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人去楼空，地上放着的鞋不仅倒了，还被踩了几脚。白靴子上黑漆漆的脚印，似乎在显示着某人的愤怒。对这个玩笑，那不知身份的人怕是也吃了不小的亏吧。
　　铁盒子我并没有放在屋子里，即便掘地三尺，也别想找出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候在相府到皇宫的必经之地，确认了彭怀确实上早朝去了，才安然转身往相府走去。
　　彭怀心思细腻，做事谨慎，虽然有时不留情面且显得有些不折手段，但是总体上算得上是一个清官。从这简朴到根本和这么大的屋子完全不搭调的装饰就可以看出一二。可偏偏娶的妻子还都是富贵荣宠一身的公主。
　　我摸不透彭怀的性子，但是另一个的喜怒哀乐却十分容易掌握。
　　安胎中的金迪看起来很闲适，亲自做着婴儿的小衣服，一脸满足幸福的模样。
　　推门进去的时候，太过理所当然，她反而没有起疑心。
　　“帮我去院子里摘些新鲜的花回来。”说完话了，连头都没有抬，还真是足够专注。
　　“公主。”
　　听到我的声音，她手中的动作一滞，这才慢慢抬头看我。
　　看清了我的容貌，整个人呆呆的，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公主。”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被她一把握住：“你是人还是鬼？”
　　我用力抽了抽手：“公主觉得自己现在握住的是人还是鬼？”
　　“可你不是——”她咽了口口水，目光有些闪烁起来：“你来这儿做什么？”
　　“公主快要为人母亲，彭大人后继有人，特来恭喜。”
　　她一脸不信，这是当然。
　　“我来找公主要一样东西。”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口，关上了门，倒是比我还要小心。
　　“我这儿没有你要的东西。”
　　“我还没有说我要什么——”
　　“不管什么都没有！”
　　我真的十分不明白，她对我这没来由的愤怒，好像打从我们一见面开始，她就没有给过我好脸色。明明苏逾的心上人不是我，他最爱的是卫子君。
　　“我可曾得罪过公主？”对我突如其来的问题，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曾。”
　　“那公主为什么对我恨之入骨？”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我杀了她全家一样。
　　“你是为了别人？”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了。
　　为了苏逾吗？还是卫子君？
　　她不会是——
　　喜欢卫子君吧？
　　得出这个结论让我冷汗涔涔，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眸子一动，停止打量我的目光，一脸厌恶的开口：“你在想什么奇怪的念头？”
　　“没有。”
　　“八年前，龙泉山，凤七。”
　　八年前，我在益州游历时。
　　凤七，那个逢赌必输的倒霉小子。
　　“凤七是——”
　　“是我哥哥！”她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过来。
　　我伸手指了指她的肚子：“生气对孩子不好。”
　　她强制性的压抑住怒火：“想起来了？”
　　点头，那么鲜明的记忆，只怕是想忘都忘不掉吧。
　　“他的手怎么样了？”虽然那时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但是那一口流利的北宁方言，实在很难叫人往外族联想，当然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是西戎的皇子。
　　“废了。”
　　“我不是故意失约的。”他是我在益州的游伴，因为他的陪同，我一路逢赌必输，基本将所有盘缠都输了个精光。在益州城被赌坊追杀，两个人差点跌落悬崖，不过他伤了胳膊。后来我承诺带他去宜州救治。可是因为一些事情，被祖父叫回了家。连封书信都没能留下，等到我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没了踪迹，遍寻不着了。
　　“你当初失约本就不对，上回我哥哥送我来时，当着面，你竟然熟视无睹，枉费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着你！”
　　上回？
　　“上回送你来的人是凤七？”我是真的没认真看。全副精神都在应对苏逾上，再说，凤七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她腮帮子气的鼓鼓的，“滚出去，我不想见你。”
　　“等等——”我按住快要被她关上的门：“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彭怀——”
　　“那又如何？”
　　“彭怀心里爱的是明容。”
　　她果然停下了动作。
　　“那又如何？”这句话明显没有底气，看上去很是勉强。这种故作镇定的模样早就被眼神出卖。
　　“那个人早就背叛了他，死了，不存在了。”
　　“可是她的东西还在，睹物思人。你永远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她有些动摇了：“蓝月宝石，那是明容最爱的首饰之一。彭怀时刻带在身上。你不是看到了吗？他对你和孩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和期待。”
　　在我提到蓝月宝石时，她果然有些动容。看来她真的知道见过那宝石。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她沉下脸：“我知道你恨彭怀，恨他对付韦家。我不会中你的计。”
　　“我言尽于此，公主好自为之。”
　　以彭怀多疑的性格，蓝月宝石只可能会随身带着，要从他的身上拿到这个，实在不算容易。唯一可以近他的身，并且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大概只有身为他妻子的金迪。
　　抱歉了，公主，要算计你一回了。
　　走出相府，回了客栈。
　　照旧被动的乱七八糟，这回连掩饰都省了。
　　我俯身收拾了一下屋子，云珩从外头走了进来，“这是——”
　　“被打劫了。”茶壶碎片落了一地，捡起来麻烦，我索性扔了手中的东西，不去管了。
　　“你怎么来了？”
　　“舅舅怕你担心，让我给你带了消息来，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
　　“太后究竟为了什么要留他在宫里？”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扶起倒下的椅子：“要不要给你换个住处？”
　　摇头：“不必了。”
　　伸手按住椅子的扶手，让他无处可逃。
　　“做——做什么？”
　　“你慌什么？”
　　“我哪有。”他一把推开我起身：“没事就躲开，我要走了。”
　　“云珩。”
　　“嗯？”
　　“谢谢。”他姐姐的死我多少有愧，他那些年受过的苦，也不能说同我丝毫无关。而现在，他还能这样全力帮我，说是感谢，更多是惭愧。
　　云珩走后，我掏出了虎纹玉佩。
　　“夫人。”
　　“捣乱的人可抓到了？”
　　他却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我这才发现他们身上竟然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是高手？”
　　他们点头。
　　“好啦，先去养伤吧。”
　　“属下不敢。”
　　“去吧。是我让你们去的，墨谦不会怪罪的。”
　　没有想到七八个身手不错的死士都招架不住，会是谁呢？
　　“等等。”
　　“夫人还有何吩咐？”
　　“可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那人蒙着面纱——”
　　“好了，退下吧。”还真是棘手，现在看来只有直接从那铁盒子入手，尽快拿到蓝月宝石。
　　金迪那儿，明日，应当会有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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