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在客栈等了一夜，没有等到长月，却等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你——”
　　“好久不见。”
　　“你怎么知道——”王敛十五那夜提起过，他派人跟着我和长月——可是为什么？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并不想与他撕破脸，毕竟他还是韦珏的丈夫。我唯一的妹妹的亲人。
　　“子君想见你。”
　　“若是为了卫家沉冤得雪，韦家如今落败至此，他们也算得上是大仇得报了。”带刺与他说话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即便我不想与他挣扎，口气也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这样。
　　我起身往外走，长月一夜未归，我虽嘴上不信王敛的话，但是白日榆林阁的那一场大火，以及七十九具尸体，已经足够让我心里犯嘀咕。实在没有心思去顾虑旁人的事情。
　　他挡在我的面前：“我说了，子君想见你。”
　　“韦安！”
　　“你现在该在的地方是将军府，该陪的人是韦珏。”
　　他愣了一下。
　　索性，还不是一点触动都没有。
　　“我知道你不喜欢韦家，知道你心系卫子君，可在这种时候你至少应该陪一陪你的妻子。无关情爱，这是一个丈夫的责任。”
　　这是我一直后悔的事情之一，当初没有极力反对这门婚事。我不该让我的妹妹再去承受一次我经历过的。
　　他几步追上我，拉住我的手臂：“阿珏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先同我去见子君。”
　　“我现在没有功夫。”他心系他的情之所钟，我也有我的心之所系。
　　“你站住！”他索性跑到了门口，挡住了去路，我转头，望向一旁的围墙，走过去，用目光测试着如何是不是能够一下越过。
　　他似乎也注意到我的打算，急切的走了过来：“你为什么总是要同我做对？”
　　“做对的人是你，我同你说了我现在没有功夫。”他还要这样浪费我的时间用来翻墙，打算从墙头上跳下去，却被他按住。
　　两个人放弃大门不走，双双坐在墙头上，这局面实在有些诡异。
　　“你想找的是顾长月？”
　　“松手！”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吗？”
　　“我倒是不知道我还有地方能让墨将军入眼？”
　　“对旁人，你总能和颜悦色。对我，却始终不肯让上一步。这样逞强，只会让我把你当成对手。招招进逼，不留余地。也不会将你当成女人，想着去呵护。”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我沉默了许久。
　　“墨谦。”
　　“同我去见子君。”这固执的倔驴。
　　“长月进宫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担心他。确定他没事，我再同你去见卫子君。”凭身手，我确信不能轻松摆脱他，只能和颜悦色的同他说。
　　“同我去见子君。”对一个人的痴情，有时会变成对旁人的绝情。
　　“你眼里难道就只有卫子君吗？”挣脱不开他握着我手臂的手，我索性俯身狠狠咬了上去。
　　啊！
　　他一时不察，我顺势跳下墙头，离开。
　　这是我最讨厌墨谦的一点，也是最不能容忍的一点。眼里除了在意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做不了他心上的人，最好的便是离他远一点，不去招惹。
　　“啊！”要注意后头的情况，跑着跑着，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云珩！”
　　“你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样子？”
　　我捂住他的嘴巴，闪进一条巷子。
　　他眨巴眨巴眼睛，在询问。
　　我瞪他一眼，他乖乖站好，不动弹。
　　深夜的小巷中，因为我随手击落的石子，狗吠声此起彼伏。
　　直到确认没有人之后，我才慢慢松开手。
　　“长月的情况怎么样？”
　　被我的指甲掐的深疼，他龇牙咧嘴的想要抽回手：“舅舅被太后软禁了。”
　　“软禁？”怎么会这样？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怎么不去想办法？”
　　“他怕你担心，让我先来告诉你。”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伸手搓了搓：“这是我的胳膊不是布条。”
　　“他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
　　见我不说话，他伸手捅了捅我的胳膊，“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
　　他指了指我的身后。
　　我缓缓转身，对上那双眼睛，“陛——陛下——”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竟然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跑，心虚的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放。
　　“安安。”他走到我的面前：“借一步说话如何？”
　　尽量忽略忐忑不安的心情，点了点头：“好。”
　　炉子上的茶沸了很久，茶香一点点的盈满空荡荡的屋子，可是这安神静宁的气息并半点不能平息我内心的不安。
　　“朕知道你见过王敛了。”
　　“韦娘和询儿——”
　　“你不必担心，他们的事，朕会想法子处理。”
　　“陛下——”
　　“朕不会逼你做任何决定。其实，应当说，此事一开始便与你无关。”
　　“只有一年是真的吗？”
　　他点头：“应当说幸好还有一年，一年时间可以做太多事情。”
　　“你会死吗？”
　　“人总有一死。”他这样豁达，我反而无言以对。
　　“王敛是条毒蛇，陛下——慎用。”君王不怕用能臣，不怕奸臣，怕只怕戒备两者又游走于正邪之间的臣子。
　　“朕有分寸。”
　　“此外，陛下的事情，卫姐姐知道吗？”他对卫子君有情，十分明显。若是因为一年寿数的事情而刻意将她驱逐出宫，似乎也能稍微理解一下他的用心了。
　　“她不知情。就让她一直恨着朕好了。能恨着就不会忘记，就能一直记着朕。”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像是做了坏事却没有被发现一样十分得意。
　　“你不要告诉她！”他出言打断我心中所想：“朕死后，新帝登基，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至少，希望有一个人能记住朕。”
　　“我不会忘记陛下。”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傻丫头。”
　　“你真的不怪我？”
　　“不怪。”他微笑：“我视安安为知己，并非生死之交，安安也不必为我赌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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