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他斜靠在椅子上，一边削着苹果，一边不时的打量站在门口的人，那人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高大人请坐，不必拘束。”他虽这样说，可那人的身体仿佛越发僵硬了，半天才迈开脚步。
　　堪堪坐定，眼前的茶几上就多了一把匕首，上头插着刚刚削好的苹果。
　　“尝尝。”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更遑论拿捏他的心思。
　　能在这里见到高都云，确实让我吃惊。
　　可转念一想，连特立独行如王元都能对上官庭服气，高都云会出现似乎也不那么奇怪了。
　　“你究竟想怎么办？”高都云看起来很焦急，这份焦急甚至一时让他忘记了恐惧。他双手搭在椅子上，正色的望着上官庭，身体微微想前倾，看来真的是被逼到了绝路。
　　“你这样着急，看来宜州失守只是时日问题了。”他的回应带着股轻蔑的意味，数万人的生死在他眼里或许还比不上他刚刚削的那个苹果。他缓缓起身，走到高都云的面前，在他快要起身之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苏逾偏袒韦家，偏袒赵天德，宜州丢了，正好给赵天德一个教训，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吗？”
　　“我后悔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底气并不足，可以看得出来，他心里的恐惧以及他强迫自己去淡忘这份恐惧的努力。
　　血浸染了刀子，在桌边蜿蜒出一条小路，淅淅沥沥的在地上汇成一小湾。
　　上官庭用力转动着穿过了高都云手掌的匕首，安静的四周回响着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
　　“可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剧痛袭扰人心，高都云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嘴唇也开始泛白，另外一只手大力的握着椅子的扶手，五个手指都快在上头留下了印记。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你不是不信天命？”上官庭猛的拔出了匕首，血溅起，染红了高都云的白袍：“即便我告诉你，你会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你也依然不信，不是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庭！”下一秒，他已经起身，握拳挥了过去。
　　拳头被人牢牢握住，用力，直到骨骼错位的声音传来，高都云始终丝丝盯着他，眼中愤怒的火焰一扫先前的胆怯。
　　“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杀叶灵的时候，似乎也是这副表情呢？”他低低的笑声一点点的刺激着高都云脆弱的神经。
　　“不许你提她！”
　　啪！
　　高都云的脸上立时多了五个鲜明的指印，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我说过，不要命令我！”放下脸的上官庭，周身环绕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即便隔着屏风依然能够觉察得到。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受了他的情绪感染，让人觉得一阵阴寒。
　　高都云转身想要离开。
　　“五日之内，杀了苏榭。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他掏出怀里的帕子，将匕首上沾染到的血迹一点点的擦掉。
　　直到匕首重新散发出寒光，他才开口。
　　“不出来说点什么吗？”他背过身，一步一步朝着屏风走了过来。
　　我索性绕过屏风，走到他的面前。
　　“窥听他人谈话，可不是件值得这样坦荡的事。”
　　“叶灵的死与你有关。”
　　“看来她与你还是旧识。”他收好匕首，勾了一张椅子过来，直接坐了下来：“这是天命，能测算，却不可避免。莫廷芳的死，应当已经足够让你明白这一点了。”
　　“高都云和她是——”
　　“夫妻。”
　　夫妻？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相信。也对，一个是北宁高门显贵之后，锦绣前程，一个是山寨之女，匪气十足，两者又是各守家园，势不两立，的确很难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苏衡说高都云和黑水寨有些瓜葛时，我也猜想过，不过觉得太荒谬，并没有多想。何况带兵攻打黑水寨，将它付诸一炬的正是高都云——
　　“你为他们算的天命是——”
　　“手刃爱人。”
　　“他真的——”从高都云刚刚的反应看，感觉他更多的是被人算计了，才会——算计他的人会是——回眸看上官庭，他正悠闲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你动了手脚？”
　　“嗯——”他没有马上否认，皱着眉，努力思考的模样，而后爽然的笑着点头：“大概算是吧。”这轻快的语调似乎自己在做的是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一般。
　　我起身，同这个变态，没有话可说，企图从他身上得到消息的我，真的是个傻瓜。
　　“宜州战事已经白热化了，徐州也已开战，南燕兵力雄厚，即便是同时操控两个战场，赤木舒看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你想说什么？”
　　“行军布阵，不止是马上功夫。”
　　王元每日告诉我关于宜州战事的消息，情形的确不容乐观。我不知道长月用了什么方法，能说动益州定安王出兵粮到宜州救援，可这也仅仅是保证了壁垒的坚守，反攻还遥遥无期。长久对峙下去，虽然能够拖疲敌军，可对我方也是极大的损耗。
　　抬手接过他抛过来的锦囊。
　　“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一切会如你所愿。”留下一句话，他潇洒的转身离开，一眨眼的工夫，便没有了踪迹。
　　伸手打开锦囊，抽出里面的字条，这是——
　　“夫人——”
　　太过安静的四周让人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王元走进屋子，我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
　　“上官庭人呢？”我要找他，找他问个明白。
　　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看到人影。
　　只有那些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兵器以及满屋子的——
　　“这是——硫磺。”
　　王元伸手拿起一些，放在鼻尖闻了闻：“上官庭囤积了这么多硫磺，打算做什么？”
　　“王姑娘。”
　　“嗯——”
　　“我们即刻出发，去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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