。”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低头冲我笑了笑，这笑容，如黄莲般苦涩。
　　还没有来得及走进温庭玉，四面八方忽然许多箭矢飞了过来，箭头上有火，他第一时间转身跑向苏颜，压着她俯下身子。
　　我看着自己染血的肩膀，上头还带了一点温热，不由的暗笑自己多年来的执迷不悟。顾长月，心上，最在意的人，果然还是苏颜。
　　躲闪着那些箭矢，我几步到了温庭玉的身边，她身边的人，已经中箭倒地，剩余的几个，也竭力拿着宝剑，阻挡那些密集的箭矢。
　　“是你的人？”
　　对我的话，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忽然一支冷箭对着我射了过来，我一惊，侧身，翻了一个跟头，险险躲开，再去看，温庭玉却已经不见了。
　　她的安全，似乎是一个信号。对方也无意纠缠，偃旗息鼓。
　　他离开之后，莫廷芳很快便赶到了，见了我一身狼狈，其实也不过是身上被划破了几道，脸上多了一道血痕，破了点皮而已。
　　“微臣护卫不周，让夫人受伤，请夫人责罚。”
　　拉了他起身，“这儿不安全，回去再说吧。”没去看顾长月和苏颜，不想打扰他们，也不想打扰——自己，打扰自己已经平静的心情。
　　“劳烦莫大人扶我一把了。”刚刚躲避箭矢的时候扭伤了腿。他点头，“失礼了。”
　　“夫人。”后头传来顾长月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徐大人，是宜州州牧，此事已查明，是温庭玉所为，接下来，便交由大人与宜江王处置了。”
　　“走吧。”冲莫廷芳点了点头。
　　我与顾长月的交集理应结束在五年前，再不该有半点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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