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战事的胶着，战况的危急，让原本平和的城镇变得焦躁，离上次离开宜州虽然不到半月，可守卫的将士多了近一倍，街上冷清无比，只有不断巡视的兵士。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凝重肃穆的，一张张脸，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都在诉说着战争的迫近。
　　进城受了许多盘问，两个姑娘家孤身到这烽火之地来，多少惹人怀疑。
　　苏榭和赵天德坐阵前线，这种小事自然不会一一过问。前两回进城都是凭借长月的轻功，这回倒是多亏了王元的相貌。
　　很少有人能够正面直视她的脸而不受到丝毫的冲击，这些守城的兵士自然也不例外，哪怕他们已经见惯了生死。她仍旧保持着那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并没有恢复她原本的相貌。
　　“以这样的面容出现，似乎这就是别人的人生，不会悲伤，亦用不着难过。”这是她的解释。
　　我欣赏她的豁达洒脱，却做不来她这样的忍耐。
　　五年前顾长月葬身火海，我为此意志消沉了一年，甚至五年来再不愿意踏足宜州这块地方。顾长月三个字成为我一生的梦魇，无法释怀。
　　虽然明泽和苏颜竭力保持着镇静，可呆滞的面容和略微放大的瞳孔表明了此刻他们内心的波动和冲击。
　　“鬼啊！”
　　当然还有直接将这份冲击显露出来的人。
　　这姑娘有些眼生，身材小巧玲珑，长相娇俏可人，眉心一点殷红，唇如血染，红艳似火，眸如蓝玉，带着股少见的异域风情，尤其是一头如瀑长发，堪堪到膝盖处，像是一块柔软的黑丝绸，几乎包裹了她整个身体。
　　王元已经习惯了旁人这样的反应，或许该说，比起一路上被她吓昏的行人而言，眼前这小丫头花容失色的叫喊实在已经算得上足够忍耐了。
　　“这位是——”先开口的是明泽。
　　能主事的男人都去了前线，如今州牧府就剩下他一个了。
　　“这位是王姑娘，徐州州牧之女。”我对他做了介绍，而后转身给王元介绍。
　　她却上前抱拳对他们行礼：“这两位想必是苏颜郡主和郡马，有礼。”
　　“有礼。”另外两人回礼。
　　“她是谁？”小丫头合上刚刚因为惊吓而张大的嘴巴，扯了扯明泽的衣袖，伸出手指指向我。
　　“这位是——”明泽略微有些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反倒是旁边的苏颜干脆直接的应了一句：“她叫安陵，是二哥的朋友。”
　　“原来是长月哥哥的朋友啊。见过两位姐姐，刚刚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她边说边吐了吐舌头，像只乖顺的小猫，让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捏她的脸颊。
　　可她接下来的话犹如当头一盆凉水，完全冲散了这份冲动。
　　“我叫月牙，是长月哥哥的妻子。”
　　“妻子？”我承认我受到惊吓了，脱口而出两个字，去看明泽和苏颜的反应，直到见到明泽冲我点头，我才回过神来，脸上是一个扭曲的笑容：“妻子？”
　　她欢快的点头，还掏出了一张婚书，高高举到我的面前：“我们才刚刚成亲，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姐姐既然是他的朋友，应当知道他喜欢什么吧？”
　　“月——月牙姑娘。”我虽然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没心没肺，但是也不至于没心没肺到这种份上，对着突然成为自己心上人夫人的人还能够嘘寒问暖。
　　“我有点事要同郡马商量，先失陪了。”拉着明泽出了大厅，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先冷静一下。”他双手做着安抚我的动作，表情为难的好像我是让他在生与死之间做选择一样。
　　“长月人在哪里？”怎么才半个月不到的工夫，他竟然敢给我娶妻？
　　“他——”
　　“别吞吞吐吐的。”
　　“他——”
　　“算了，你直接说，那个月牙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以长月的妻子自居？”此刻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愤怒好像谈不上，悲伤也不至于，更多的是觉得这是谁同我开的一个玩笑，一个让人心情很不好的玩笑。
　　“她姓江，叫江月牙，是晋安王的同母异父的妹妹，也确实是长月的妻子——”他一边说还一边偷偷察看我的脸色。
　　“长月说动晋安王的条件，是娶他的妹妹？”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理由。只是非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我不愿意去见苏逾，就是不想牺牲自己的感情去解决战事，不想公私掺合在一起。我承认我是自私的。而如今呢，他拿自己的感情做筹码去交换，去娶旁人为妻，他究竟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人呢？”我一定要狠狠地甩这小子一巴掌，打肿他那张拈花惹草的脸。
　　“你先听我说——”
　　“明泽，你在这儿做什么？”说人人到，草丛后，慢慢走出一个人影，嘴角带着微笑。阳光照在他的侧脸，看起来像是撒了一层金色的粉，好看到了极致。
　　我捏紧拳头朝他走了过去，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惊奇，反而一副懵懂的样子，去看明泽。
　　“你该怎么给我一个交代？”气鼓鼓的瞪着他，挥拳。
　　拳头被他紧紧握住，而后是他不解的轻笑声：“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顾长月！你——”
　　这死小子竟然还给我装傻，抬腿准备收拾他的时候，却被后头的明泽一把拉住，扯到了角落。
　　“夫人——”
　　“你拦着我做什么？他竟然还装傻充愣的，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吗？我要揍他，狠狠地揍他，揍的连他娘都认不出来！”彼时我还只把这一切当成一个玩笑，一个让人动怒的玩笑。
　　可他却神色凝重的按住我的肩膀：“他——不是在装傻——”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很认真，就是这样的认真才叫人心里发毛。
　　明泽抬头指了指头，又望了一眼长月站着的位置：“他忘记了一些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准确的说，是关于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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