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笑出个黎明

作者:墨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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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天将降任


      8.天将降任

      “谢谢,阿罗先生。”我接过阿罗递到我手上的鱼骨挂饰,这是对我独自一人完成鲤鱼解剖试验的奖励。
      “不客气,卡伦小姐,”他谄媚地笑:“希望我们很快会见面。”
      教室里飘荡着鲜甜的血气和浓浓的鱼腥味,在这种味道的缭绕下吃饭肯定会很不舒服。幸好我带着麦姬昨晚莫名其妙塞给我的一块生姜——这是除腥的偏方。现在班里每个人都用一点新鲜的姜汁洗了手,举手投足间搅动着空气,带来一阵阵清冽的辛香。
      “谢啦,妮斯。”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们都这么说着。
      “你总是用奇怪的办法解决着我们的麻烦,妮斯。说真的,有时你真像个女巫。”又是第六感超强的汀娜。
      “很荣幸嘛,多谢你的称赞。”我心里想着,你还真的要感谢某个货真价实的女巫。哦不,是巫师。

      拥挤的餐桌上人头攒动。桌子对面的安迪和安利为一本足球杂志打闹着,萨曼莎傲慢地轻啮着一枚小番茄,却被轻轻瞟向安利的眼神出卖了;卢卡斯热烈地向我询问着关于《奥赛罗》论文的进展,没注意到汀娜暗生情愫的注视;瑞克低头嚼着一块丹麦卷,不时地望向我的方向,也许是构思着不知何时才敢出口的告白。
      祸福难辨的测验,热烈鲜活的青春、青涩懵懂的爱慕——这就是我努力融入其中却永远不能如愿的高中生活。这些有着微小却缠人的烦恼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也永远不会像我这样,在热闹的午餐时分忽而望向窗外的雨水,想到正有大批良莠不齐、善恶难辨的吸血鬼正在这静谧古老的小镇里集结,要进行一场决定吸血鬼、甚至人类社会未来的世纪决战——还有纳维尔。
      也许他现在已经在回亚马逊森林的路上了,他会碰到查佛丽娜吗?是啊,也许和她们辩论,也许他会说服她们不再来帮助我们,也许赛娜会劝得他回心转意……要是他不打算回家呢?那我也希望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也就是除了福克斯之外的任何地方。但如果他遇到新的沃尔图里……谁说得准呢,也许可以省掉我们的作战计划,不,我怎么能有这样自私的想法……但我还是禁不住假设,要是他现在还和我们在一起,那么他的毒液就有很大的用处了……
      “怎么,妮斯?胃口不好吗?”克劳娜突然问我。
      “是啊,还好。”我回答着无意义的话。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她断定着。
      我回过头,从克劳娜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深黄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手里无意识地握着拿了很久的汉堡,脸色苍白(当然不及我的家人们),宽宽的前额显出层层的皱褶,眼睛则像一杯刚刚搅拌过的巧克力咖啡,闪现着幽深的思绪。
      看来我开始用表情显示想法了……
      我丢下汉堡,望向纳维尔常坐的那个餐桌,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看到那桌上摆满了食物,但接着我看到了……
      “是阿罗!”克劳娜顺着我的眼光看到了他,吃惊地叫道。
      他端正地坐在那里,优雅地向我微笑,浅啜着手中的一杯咖啡,做出品味浓香的表情——尽管对他来说喝咖啡就像让我喝隔夜啤酒一般。
      “阿罗也会到自助餐厅来?”克劳娜向全桌人宣告着自己的疑问。我趁机转过身不去看他,没想到他说“很快会见面”指得是这么快。
      “我还以为他是靠实验室里的青蛙过活呢。”安迪反感地说,随即他的表情更加反感了。
      “妮斯?我想阿罗在叫你过去。”他的眉毛拧成一团,好像有人逼他去看蚊子的进食过程。
      我猛地回头,常人会被这样大的幅度而扭伤脖子——阿罗彬彬有礼地向我示意着。
      “哦,天哪。阿罗?”克劳娜唐突地惊叹着,“他找你会有什么事?”
      “不知道,也许是我的生物测验得了个C-”我失神地端起自己的餐盘。
      “哈,哈。一点也不幽默。”克劳娜转身回去,懒得再理睬这种局面。

      “请问,亲爱的沃尔图里先生。您这个时候贸然地光临自助餐厅,是为了品尝这里煮得过头的醇香咖啡呢,还是为了扰乱我和人类的正常交往呢?还是说,你的新任务包括在吃饭时确保我不会被某个丧心病狂的新生血族暴徒攻击而死于非命呢?”
      一落座在阿罗的对面,我就没好气地扔给他一大堆牢骚。
      “哦,哦,哦。消消气,我的优等生小姐。”他甜甜地假笑着:“我混迹在这人味嘈杂的餐厅里,失礼地打搅您同追求者和醋妒者的愉快午餐,绝不是因为你的测验成绩。”
      “这的确很失礼,我指的是你在诽谤我的朋友们……”
      “哦,得了,”他打断我道:“有机会我会向你展示那一大桌人看到你时的恐怖想法,不过不是现在。我来是想提醒你,吉安娜随时会到,她的速度加快了。”
      “什么?”好像现在的状况还不够糟糕似的。
      “而我,代替你出门去的家人,向你提出一个他们无法出口的请求。”他像没被我打断似的继续说道。
      “又是什么要求?不会是要我躲起来吧。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不会同意的。”我有点激烈地说:“你以为我会让所有我爱的人……”
      “嘘——”他再次打断我:“我可不愿听你的复杂情感。别乱猜。
      “我是在代表我和卡莱尔——沃尔图里‘旧部’暂时的最高领导,和目前福克斯的所有其他吸血鬼——我们所有的卫士,请求你使用自己的权利。”
      “什么什么?”我一时搞不清楚了:“权利?”
      “是的,只有你才能使用的权利——降魔杵。你要在必须的时候用它。比如,当我们败局已定的时候。”

      我没有继续吃我的午饭。回到大餐桌上,也没有回答朋友们关于阿罗跟我说了什么的问题。
      事实上,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失魂落魄。“败局已定”四个字,犹如丧钟一般,在我的耳边轰鸣不止

      败局?他们商量了这么久,难道就是在商量我们的败局?他们的计划不是完美无暇的吗?
      而阿罗的回答是:“爱丽丝无法预测我们的结果,更不可思议的是,麦姬也不行。”
      却原来,胜券在握的计划,是最乐观的估计。是他们说来安慰我的。
      “就算是我们说的那样,”阿罗说:“也几乎不可能一击成功。”
      课堂上,听着老师在念诵《李尔王》的语句,我几乎坐立难安。皮肤上一层层的起栗,肌肉仿佛在□□着颤抖。
      我的哪一位亲人,将会在这洪流般的恶战中死去?
      我的哪一个兄弟,可能被没有感情的傀儡撕成碎片?
      就算这一切都会结束,但在那之后,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局面?我会成为孤儿吗?哦,不。这样想想我就忍不住要流泪了,可不能在这里,在英语课上。尽管我们在学习的是一部悲剧。
      “哀号吧,哀号吧,哀号吧,哀号吧!啊!你们都是些石头一样的人;要是我有了你们的舌头和眼睛,我要用我的眼泪和哭声震撼苍穹!”(《李尔王》第五幕第三场李尔的话。)老师还在用富含感情的公鸭嗓子念着。
      ……
      我几乎是踏着放学的铃声冲进雨幕之中的。冰冷的雨水顺着古铜色的长发滴进我的登山靴里,踩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没有注意这些,快步走上还没有人的停车场。
      雪佛莱没有停在雅各布和我约定的地方,三三两两的学生开始走向自己的车子。我把帽子戴上,顺着车道向停车场外走去。
      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雨幕里迎面闪过一道金光。
      “刺啦——”随着轮胎与地面尖锐的摩擦声,那辆金色的陆虎揽胜停在我的面前。
      驾驶位车窗缓缓降下的同时,另一边的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车窗里露出亚力克鲜红色的微笑。
      “下雨天还是不要开敞篷车的好。罗莎莉慷慨地向我开放了他们所有的车钥匙。”
      格子衬衫挡住了他的笑脸。我抬起头,看到了雅各布阴郁的面容。
      “上车,不然你会感冒。”他为我打开后面的车门。一头钻进车里,没有提醒他我永远不会感冒,也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轻呼和口哨声。
      “开车,我们去麦姬那里。”我对亚力克说。
      我想知道我们的“败局”,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准备着用那个罪恶的权杖杀人,我想知道,如果劫难来临,我可以做些什么。我想知道一切。
      当你可以永生,你将为何而死?
      为我的生身父母,为我挚信的家人,为我情深的兄弟——我的左手在口袋里握紧那枚时刻带在身旁的降魔杵,右手紧握在雅各布宽厚温暖的手掌间——
      为我深爱的你。

      “麦姬!你在哪儿?”一进阿罗家,我就高声喊道。
      在这间房子里高声喧哗似乎是种罪过,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温文。玄关是一大株晚开的牡丹,紫色的花瓣镶着淡黄色的边。门口的壁灯灯罩是半个上过清漆的斗笠。打开的巨大黑檀折扇上,是门口的衣钩。恢宏的大理石地板砖缝之间,竟是底部散落着鹅卵石的潺潺细水,偶尔还能看到窈窕的小红鱼。这道“水缝”贯穿了整个大方宏伟的一楼大厅,在楼梯的下面形成一泓清清的活水。尽管房子的内部都是典型的希腊式或罗马宫廷式建筑风格,但细节处还是遵循着苏州园林“一步一景”的欣赏风格。
      吸血鬼的注意力真成问题,比如现在——我不得不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充分感受到这里的优雅幽静,免得让自己误以为现在很安全。太安静了,我一下子就听到厨房里有细微的声响——还有食物的香气。我没有吃午饭的胃开始微微蠕动了。
      “麦姬,我要问你一些……你在做什么?”一走进厨房,我就有点忘了自己要问的事情。
      诚然,这个厨房是整个建筑中最不可思议的一部分——欧式的岛形料理台,现代化的厨具,却又有着掺杂其中的古老的中国厨具:一个密封的小缸里是麦姬贮藏的用来煮茶的清泉水;两个烤箱,一个是功率很大的电烤箱用来烤点心,另一个是用陶土或黏土什么的砌成,用来烤鸡、鸭和别的肉类的吊炉。它太大了,我记得有一次在我的生日宴会上,她用这个烤了一只整羊来招待我的狼人们,还有一次,她用树林里捡的松枝花十天功夫熏制了一批自制的松肠,那醇香的气息在整片林子上方飘荡了一个月之久;有一个玻璃门橱柜专门陈放形状各异的竹制、木制、铁制的餐具,他们有着千奇百怪的用处,有的勺子转一转就能挖出一个肉圆,还有专门的三角形勺子可以在肉圆里填上别的馅料;窗下的阴凉处,泥土上挖出了五米见方的半地下区域,用来摆放几十个玻璃、陶瓷的小坛子、瓶子,在这些魔法般的小器皿中,麦姬会随心所欲地拿出各种新鲜美味的小菜,比如黑色的、清香扑面的酱瓜,还有可以切成片状的、方形的糟鸭蛋。但这些都不是最吸引我的。
      厨房西面角落的那个锅台大灶,灶下有木柴缓缓燃烧,灶上的笼屉冒出甜美的花香和米香,连蒸汽都仿佛被香味染成了粉红色。
      麦姬正在案上给一个紫色的陶瓶封口。
      “饿了吧?先坐下,那边有普洱茶,开胃的。”她没有抬头,带着笑招呼我。
      然后她将那个小瓶子放回阴凉的土坑里,低下头在那堆瓶瓶罐罐中挑拣着,一缕青丝柔柔地拖在光滑白皙的脖颈上。
      “这个季节,这个搭配再好不过了。”她喃喃自语着,拿出了一个宝石蓝色的瓷罐,我认识那个,是康熙年间的天青深蓝釉,市场价80万美元。但她漫不经心地将它夹在手腕里,想了想,又拿出了一个有梳篦纹的红色陶罐,好像是真正的宋代定窑。
      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在她和阿罗在这里安家之后才逐渐置办起来的。难怪连最不在乎财产的罗莎莉都抱怨那一大笔钱到底跑去了哪里。她当然不会知道。
      如果她没看到那个价值100万的宋代珠光陶里,倒出的不过是梅卤胭脂桃的话。
      麦姬用一柄黄杨木勺舀出一个切成两半的桃脯,又浇上一点卤汁,然后马上封好。又从那个深蓝釉罐子里,用竹筷拨出一小碟用莴苣丝、熟芝麻和茶油拌的芥菜。把两个罐子放回去后,她才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没想到晚开的菊花还香得可以作酱,所以这个季节吃点重阳糕,还不算过时。”她边掀开锅盖边说。
      难以形容的甜美香气四溢开来。
      端上桌的是一块鹅黄色的米粉糕,随着麦姬手里的竹刀切成小块,一阵阵的蜂蜜香气涌过鼻端,里面露出了嫩黄色的菊花屑、青梅脯、栗子黄、核桃碎,还有蜿蜒着的红色碎屑……
      “这是洛神果吗?”我问道。
      “一般都称为‘玫瑰茄’的。”她耸耸肩。
      我回头看了看那口黑色的大锅,锅里用来蒸糕的水,居然是上好的龙井茶。
      这边麦姬已经将准备好的茶点端上了餐厅窗下的小藤桌上。我跟着她走了过去。
      “请坐吧,”她给两个杯子倒上碧如新绿的茶:“喝菊花茶就有点混淆味道了,还是来点碧螺春的好。配胭脂桃、重阳糕,还有新鲜的芥菜,不会过于甜腻,最是凉火清心的。”
      看看我的表情,她莞尔:“且听风吟,且待琴终。等你学会坦然面对所有事情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成熟。看起来你有很多话想要问我,为什么不来点让人安神清燥的茶点,让我们的谈话进行得悠远宁静些呢?”

      却原来,这次我们胜负的关键,和六年前一样,还是贝拉。
      麦姬一直没有动那几块重阳糕,尽管我知道人类的美食对她来说还是有味道的,她只是喝着那壶茶,偶尔轻啮着那半枚丹砂色的胭脂桃。
      “最难以掌握的是时机,”她浅酌着那翠色如洗的碧螺春,掂量地向我诉说着他们商榷的结果:“如果我们要靠贝拉来获胜,就要要求她将时间拿捏的分毫不差。比如,在吉安娜来到这里之前要完全地保证大家的安全,而在他们离得够进的一霎那,用最快的速度将盾牌翻转过来罩上去。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更不能让她在察觉后将盾牌吸收,不然的话,我们会功亏一篑,万无生理。”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们会成功,也是准备让吉安娜吸收掉贝拉的盾牌——翻转的盾牌?”
      “没错。贝拉已经准备好牺牲掉她的能力了。”她说:“但她最怕的就是,这次的牺牲全无作用。如果在盾牌翻转之前就被吉安娜吸收的话……要知道,如果我们准备逃命,贝拉和我的盾牌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它可以当成声东击西的诱饵掩护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逃跑。但你的家人们都是很勇敢、很负责任的人,他们选择了拼死一搏。那么要是贝拉的牺牲没有作用,我们就没有保命的希望了。”
      “这不是牺牲,这简直就是一次赌博。”我放下了手里的茶,玻璃杯碰到琉璃桌面时的“咔哒”一响都让我抖了一下。这声音像某个休止符。我的每根神经都快成了惊弓之鸟,随时都会崩溃。
      “这么说,你还是不想用那个降魔杵,行使你的权利吗?”
      “你说的‘行使权利’太轻描淡写了——那是杀人啊。”我低着头小声反驳道。
      她叹了口气:“我不能假装那不是杀人。但我们对于‘杀人’的善恶观念显然有很大不同,这不怪你。你毕竟实在卡莱尔身边长大的。”她自嘲地笑了笑,“卡伦家的人都认为,世界上没有‘必须’要杀掉的人。而卡莱尔更甚,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让一个罪恶的生命洗清罪孽。这在救世主存在的年代还是有用的。说实在的,这是我曾经对他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他那纯洁的、圣人般的价值观——对于一个永远受到诅咒的生命来说,最让人受不了的部分是,卡莱尔的这些想法居然都是真诚的,而不是伪善!”她称赞道,可我觉得这更像是反感。
      “我想说的是,你的想法我都理解。所以阿罗才会用请求的方式去问你。请注意,这只是你可以施行的权利,而不是义务。你只要有这种心理准备就好了。放轻松,宝贝。你的家人都很抱歉让你背负这种压力。”她安慰道。
      “但我也不能让贝拉背负着她那种压力啊。特别是她的翻转盾牌还需要建立在非常强的保护欲上——要她将盾牌附在敌人身上,这太强人所难了。”
      “这么说,你认为自己可以——你知道——杀掉吉安娜?这是最快捷保险的办法——不过请别真的这样考虑,你有选择权。”她几乎对自己斟酌的语气不以为然了。
      “好吧,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我最后一次放下了茶杯:“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能不能预知一下……我们用什么办法更容易胜利?”
      麦姬沉默了。
      我也知道自己很过分,现在让麦姬预知我们大家的未来,就像让爱丽丝预知我和雅各布会活多少年一样,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她却说了一句:“好吧!”
      “怎么?”
      “点心不吃了?”
      “不了。”
      “那就跟我来吧。”

      “现在吸血鬼和巫师的预知方式都已经失灵了,我只能用最不可信的那种方法。在进行这次预知未来的行动之前,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永远不要相信你面前的任何事、任何人。这也是一种处事学问。”在去后园的路上,麦姬这样跟我说着。
      “对不起,我……好像不太懂。”
      她笑着摇了摇头,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最终会懂的。通过这样或那样的经历。”
      与那天阿罗带我去看麦姬跳舞的路一样,我们径直走向“境月湖”。她带着我绕湖而行,不时停下,她仿佛只是无意识地望着水里两两的锦鲤游曳,悠游自在。我烦躁不堪地摘下一朵纯白色的茶花,在手里揉搓。
      “还是那里的视野最好,”她自言自语道,随即对我说:“只是提醒你一下,那可是‘十八学士’。”
      “真的吗?十八学士!”我回头看看那一株颇成气候的茶花,上面堆霜攒雪般地开满了巴掌大的白色茶花。又回头数了数手里这朵花,花瓣细腻舒展,不多不少,正是开足18轮花瓣的珍品“十八学士”。
      “摘了就摘了吧,反正你不在乎区区一朵茶花,即使是‘十八学士’。我也不。”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带我走上湖心的白石小桥。然后停在那半圆形的开阔平台。
      “嘿!你们好!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她向平台下繁花簇锦一样密集的鲤鱼们打着招呼。然后将手里带来的重阳糕掰成小块,如散花天女布散相思般地,将那些糕屑撒向湖面。然后就带着笑容,出神地望着鱼儿接喋,引得霞光一片,彤漪涟涟……
      我望着水面的饼屑随着鱼儿的争抢轻轻涌动,顿时大失所望。她带我来,据说是为了预知未来,可走了那么远,竟然为了带我来喂鱼!?
      但看麦姬的表情,似乎忘了我们还要做什么,只是充满爱意地望着鱼儿们。我不耐烦了,一赌气,将手里早已撕成碎片的花瓣也撒向了水面。雪片般的花瓣柔柔地漂浮着,与糕饼的碎屑羼杂在了一起。
      我听到麦姬一声惊呼。
      “卦象变了。”良久之后,她轻声说道。

      “卦——卦象?”我捂着嘴惊道。我做了什么啊。
      “卦象通天地,本来就是随时变幻的。所以我的占卜方式和一般的易士不一样。但你作为另一个占卜者,对卦象起了不同的影响。”
      “我刚刚……在占卜?”
      “是的,无意识的占卜更接近真相。你瞧那里,”她指着一处我完全看不出其中奥妙的水面:“那里本来是坎卦,为血卦,主多凶。还有那里,那里是兑卦,为巫,主毁折。整个卦象命门大露,进退寡发……总之是只有一点逃象,万死而无一生理。哦,我多么希望希奥布翰可以赶得过来!可是你的加入,使坎变震,有决断之象,将兑作离,有女而解,因生而死……返死而生,遇火中得脱。”黛色的眸中蓝光一闪,杀机顿现。深深思虑一会儿,她惨淡地笑了:“遇火中得脱——这是天意,蕾妮斯梅•卡伦。”
      而我已经说不出话来。
      远远传来一声尖利的狼嚎。几乎是与此同时,爱德华和贝拉出现在我们面前。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到。”
      “现在,”爱德华苍白地说:“她来了,吉安娜。”

      在我听来,到处都是狼人的脚步声,他们飞速地向那片卡伦家打棒球的地方集结着。我不禁纳闷,这些吸血鬼怎么那么没创意,每次都要在这里找麻烦?(事实上,是魂歌没有创意罢了,偶找不到别的地方大开杀戒~~~)
      一瞬间的工夫,这里的人都到齐了。
      本杰明的手虚按在身旁的大石上,对我率性地笑着,那笑容像极了纳维尔。查佛丽娜和德纳利的家人一起站在人群的外围,对我挥手致意。亚力克、简、德米特里和其他逃出意大利的人拱卫着以卡莱尔、麦姬、阿罗和我为中心的卡伦家和沃尔图里家人,尖鼻子、长眼睛的凯蒂猫一般地蹲伏着,切尔西思索着什么似的眯着眼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使用自己的能力,但我想她不需要,因为我们的心在一起。
      “我很抱歉,让你背负这样罪恶的力量。”卡莱尔对我说道,他看到了我紧攥在手里的降魔杵。镇定的神色掩不住对自己的痛恨。
      “别自责,没关系,现在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了。”我努力笑笑。
      “她不会用到的。”眼前红光大盛,贝拉站在我的身边:“我会保证这一点。”
      我摸摸她的脸颊,我相信你,亲爱的妈妈。
      红光更盛,她将我紧紧搂在臂弯里。从她另一边伸出手来握住我肩膀的,是爱德华,我安慰地捏了捏他的手。
      “这个搭配不错嘛。”我回过头来,看到了雅各布。从他的温暖的笑眼中,我看到自己的脸上闪现着自信的光芒。他指的是我挂在外面的那个狼牙吊坠,粗粗的羊皮绳拖在他送给我的红褐色长毛衣上,映着我古铜色的及腰卷发——这绝对不是一个毁灭女神的形象。
      “你没有变形吗?”我担忧地望着他,他穿着和我色调相同的毛衣,是深红棕色。
      “还有区别吗?”
      “杰克怎么样了?”我问道。
      “已经离开了。应你的要求,尽我所能地让他飞得越远越好。”他宽厚一笑。
      我也对他报以甜甜一笑,我们握紧了彼此的手,在笑容中,迎接我此生最大的敌人。
      “近了,更近了。”阿罗轻轻叨咕着。而麦姬,我从没见她如此地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术士般,背着手望着远方。
      “血卦。”她点点头,轻轻自语道。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这群家伙换了制服。”雅各布厌恶地说。
      远处走来一群穿红色斗篷的人。
      由红而黑,最深的色彩依然不变。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像一滴凝固了千年的血痕,向我们一步步走来。
      和我的家人比起来,那个美丽苍白的女人多了一丝橄榄色。即使见识过麦姬的美,我依然认为她艳丽无俦。火一般的红色瞳仁中,放射的却是冰一般寒冷的杀气。那张美丽的面孔带着妖异的笑容,是冷漠,是自信,是残酷。
      是吉安娜。
      我们仿佛凝固在那里,望着吉安娜走到离我们三百码远的地方,停下来。他们的队形在散开,依旧是无声无息,秩序井然。我以为吉安娜的袍子颜色已经是最深的了,但她高傲地闪开,露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的身影,竟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深的墨黑。
      另一个领导?
      熟悉的面孔,但面上那冷漠的毫无表情,又好像我们从不曾认识。那面孔的主人发现了我的惊讶的注视,对我阴冷地笑笑,做了一个口型,那口型是——
      “你好,蕾妮斯梅,我们又见面了。”
      他是,纳维尔。
      肩膀上爱德华的手僵住了。我听到阿罗轻轻地说:“还没有到。”我隐约想起吉安娜吸收能力的最远距离是一百码。但我现在考虑不了这么多了。
      “不!”我对纳维尔尖叫道:“不可能!”
      愤怒的泪水落满了脸颊,受到背叛的耻辱感让我歇斯底里,雅各布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没人责怪我的沉不住气——吸血鬼一片静默,而狼人们都在露出獠牙,高声地怒吼着。
      而他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对于我们的愤怒不置一词。倒是吉安娜开口了。
      “请问,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空中小姐一样的职业的礼貌和淡漠,“难不成,让我们的新主人一直与你们这个叛逃的小王国同生共死?”
      吉安娜的声音圆润甜美,听起来却像航班上的广播一样,平板而不带丝毫感情。
      我拒绝去看她,只是愤愤地质问纳维尔:“这个毒蛇!”我指着吉安娜的方向,“她杀了慧伦!你唯一的亲人!而你还站在他们那边!你不愿听我们解释,却当了他们的愚蠢的‘主人’!我还在为你担心!”我尖锐地笑了一声。
      他们的队伍没有停止缓慢的前行,纳维尔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啊。”爱德华惊叹了一声,随即又僵在那里。贝拉时刻准备着自己的盾牌,浑身的肌肉纹丝不动,正蕴满了力量。
      纳维尔开始轻声地说话了,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不安。
      “你错了,亲爱的。”他柔柔地呼唤我道,雅各布的胸中发出狼一般的轰鸣,如果他现在是狼的话,早已经扑上去了。
      “对慧伦和我施行残害的不是吉安娜,而是你身边那些曾经的鹰犬。而且,慧伦根本就没有死。”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与队形格格不入的鲜红色身影,现在抬起头来——真的是慧伦。她没死?
      而纳维尔还在慢慢地向前走着。
      “我们为什么要受他们的奴役?他们有什么权利管理我们?只不过因为一个愚蠢的、毫无用处的、一盒火柴就能代替的‘吉祥物’?那才是荒唐。你们是怎么了?你们忘了六年前,在你们中间的那个男人曾经受那个女人的怂恿,带领着现在围在你周围的那一群走狗要对你们赶尽杀绝!你们,才是那个不分敌友的叛徒。”
      “纳维尔,听我说。你误会我们了。卡莱尔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罗也已经……”
      “哦,求你了!”他打断我:“拜托你看看清楚!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那个阿罗!一个豹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褪去所有的花纹来为你捉老鼠!我不怪你的愚蠢,毕竟,家学渊源。”他嘲讽地看了卡莱尔一眼,“你不能相信别人告诉你的所有事情,蕾妮斯梅。包括那个假装是吸血鬼的女人,你不知道她都干过什么!她才是差点杀掉你我的那个罪魁祸首!”
      “永远不要相信你面前的任何事、任何人。”这是麦姬今天还跟我说过的,我望望面无表情的麦姬——她是在指自己吗?
      “我不在乎,我相信她。”我对纳维尔,同时也是对自己说。
      “哈!太好了!别告诉我你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世!别告诉我你没有研究过中国吸血鬼的存在!也不曾问过她的过去!你得到什么了?她对你言无不尽吗?相信她?蕾妮斯梅,六岁的蕾妮斯梅啊。她几乎连人都不是,她是妖怪!她是狐狸精!”
      雅各布才是那个大惊失色的人,我反而平静下来,捏了捏他的手。然后风轻云淡地对纳维尔坦白。
      “我知道麦姬是谁,谢了。不用你提醒。麦姬的名字开头字母应该是‘D’而不是‘M’,她叫苏妲己。对么,麦姬?”
      麦姬——苏妲己,对我报以最纯净的微笑。
      “就算你知道了她是那个喜欢炮烙的暴徒,也一样装作不知道?就算你知道她是个妖怪,也可以和她无话不谈?”纳维尔歪着头看着我:“真是温顺啊。”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她的确是吸血鬼……”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和我们的谈话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又要提起呢?”
      “我想知道权利对你来说有什么吸引力。让你可以认贼作父,与狼共舞。”他也开始对我说成语了。后一个用得还真是贴切。
      “对不起,我想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纳维尔停了下来,望望自己身边身穿红衣的拥护者们,他笑了,笑得那么苦涩。
      “不,蕾妮斯梅,不是权利的吸引力。”他的目光热切:“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突然间意识到,他从不叫我“妮斯”,因为那是雅各布为我起的小名。
      “我倒要看看。”我身边的一个声音说。随后一声布料绷裂的声音,雅各布变形了,他用棕红色的巨大身躯更紧地倚护着我,虎视眈眈地看着纳维尔。像往常一样,纳维尔对他视而不见。
      “我想,你从出生时起就被那个兽性大于人性的烙印蒙蔽了你的眼睛。你看不出我们有多么相配吗?你看不出对于彼此来说,我们都是绝无仅有的唯一?”
      还没等我反驳他,雅各布的肌肉紧绷,已经跃跃欲试了。我的手抚上他高高的肩胛,让他安静下来。
      “对于这点,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我对纳维尔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爱的是他,也只能是他。在这六年的朝夕与共中,我们的心早已紧紧地维系在一起,不能分离。”
      “可是你不知道,这样有多么自私么?”他指向雅各布:“他,早晚是要死的。不管狼人的生命有多长。”
      “雅各布很久以前就对我说过这点了。他说他愿意不放弃狼的灵魂,永远地陪着我。我的确觉得这很自私,所以我们早已决定,活着的时候,要为彼此而活。有一个人不在了的话,另一个,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怎么?不是殉情而死么?”他带着微微的嘲笑。
      “你希望我在你死后也死去?”我反问。
      “我会为你而死。”他说:“并且希望你活下去。”
      “那你的境界可就太低了。”我不再看他。
      “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自由。”他的口气软下来:“我希望让你知道,你有别的选择。烙印不是唯一的。”
      雅各布本来一脸凶相,但这时却迟疑起来,他回过头看看我,又看看纳维尔。他站直身体,离开了我的身边,慢慢走到离我五米远的地方。
      “雅各?”我疑惑了。
      雅各布甩甩尾巴,深邃的黑眼睛垂下来看着我——他在等待着什么。这时我想到了他曾经的话。
      “烙印不会最终束缚你我的选择。”
      他在等着我做出选择。在他这样做而失去贝拉之后——他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选择。
      纳维尔似乎此时才对雅各布产生了一点敬意,他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坦然而略带紧张地站在那里望着我。
      雅各布,与我烙印的善良狼人;还是纳维尔,真诚地爱着我的唯一的吸血鬼混血男孩。
      踌躇、焦虑、难过、不安,一瞬间在我的心里变成了怒火。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样愚蠢荒唐的命运安排?这一切,怎么会演变成了我对最爱的人的选择?他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消灭我们的吗?
      (魂歌:哦呀,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蕾妮斯梅:你去死吧!魂歌被红棕色的巨大阴影淹没…不要啊小狼,我把你变帅!像爱德华一样好不好?…雅各:我才不要变成吸血鬼…魂歌:不变就不变好了!……)
      “别和他一样荒唐,雅各。”我怒气冲冲地说道:“回到我身边来。你知道我一直都是要你的。”
      雅各布没有动。
      “好好考虑一下,蕾妮斯梅。”纳维尔开始咬牙切齿了:“你只要和我一起,我们有降魔杵,我们会一起领导这个吸血鬼世界。而你这样做第一个好处就是——你的家人和朋友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回答他之前,我大声地冷笑了一声:“这么说,现在我的选择,已经可以决定卡伦家和所有狼人的命运喽?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厚颜无耻了,纳维尔?”
      “从我上一次离开你的时候。”他面无表情,柚木色的眼睛里闪着完全不同的阴冷。
      “真是荒唐之极。你以为你可以伤害我们么?就凭你跟着那个疯狂的女人,做她的傀儡?难道我们不可能反抗么?别以为你能威胁到我!”
      “实际上,我能。”他的笑容,让我的骨头缝里结满了冰刃。
      我突然发现,他们已经站得太近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贝拉的保护盾早已不再流动——它们僵硬地罩着我们,像某种凝滞了的东西。
      雅各布飞跑回来,焦急地用鼻尖示意我回头。
      我大惊失色,因为我发现这片空地上,除了狼人们和我——所有的家人都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他们的眼神好像梦游者一样黯淡无光。阿罗、麦姬、卡莱尔、埃斯梅、爸爸妈妈……下雨之前沉闷的空气里,氤氲着凝脂一样甜腻的雾气。
      我望向亚力克,之见他也扭过头来,对我露出得意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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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继续更……并且广告我的另一文,写得很认真的,目前努力日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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