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才靠近宜州，便觉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森严气息。城墙上的弓箭手，比之我们离开之前多了一倍。等到想办法入了城，发现路上来回巡视的兵士也比之前多了许多，路人百姓也都神色匆匆，屈指可数。
　　“出了什么事？”加之之前碰到的事情，预感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先回州牧府吧。”他握紧我的手。
　　大厅里气氛凝重的几乎可以憋死一个人。
　　“出什么事了？怎么都这副样子？”放下包袱，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明心。
　　“你们一路回来，辛苦了吧，我去吩咐人准备热水，梳洗一下休息吧。”先起身的是明泽，嗓子有些哑，眼睛也有些红，这是——
　　拉住要走的他：“出什么事了？明心姑娘呢？”
　　“她——”
　　“不要瞒着了，他们迟早会知道的。”苏榭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我的面前：“韦宿将军，他——殉国了——”
　　“殉——殉国——”
　　“安安——”
　　“开——开什么玩笑？”明明我跋山涉水到庐州寻援兵，就是为了打赢这场战，就是为了救他的性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你们一定弄错了，弄错了——”
　　“安安——”
　　他追了出来，从后头牢牢地抱住我，我掰不开他的手指。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一定是弄错了，我要去找他，找他回来。
　　“安安，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他体会不了，体会不了我现在的心情，我对爷爷的愧疚那么多，我背弃了他，不能替他守着这个家，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到最后，连大哥的性命都无法保住，怎么可以？
　　放弃挣扎，顿觉力气全失，跌坐在地上。
　　“安安——”他将我抱进怀里，靠着他的胸口。
　　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来。
　　“他怎么能死？他怎么可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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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照拂山河，景色依旧，人却再也寻不回了。
　　“二哥——”
　　“嘘！”
　　“那丫头睡了——”
　　“找我有什么事？”
　　“庐州援兵的事情如何了？”
　　“陛下派了莫廷芳到庐州。定安王他——”他顿了顿：“死了。”
　　“死了？”带着些吃惊。
　　“是。”透过门，看见他点头。
　　“苏逾竟然真能下这样的狠手，援兵什么时候能到？”他冷笑一声。
　　“待到庐州事平，应当就会到。”
　　“若不是这回是宜州摊上了这样的倒霉事，我也高枕无忧的做我的藩王，才不会想着出兵，白白让朝廷捡便宜——”冷哼一声，可以听到拳头与手心相撞的声音，摩拳擦掌。
　　“王爷——”
　　“二哥，还是叫我老三吧。”
　　“二公子他——”苏桓已经死了。
　　“他的事情苏颜那丫头已经同我说过了，你给明泽的信中也写了很清楚了。”
　　“是我对不起二公子。”
　　“说到底，是二哥对不起你，是我和苏颜对不起你。你用他的名字，他的脸活了十年，为我和苏颜挡去数不尽的明枪暗箭，若不是你，我和苏颜不知死过多少回，也不知在大哥和嫡母手中栽过多少个跟头，最后也是靠着你牺牲性命，才让我坐上了世子之位。”
　　“王爷——”
　　“在我心里，死去的那个是哥哥，眼前的这个也是哥哥。都是我敬重的哥哥。”
　　“说来却有一事，要同你求证。”
　　“什么事？”
　　“有官兵在宜州边界阻拦徐州逃难百姓，此事你可知道？”
　　“知道。”他没有否认——
　　“是——”
　　“是我同赵天德一同下的命令——”
　　“你——”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为什么？”
　　战事起，是为了护佑百姓，是为了给百姓一方平和，可如今却本末倒置。
　　“韦宿会死，是因为出了内贼奸细，泄露了他的消息。这些细作正是扮作徐州流民才得以顺利进入宜州城——”
　　“那也不必——这其中也有无辜之人，伤及无辜，你何其忍心？”
　　“二哥，行军打仗，不能妇人之仁。比起数万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将士的性命，只是不让他们进入宜州，他们到别州他郡——”
　　“别州他郡，连性命都没有了——”
　　“性命？没有？我只是下令让他们阻挡他们进入宜州而已——”
　　“回来的路上，我亲眼所见，官兵射杀百姓，焚其尸身。将士战死沙场，所要保护的就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今没有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却反而命丧自己的军队手中。兵士手中的屠刀饮的该是敌人的血！”推开门，他们吓了一跳，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安安，吵到你了——”
　　“王爷，不管你和赵天德打的什么样的主意，若不解决此事，等到民心尽失，民怨四起，即便是再多的援兵，怕也打不赢这场仗了。”
　　“夫人，本王可以指天发誓，绝对不曾授命兵士屠戮百姓——”
　　“那就请王爷好好查探此事，不是给我，而是给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给死在徐州战事中的五万儿郎，给我——给我大哥，给这些浴血沙场，却只能眼看家中亲人死于自家人屠刀之下的人们一个交代！”大哥想要守住的江山，想要守护的百姓，不应该叫人这样欺凌。
　　“这交代，本王会给，那些欺上瞒下的人，一个也别想跑！”他告辞，转身。
　　“安安——”他扶住我有些晃动的身子：“我扶你进去躺会。”
　　摇摇头：“我想——我想去看看——大哥的尸首——”
　　“可是你现在——”
　　握紧他的手臂，让自己站稳：“我没事。安安无能，无法将人带回去见祖父，总要——”明明不想哭的，伸手抹干眼泪：“总要把尸首带回去。”
　　“好，我带你去。”
　　尸首分离，高悬城楼，烈日暴晒，狂风吹剐——
　　远眺南燕帅旗，即便远隔着百里之远，却依旧能望到上头那一抹鲜红的血——
　　以血祭旗！
　　若祖父当年能够预知今日，会不会在举刀面向南燕公主时，有所迟疑？
　　“我要带他回来。”
　　“好，我带你去。”他对我总是无奈，从来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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