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这是上次分别之后第一次在花园碰到他，远远的可以望见他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慢慢地走近。
　　“娘娘，不逛了吗？”身旁的宫人见我转身，开口询问。
　　“多嘴。”加快脚步，“回宫。”
　　苏逾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我不能确信他对我和顾长月的关系知道了多少，更不明白他对这能够容忍多少。
　　对顾长月的事情，我确实不应该再插手，否则只能将事情弄得更糟。
　　高玉成虽然告诉了我谁是凶手，可我却不能说。
　　她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能这样坦然地告诉我。
　　得了这个回答，我也不得不笑一句，玉成夫人，不愧是宫中的老人，老奸巨猾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答案，换我一支金钗，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将金钗收回盒子里，执意回了相府，便是想找出这个。
　　苏逾被困宜州时，我舍命相救，他赠我此钗，允我一诺。我一直没有向他提出过任何要求。五年前，起过一个念头，想请他替我解除同墨谦的婚约，那时我心系顾长月，想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到底没能如愿。
　　后来，他死于火海，我绝了此念。将这金钗埋在相府后花园桂花树下。
　　至少救他时，我存的并非是要他回报的念头，并不想那么简单的一份感情沾染上利益纠葛。
　　可如今，却还是没能抱有初衷。轻抚木盒，陈年旧盒已经随着尘土被腐蚀干净，如今新盒旧钗，不知旧时情分还留的几分了？
　　得知我的身世后，我便有心找出此物，希望将这作为最后的筹码，若是一朝事败，以我身死加上此钗，保得韦家一家平安。
　　也曾经动过念头，用这个救得顾长月，求陛下网开一面，还他自由之身。
　　可如今，陛下所为，已经表明，昔日情分，只是我一人的陈年醉梦。
　　这金钗不知能不能救得韦娘一命？
　　放下手中的食盒，将准备好的点心端了出来，摆好，他原本还有些诧异，不过很快恢复镇定。放下手中的奏折，走了过来，伸手抱起了坐在椅子上的苏询。
　　苏询搂着他的脖子不愿意放手，手里高高举着之前王元编制的那些个玩具，献宝一样的举到他的面前，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鼻子，自己倒是咯咯咯咯的笑的欢快。
　　见到菜色，他拿起筷子的动作一怔，抬头瞥见我头上的金钗，索幸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李海似乎也认了出来，已经抱着苏询带着两侧伺候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伸手取下金钗，“看来陛下还记得此物？”
　　“时隔五年，这是第一次看到你戴它。”他伸手接过，起身，走到我的身后，替我轻轻的插好：“戴着好看。别摘了。”
　　“我一直信陛下是真心待我，我待陛下也是此心。五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即便知道祖父同他水火不容，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与他为敌。他愿做千秋帝王，我也愿为他固守江山。
　　他握住我的手，“安安的心思，朕明白。”
　　“陛下处其位，谋其政，权谋算计，在所难免。我并不怨，也不敢怨。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却也不妥，让陛下不悦，是我的罪过。”我起身下跪，磕头。他伸手扶我，我冲他摇了摇头。
　　“开朝吕后乱政，后世立则，后宫不得干政。为后者，更当克己守礼，以身作则。韦安处后位，屡涉朝政，有违祖制，是为失行；频频出宫，不理后宫，疏远陛下，未守女则，是为失德；照管不周，致使太子公主受伤，教管不严，致使下人犯错，是为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我低下头颅，等着他的回应。
　　他却忽然大笑出声，拍了拍手掌。
　　“朕有如此能言善辩的皇后，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陛下？”
　　“论及朝政，皇后谋略，不输朝臣，多替朕分忧解难，何来失行？多番出宫，皆是为朕处理朝政之事，还多番遇难，险些丧命，何来失德？太子天花，不顾自身安危，彻夜守护，地龙之间，寻找公主，险些遇难，何来失职？”他一把拉了我起身，“朕若真的罚了你，倒反成了不仁不义不体不察的昏君了？”
　　他伸手替我擦了擦眼泪：“这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呢？”
　　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笑话。
　　“你若是不吃，这一桌好菜，朕可自己享用了？”他真的搬了椅子，径自坐了下来。
　　“陛下——”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还举起筷子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这手艺真的不行，也就煮面的火候，烧不出宜州菜的精髓——”
　　“太子哥——”
　　他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夹了块肉放在我的碗里：“这一年，伤病不断，多吃些，补补身子。”
　　我拿起筷子，拨弄了几下饭，碗里又多了一筷子鱼肉：“你从小就喜欢吃鱼，多吃一点。”
　　“逾哥哥——”
　　“让朕安心吃完这顿饭吧。”他明白我想说的话。
　　拿起手中的筷子，吃着他一筷子一筷子夹过来的菜，眼睛却越来越红，到最后，吞咽饭菜都有些困难。
　　“韦娘的事情——”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我省了大半碗饭的碗。
　　“吃不下了！”我是真的吃不下了，那满桌大半的菜都被他夹到了我的碗里，那味道也确实——
　　即便是自己煮的，也只能说不敢恭维。
　　“安安自知有罪，不敢求情，若太子哥执意要罚，安安愿领受一半。求太子哥饶韦娘一条性命。”
　　“起来吧。地上凉。”他替我拍了拍沾了尘土的裙子：“朕已应了谢渊，若雪儿能醒，此事朕亦不再追究。”
　　不由地松了口气。
　　“不过——”他瞄了我一眼，若有所思：“朕希望你能说服韦相，同意分家。”
　　“分家？”
　　“不错，韦家族人甚多，韦相一人怕是难以一一照料得到，若分而治之——”
　　我会被祖父杀了的！
　　脑子已经完全被这一个念头占据，听不进他的任何话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