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南燕传来消息，大哥叛敌。
　　我久久坐在大殿之中，无法回过神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拉住八元的衣袖，力道太大，他被我一下子带的摔倒在地上。
　　“娘娘，这消息千真万确，是崔玲大人让奴才转告娘娘的。”他低着头，全身都在颤抖，或许是我的样子太过骇人，让他心生恐惧。
　　“出去。”
　　“娘娘。”
　　“出去！”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下去吧，吩咐厨房备些吃的。朕今日在此用膳。”他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我握着手中险些丢出去的杯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怎么，如今见了朕，连礼都不行了？”他还有心情笑，他竟然还敢在我面前笑。
　　“那些书信是你让王元交给莫廷芳的吧？为什么不直接呈交给朕？”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手指轻轻划过我桌上没有来得及收起的书：“佛经？安安何时也读起这些来？”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等闲工夫见我这不相干的闲人？”我有意拿话刺他，他却不甚在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臣妾在想，今日所经历的这些，是不是前世种下了孽障——”
　　“那些书信朕看过了，若属实，朕确该还韦烨一个清白。”他对韦烨应该是器重的，原本也打算让他接管韦家之事，如今却——
　　“那我大哥呢？韦照呢？”大哥不可能投敌，他宁可战死也绝对不会做叛国之事。
　　“韦照刺伤尉迟静的事情，朕想你应当很清楚。朕如此判决，已属轻判。”他拨弄着手中的扳指，“韦宿的事朕已交莫廷芳去查办。朕知你信不过彭怀。”
　　“臣妾是不是还应当谢过陛下的不杀之恩？”韦家子弟死伤大半，祖父还躺在床上。他将韦照发配，又给大哥扣上了叛将的罪名。
　　“安安，朕并不愿意伤你。”
　　我将头上的金钗取了下来，递过去：“陛下厚恩，臣妾承受不起。这几日身子困乏，先行告退。”
　　“你这样违逆苏逾的意思，对自己并没有好处？”沉默了这些日子，她终于开口，确是在这样的时候。
　　“不装哑巴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倒是比我想的沉得住气，一句话都没有问。”她嘴角弯弯，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若是你，这时候会选择讨好苏逾，至少留的韦宿一个忠君之名。”
　　“满门覆灭，还留一个忠君之名做什么？”我现在只担心祖父，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父亲应当会想办法瞒着他吧。
　　“我父亲留在南燕，是迫不得己，时时刻刻想的是回到故土家园，即便故土百姓这样待他。”
　　“温将军一片赤诚，只可惜生不逢时——”
　　“不是生不逢时，是君王有眼无珠！”她冷哼一声。
　　“我不知道你与祖父之间有什么交易，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宫里。如今韦家败落，你应当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找个机会，我送你离开。”不管是回南燕还是去其他地方，总比留在宫里安全，相识一场，好聚好散吧。
　　“我不会走。”
　　我真的是想不明白了，我想走不能走，而这一个两个能走的却都宁愿死守在这宫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济世没有死，在宫外，云陀山。我想，你该去见他一面。”
　　“我没有脸见他。”她显得有些落寞：“也不会再去见他。”
　　“他一直很喜欢你，从来没有记恨过你——”虽然济世没有说，可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对温庭玉始终无法做到忘情。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我这一辈子，无愧任何人，唯独对他有愧。让他忘了我吧，就当我已经走了死了。”
　　“那苏桓呢？”
　　碰！
　　她往后退了一步，撞碎了桌子上的花瓶：“你说谁？”
　　“苏桓，苏二公子。”我只是可怜济世，白白看着别人的两情相悦，将自己伤到体无完肤。
　　“他没死对不对？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她完全不去控制自己的声音，歇斯底里，泪流满面。
　　“擦干眼泪，我带你去见他。”就算我做件好事，成全一对难偶。
　　对不起济世了。
　　先来见我的反而是苏桓。
　　他形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吓得我差点昏过去。
　　“顾长月！”温庭玉已经拔了剑，打算砍过去了。
　　上回隔着远，她没机会动手，现在是新仇旧恨一起来了。我连忙拉住她，可一脱手，没拉住。她手中的剑已经滑了过去。
　　扑！
　　刀剑划过皮肉的声音，这——温庭玉已经被我一把推开了，她笑得张狂，口中念着报仇了，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我扶住他倒下的身体，血越来越多，入目皆是红色。
　　“公子。”
　　他挣扎着，想要从怀里掏出什么。
　　“你别动，我去找大夫，不会有事的。”可是我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掏出一张纸，递给我，纸片已经让血染红，“望月阁，温——温将军的骸骨——在那儿——”
　　“你进宫是为了——”温庭玉进宫也是因为这个，是为了找她父亲的骸骨。
　　“韦——韦相担心，担心温将军遭羞辱，所以才——”这就是祖父和温庭玉之间的交易。
　　“你撑住。我去找大夫。”
　　他却摇了摇头：“不——不必了——以我身死，换——长月——自由。自此世间，再无——苏桓——再无——徐兼——”
　　“公子！”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狂风大作，带动了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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