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作者: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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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6


      苏逾说带我出去走走,原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到苏询满月宴之后,他倒真将这事提到了议程上,定下了确切的日子。
      没有过大的排场,苏逾换了便服,只带了三两随从在身边,倒是我担心出事,暗中让韦娘派了许多侍卫换上便服安插在人群之中。
      “怎么都不说话,出来走动,你似乎并不开心?”他倒是一脸坦然的握住我的手,堂而皇之地走到了一家茶馆之中。
      少年时曾女扮男装游历天下,对这宫墙外的世界并没有多少好奇,也无多少留恋。
      茶馆正中央端坐着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口若悬河的在说些什么,情绪十分激动。等到我们走进了,才听清——
      “你说着庐州州牧也当真憋屈,叫这定安王杀了独子,还得忍气吞声的赔罪——”其中一书生这侧耳同另一人言语道。
      那人听了,忍不住拍了桌子,发出一声巨响:“若换做我,定要上告朝廷。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就不信那定安王能反了天去,总有人制得住他的。”
      另一白衣书生,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嘲讽之意:“制得住。这庐州山高皇帝远的,这藩王就是土霸王。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再者而言,咱这天子陛下,除了自个脚下这一亩三分地,跺一跺还能颤上两下,其他地方哪个服他的管?”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有人跳出来圆场:“说得也是。老祖宗分藩建国为的是保家护国,眼下却是各自为王,离心离德。”
      那冷笑白衣书生却不领情:“当真只离心离德倒也还好,就怕生了那不臣之心,你们莫不是忘了先帝时的七王之乱,那含冤而死的莫大人孤魂怕还未曾走远呢?”
      圆场那人拉了拉那白衣书生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下来:“罢了罢了,这满朝大臣都谈不出个结果来的事情,岂是我等能解决的了得,诸位兄台还是聊聊旁的事,别操这份闲心了。”
      “倒也不是没有法子解决。藩王之所以做大,无非两样,钱和兵。先祖分藩建国,授予藩王权利,让他们在分封之地自己想法子筹集钱粮,锻炼士兵。”不远处临窗的一张桌子上,忽然有一人开了口。
      “先王立朝时,因为连年征战,人困马乏,国库空虚,已无能力督管各地,让各地恢复生机。分封藩王,给予他们封地和百姓,为的就是让他们想法子改善百姓的生活,恢复封地的生机。”原本一旁原本安静坐着饮茶的苏逾忽然开了口,并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了窗边,似乎对那临窗书生的一番言论起了兴趣。
      “先王初衷虽好,可历经几朝,到如今怕早已变了味道。各地藩王拥兵自重,天子所能命令的兵士比之有些藩王还未及得上。”这人倒也有趣,起身走到苏逾身侧,塞了他一个酒杯,便侃侃而谈起来。
      “刚刚说了,藩王做大,不过两件事,钱和兵。究其原因,在钱之一字。有钱,所以能募兵,能养兵,敢起战,敢违逆天子。而钱之由来,当今最赚钱的,无非两个字。”他忽然停了下来,买起关子来。
      由着一旁听得起劲的人起哄,却一个字也不再说了。倒是径直走到了柜台前,掏出了些碎银子,高喊了一句:“徐州徐兼结账。”
      我起身,想要去拦住那人,却被一旁的苏逾拉住了手,他冲我摇了摇头,嘴角却慢慢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们一直在茶馆呆到了日头西斜,只静静地喝着茶,听着馆中人谈及朝政之事或是乡野趣闻,却不见苏逾半点心急去寻那名叫徐兼的人。
      倒是我沉不住气,还是开了口:“那徐兼似乎有些想法。”
      “小聪明罢了。”他悠然自得的模样像极了江边垂钓的老人,胸有成竹好似只等着鱼儿自己上钩。
      出了茶馆不远,我便隐约感到后头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朝韦娘使了个眼色,她闪身入了人群去找那些便衣侍卫了。苏逾也注意到了韦娘的举动,却是一把拦住了她。
      “好不容易碰上件趣事,别扫了兴。”
      “少爷。”韦娘愣了愣,看向我,等着我答复。
      “退下吧。”看苏逾的样子,后头这鬼祟的影子想来他是知道的,就连我带的这些散入人群的护卫想来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这兰花坠子倒是别致,配着香囊,堪堪好。喜欢吗?”他随手拿了一个香囊,在我腰间比划了下。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摊子的大娘便笑眯眯的开了口,“夫人生的这般好看,戴这香囊正好。现在正是炎夏,带着这还能祛除蚊虫,可好了。看夫人的生这般好看,叫人见了,心里头都欢喜。夫人若是喜欢,老婆子便便宜些算。”她虽是这样夸赞我,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苏逾的脸上,直到苏逾那笑容慢慢带上了些愠色。
      我伸手快速接过香囊,可不想在这地方因为皇帝陛下的美色引发什么血光之灾。
      “少爷刚刚生气了吗?”接过我递过去的兰花香囊,韦娘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连她都觉察到苏逾心情不好,看来美貌果然是苏逾的死穴。
      好在陛下身强体壮,不似卫阶,否则除了担忧刺客之外,还要担心他被别人看死。
      天际帷幕慢慢降下,被一片黑暗笼罩。丞相府的马车也在指定的时间赶到。
      来接我们的是父亲韦延。
      他下车恭敬地行礼,被苏逾阻止:“便服出行,无需多礼。”
      母亲想念孙儿,此次出巡正好带了苏询去看她,这会也正好去接了小家伙一同回宫。
      才进了相府,浩浩荡荡的便站了一屋子的下人,恭敬地跪成两排行礼,这排场倒是吓了我一大跳。
      拉住母亲的手:“不是说了不要声张吗?”
      母亲倒是十分亲热地凑到了苏逾的面前,拉住了他的手:“逛了许久,陛下饿了吧,饭菜已经备下了。”因着上回苏逾衣不解带的守着我,母亲对他的态度比之前更加亲近了,倒是把我这个女儿靠后了。
      苏逾没有马上答话,匆匆扫了一眼跪在两侧的家仆,由着母亲牵着入了大厅。
      祖父已经迎了过来,下跪行礼:“老臣拜见陛下。”
      苏逾亲自走过去伸手扶了他起身,替他搬了椅子,倒是吓得祖父连连摆手:“使不得,陛下,使不得。”
      “今日苏逾至此,只是随妻子回门。此时此地只有祖孙,并无君臣。祖父请落座吧。”苏逾待我,其实是极好的。比之墨谦,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这好,总让我觉得有些像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碎。正如曾经受尽荣宠的卫家,被他捧在手心呵护备至,位极人臣,最后也不过因他一句话而落入万劫不复。
      晚膳的氛围不错,谈了许多,期间苏询的表现尤其可圈可点。不止眼红缠着他爹腰间的玉佩不放,还十分识相的吐了他爹满身的白粥。
      他爹十分委屈的看着他,看着他回自己一个不知者不怪的无辜眼神。
      “我带陛下去梳洗一下。”我起身拉着苏逾离席,再呆下去,陛下恕罪这魔音恐怕要绕梁三日了,明明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表情的吐着泡泡。
      我的闺房离着大厅不远,让苏逾去那儿等我,我反身去哥哥那儿寻几套未曾穿过的外衫。才出了屋子,迎面便撞上一个人影。
      “你是——”
      “参见夫人。”这声音,这容貌,还有这打扮——
      “你是怎么混进韦家的?”茶馆里白日出现的徐兼,此刻身穿韦府家丁的衣服,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
      “夫人不必担忧,韦公是我恩师,今日到此,只为求见陛下,毛遂自荐。”他拱手作揖:“还望夫人引荐。”
      引荐?
      这么大的事情,祖父这么一点风都没有透露给我。
      还未等到我引荐,身后已传来开门声,转身,苏逾正站在房门前,身后一轮朗月,清冷的月光犹如白纱,辐照他的周身,他束手以立,并无言语。
      倒是我身后的徐兼,几步上前:“草民徐兼,叩见陛下。”
      “看来,茶馆那番高论,果然是说给朕听得。”他语气极其平淡,看不出喜怒。
      “陛下所忧,不过藩王,所惧,不过重蹈先王覆辙,所以迟迟未有动作。草民所言,所不及高论,却也能为陛下聊以解忧。”我有些害怕,这徐兼未免太过胆大。苏逾最讨厌的便是自作聪明的人,尤其是自作聪明的去揣摩他心思的人。这徐兼只怕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很有可能为自己的这番胆大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白日所说,不过盐铁二字。想来确实也算不上高论。”苏逾对他似乎并没有多少兴趣。倒是徐兼听了他的话,略微有些吃惊。
      “你所想的,朕身边早已有人想到。也非旁人,那人就站在你身后。”
      我看到徐兼有些僵硬的脊背以及有些颤抖的肩膀,此刻他的面色应当极不好看。先王王后吕氏乱政给后世留下其中一条警戒就是后宫不得干政。北宁的读书人其实并不大看得起女子,认为女子看不懂政治,也不配议论朝政。
      苏逾这般对他说,其实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等于说你看,你所自诩的高论才华,连一个呆在后宫的女人都知晓?
      苏逾转身进了屋子,没有追究他,同样,也没有再理会他。
      “你且先回去吧。”说到底是祖父的门生,我并不想让他出事。
      “陛下所言可是真的?”他慢慢转身看向我:“夫人可曾向陛下提过收归盐铁一事?”
      我点点头。
      少年时游历天下,见过不少事情,对藩王做大尤其是切身之感。看着那些专营盐铁的地方藩王日进斗金,并借着这些钱募兵买马,与朝廷抗衡。我很早便同苏逾提过此事,当时还被他训斥过了,缘由无非六字——女子不得干政。
      他的神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失望落寞,反而显现出奇异的色彩:“夫人若为男子,定也不输韦相。不过烦扰夫人告知陛下,徐兼所言二字,并非盐铁,乃是铸币。”这次他并未久呆,只说了声告退便离开了。
      铸币?铸币?我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去哥哥的屋子取回了衣服。开门的一瞬间,忽然明白过来。
      苏逾解了外衫,坐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陛下。”他游离的目光慢慢聚拢,落在我的身上:“徐兼是可用之才。望陛下能善加任用。”
      “今日若无茶馆那一幕,朕或许会用他,可这般哗众取宠所为,倒像是一只急于炫耀自己的孔雀,华而不实。”我知道苏逾的意思,他只怕是担心徐兼所说的一切不过是祖父所授意的。
      “徐兼让我转禀陛下一句话,他所说二字并非盐铁,乃是——铸币。”
      果然听到这两个字,苏逾的面色骤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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