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作者: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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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8


      “这绣样看上去繁琐,针法复杂,也亏得韦娘手巧,换了旁人,怕是绣不出这样好看的样式。”苏询满月宴上收到不少贺礼,其中有不少珍贵的料子。
      宫中绣房现存的样式老旧,母亲便命人绘了许多新图样捎进宫来。可图样繁琐,倒是难坏了绣房的一群宫人,反是韦娘做起来得心应手,远胜绣娘。
      韦珏安静坐在一旁,仔细观摩韦娘的动作,学的很认真,她自幼对刺绣女红有兴趣,也颇有些天分。
      “这是大婚要用的盖头吧?”上头绣的是并蒂莲,寓意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我瞥了一眼外头池子里开得正好的莲花,除了少了那一缕莲香,倒是一模一样。
      韦珏低着头,似乎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事,并不大敢看我。我知道她的心思,她一直担忧我对她与墨谦成亲的事情会心存不满,即便是大婚在即,也不敢在我面前轻易露出新嫁娘的喜悦。就连母亲在我面前提起这桩婚事,也是再三揣摩我的心思才开口,字句斟酌,生怕我惹我不快。
      我承认,对他,我曾经用上了全部的自尊和感情。
      可韦安从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对于逝去的,虽有遗憾,却不会再有半分留恋。
      更不会用此束缚自己和旁人的手脚。
      我握住韦珏的手:“陛下下了旨意,会前去将军府观礼。姐姐也会同行。”她点了点头,目光并没有离开手里的针线。手里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似乎在想该如何答复我。
      “你若是不想姐姐去,姐姐会努力装个病的。”被我的玩笑话吓到,她猛地抬头,不住的摇着头,手指快速的比划着:“姐姐能来,我很高兴。”
      我望了望外边的日头,想来早朝应当快结束了。
      “我命人给墨谦递了消息,让他一会儿来接你。”看着她吃惊的眼神,印在她眸子里自己的影子倒是镇定的过了些,显得刻意了,拍拍她的手背:“不必觉得尴尬。姐姐也有些话要交代他。”
      上次的落在我床边的虎纹玉佩,以及出现在未央宫侧殿屋顶的人,是时候找墨谦要个解释了。
      说话间,外头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夫人,夫人,陛下来了。”
      苏逾?
      整理了一下仪容,领着韦珏出殿接驾。苏逾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刚下朝便过来了。身边跟着墨谦、彭怀、谢渊还有——徐兼。
      这真是个奇异的组合,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桂宫?
      “那奶娃娃在哪里?”才靠近,就听见谢渊充满了不耐烦的声音:“快抱过来。”
      见我不动,他随意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我,“你。”见我不动,他瞪了我一眼:“别傻站着,就是你。把你儿子抱过来,快点。磨磨蹭蹭的,像只乌龟似的。”
      不可思议的不是谢渊的态度,而是两侧的宫人以及苏逾和他的大臣们全都一副见怪不怪理所当然的淡定,让我觉得自己动怒好像变成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我转身去看韦娘,她神色正常,就是脸色苍白的可怕,好像一座木雕一般,一动不动低着头站着。
      “韦娘,韦娘。”我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看我,目光在撇到一旁的谢渊时又很快躲开:“是,夫人。”
      “去抱询儿出来吧。”小家伙身子并不好,晚上几乎不睡觉,可劲折腾,似乎把所有力气都折腾完了,白日里便呼呼大睡,直到被饿醒。刚刚出生时的血色皮肤已经在一个月的蜕变中变得白白嫩嫩的,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软乎地像是一团棉花。只是小家伙这几日身上不知为什么,起了许多小红点,虽让太医开了药,可用了却并不见效。我有些担忧的望着韦娘离开的背影,转头却看见谢渊追随着她的目光。
      “询儿这几日好些了吗?朕让谢渊过来替他看看。”原以为只是小孩子的病症,并没有打算告诉苏逾。这段时日,正是各地州牧回京述职的时候,他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却不知是哪个嘴快的还是让他知道了。
      “已经好多了。谢陛下关心。”扫过站在他身边的人,落在徐兼的身上。苏逾似乎也注意到我的视线,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坐到了矮榻上:“明日朕去围场狩猎,你也一起来吧。”他眼里满是期待,像是等待父母答应出游的孩子一样:“好吗?”
      两侧站着的宫人都十分自觉的低下头,彭怀、徐兼也装作不经意的转过身子,倒是墨谦饶有兴趣地望着苏逾握着我的手,看得十分认真。
      气氛有些尴尬,对苏逾这不介意旁人目光的示好,我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韦娘及时回来。
      暴躁的谢渊难得没有发脾气,和和气气的接过了韦娘手里的苏询,只苏询才离了韦娘的手,他便皱起了眉头,说了句:“麻烦。”
      “喂,”他冷冷地丢了一个字过来:“这奶娃娃这几日都睡在哪?去把床搬出来。”
      “床?”
      “闭嘴。我让你做什么就做,哪那么多废话。”
      我真的十分怀疑在这规矩森严的皇家,他究竟是怎么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的。对我不自觉握紧的拳头,苏逾回握了我一下,露出一个探寻的目光。
      一旁站着的韦娘已经走了过来:“夫人,小王爷的床在内殿。奴婢去拿吧。”
      “等等!我帮你。”谢渊伸手把苏询往苏逾怀里一塞,真的是塞,就好像我儿子是个麻袋一样的,这未免让人生气,我忍不住起身想要找他理论,却被苏逾握住了手。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一向如此。”
      我很想回他一句,还不是你惯的?可话到嘴边,忽然觉得这对话略显奇怪,还是闭上嘴巴,默默坐下。
      这回谢渊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提着一张梨木雕花小床。
      这床是用上好的梨木做的,上头有当今有名的匠工精心雕刻的麒麟图案,活灵活现。
      “这床有什么问题?”搬回桂宫之后,苏询便一直睡在这张满月宴上收到的床榻上。
      我伸手翻了翻小床上的被褥和小衣服,并未见什么不妥。
      谢渊只瞥了我一眼,目光写满了孺子不可教,然后径直走到那小床边,伸手将那些被褥全都扔了出来,伸手轻轻拂过那床板,而后朝苏逾勾了勾手指:“傻小子,过来。”
      被当面叫了傻小子的苏逾,倒是十分听话的走了过来。
      “伸手。”谢渊指示道。
      苏逾学着他的样子,伸手轻轻拂过那床板,而后慢慢抬手,望着自己的手掌,渐渐握紧手心。
      “这床有什么问题吗?”
      谢渊几步走过来,抓过我的手,然后往上面猛地一按,刺——!
      掌心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这是——
      我俯下身子看那光洁如玉的床板,却见上头细细的铺着一层牛毛一样的绒毛,像是木刺,可似乎又不是。
      “这是什么?”
      “倒还不算是个瞎子。这是绒毛针。”
      “那是什么?”我有些不解的看向谢渊,不出意外的从他眼里看到了你真是个白痴的意思。
      “绒毛针是西戎用来处置犯人的一种刑罚。针很小,很细,就像是动物的绒毛一样,贴在皮肤上,有时甚至感觉不出来。可是不知不觉便会渗进皮肤里,游走于周身,等到绒毛针游走到脏器,便会危及人的性命。如被百蚁蛀蚀,痛苦至极。”做解释的是彭怀,谢渊倒是意外附和了他,点了点头:“小子见识不少嘛!”
      他看向苏逾:“这床叫人动了手脚。在上头弄了这些东西,顺着被褥可以十分轻易弄到孩子的身上,针上还粹了麻药,叫人觉察不出痛来。”他伸手掀开苏询的衣服:“孩子皮肤稚嫩,稍有不适,便会有感觉。这些红点,怕是被扎的。至于有没有——”
      “询儿——”我伸手去抱,却被谢渊拍开了:“你是大夫吗?不是就老实呆着。”他伸手抱过苏逾手里的孩子:“这几日我会替他诊断,保证届时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娃娃。你——”看着我悬在半空的手,他往后退了几步,好像我身上散发着恶臭一样:“派个人随我走一趟。照顾娃娃这破事我可干不来。”
      “韦娘。”
      “是,夫人。”她已经走了过来,伸出手,想要去抱苏询。
      原以为谢渊一定会皱眉会出言不逊,可他却无比听话的乖乖配合,一言不发。
      同样的举动,他对我和韦娘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天囊之别。
      谢渊并没有多呆,很快离开。
      “这床榻是谁送来的?”苏逾沉着一张脸,右手扶着椅子的把手,上头可见凸起的青筋,愤怒可想而知。
      “是——”我看了一眼安静站在我身边的韦珏,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臣送的。”墨谦自觉地站了出来,慢慢屈膝跪了下来:“臣不察,险些危及皇子性命,请陛下重罚。”
      “不察?”苏逾起身,背着手,在墨谦面前来回走了几趟,才停了下来:“不察?”
      韦珏几步上前,跪到了墨谦的身边,拉住苏逾的衣角,比划道:“陛下。这床榻是臣女托墨将军送的。”
      “起来。”苏逾对着已红了眼睛的韦珏出声,见她不动,反倒是一旁的墨谦默默起身,伸手拉了韦珏起身:“三日之内,臣定会给陛下一个解释。”
      “若你做不到——”苏逾并没有再多难为他们。
      “臣愿领罪受罚。”倒是墨谦十分硬气的答复了一句。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转头便看见略有所思的苏逾:“朕以为你会做些什么。毕竟那是你的妹妹。”
      “那床榻确实是韦珏送的。”我很满意他脸上出现的诧异:“墨谦那样的男人不会让女人挡在前面。”我承认,我不出声其实也是想看看,墨谦能够为韦珏做到什么地步。为这个他同样不爱的女人能够做到什么地步。不过现在看来,他男人的气度乐于为自己的女人承担,男人的肩膀乐于让他的女人来倚靠,只要那个人不是我。不知是该为韦珏开心还是为自己悲哀。
      “韦珏不可能会对询儿下手。”莫说她是我的亲妹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就算有,她自幼养在深闺,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东西。
      “彭怀。”
      “臣在。”
      “此事交由你去处理。彻查下去。势必找出元凶。”
      “是,臣遵旨。”
      对他们君臣一唱一和,我却并不看好。只怕届时又是一场作于外人看得过场戏而已。
      “兰亭塌陷,玉成落胎,现下又是询儿出事——陛下若仍旧草草结案,不如不查。”我不信那两桩案子的来龙去脉苏逾不清楚,面对那一大堆疑点选择糊里糊涂地结案势必是想要维护什么。
      “此事朕会细查。给你一个交代。”他揽住我的肩膀,力气很大,似乎是在下定决心,久久才松开。
      “草民请愿,协助彭大人查办此案。”一旁被忽略许久的徐兼忽然站了出来开了口。
      我这才想起来:“陛下——”
      “彭怀举荐徐兼,到底是你相府出来的人。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相府?
      面前徐兼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他怎么敢,他怎么还敢打着相府的名号,这是欺君之罪!
      “妾——”等等,他腰间悬挂着的是——大哥的玉佩——这人——
      “听闻徐州人嗜辣,无辣不欢,不知真假?”
      “倒是外间缪传。不过,草民有一好友,却是极爱辣,为此,他家中小妹还曾往他枕头里塞了辣椒想要逗他一逗,却不想他一觉到天明,倒是好眠。”讲到回忆,他盈盈一笑,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
      他与大哥,应是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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