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梦魇

　　“什么！”李昌润手上的烟灰被抖下来，落在地上，“世崇被杀了？！”
　　“是呀，李老板，娘的，就在我眼皮底下，竟有人敢动手！”大胜继续道，“要我去查下吗？”
　　“还查什么查？是日本那些人！”李昌润将烟灭了，“大胜，你也别再管了，回去做你的事。”
　　“可是，李老板，赵老板还没给我们兄弟钱。”
　　“人都死了，你有本事叫日本人给你，走！”
　　“李老板，你也不想明天报上登着你借钱给日本人吧，那些学生怕是第一个就来烧你的办公室。”
　　“曹占胜！你威胁我？”
　　“娘的是又怎么样！”曹占胜掏出枪对着李昌润，“告诉你，我这破命也值不了几个钱，早都豁出去了。你说这钱，你是给，还是不给？”
　　李昌润从怀里拿出笔，在纸上签些什么，“拿去！喂你的那些狗！可是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
　　“那得看看我兄弟们乐不乐意。”曹占胜收了枪，笑起来，“那就谢谢你了，李老板。”
　　大胜转身推开办公室门，却被站在门外的袁攸骐吓一跳，手已经摸到了背后的枪。一愣。
　　“攸骐，你怎么在那里？”李昌润探头。
　　“哦，李先生，正好走到门口，被这位先生吓一跳。”袁攸骐笑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一个朋友。”李昌润使了个眼色，让曹占胜走。大胜看了看攸骐，走了。
　　“你刚刚才到？”李昌润继续道。
　　“是啊，外面学生闹得，车一点也开不动，所以来迟了。”袁攸骐坐在办公桌对面，“这时局，怕是要打起来了。”
　　“我们只管自己的事就好，卷了进去，怕是再也脱不了啊，”李昌润又点起烟，叹口气，压着嗓子又说道，“听说几次学生运动是共.党组织的。”
　　“共.产.党？！”
　　“你小声些，”李昌润看了看门外，“算了，你回去做你的事吧。”

　　事件没过多久，司徒天坐上了百乐门总董的位置，这让攸骐惊讶不已。

　　“操.他祖宗的司徒天！我去杀了他这汉奸！”四九一摔酒瓶，被南颖一把拉住。
　　“事情都没有确定！”南颖看了看庆生，庆生只低着头，“不过，不过是我猜测着。”
　　“攸骐，你没有猜错吧，小…小天，他不会的，他绝不会做日本走狗的。”庆生抬头。
　　“什么会不会的！你刚刚没听南颖说！那你说司徒怎么坐上的总董！”
　　“这些完全是攸骐推测出来的！有证据吗！不要错怪了小天。”
　　“是呀，四九，我还没有证据，你不要这样。”
　　“这样吧，攸骐，我和四九回去问问胜哥。”
　　“好，什么消息，来我家找我。”
　　三人从桥上散开，怀着各自的心思。

　　南颖走在回去路上，一辆车突然停在攸骐面前，喇叭响了两次，攸骐皱着眉低头，仍看不清车上的人。
　　“南颖，是我！”车窗被拉开，竟然是Sili。

　　“知道我怎么晓得是你？袁攸骐，先生。”两人坐在车后排。
　　“你一向神通广大，知道也不奇怪，毕竟……”
　　“毕竟我喜欢过你，是吧？”Sili咯咯笑起来。
　　“你在法国，过得可好？”
　　“很好，就是寂寞了些，总想着你。”
　　“是吗？”南颖逃开似得往窗外看。
　　“还是一样排斥？那天孙先生的舞会，我也在场的。”
　　“哦？怎么没瞧见你？”
　　“因为你根本不乐意见我啊。我一眼就认出了你。袁攸骐？亏你想得到呢？倒挺像的，可惜你那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样。”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样打扮，为什么叫了袁攸骐。”
　　“这很重要吗？袁攸骐也好，苏南颖也好，都是一样啊。”南颖转头看向她。
　　“可是对我很重要，你不要说出去，也不要说给你爸爸听。”
　　“我像这样嚼舌的人？”
　　“不是这个意思，”还没说完。
　　“不说，不会说的。”Sili从小手提包里翻出烟盒，开了些车窗，一阵寒风灌进来，南颖拉了拉围巾，
　　“南辰出事以后，”南颖一怔，听着Sili继续道，“那天叫你到了医院，爸爸也突然叫我回去。”Sili点燃烟，车后座突然亮起星火，显得温暖得多，“爸爸叫我去法国，这样的莫名奇妙。后来听说你家失了火，爸爸把我关在家里，他以为我和南辰在交往，”Sili淡淡笑笑，“我每日坐在阳台，想着你，我害怕再见不到你，于是拼命想逃出去，可每次都被抓了回来，我就想着，还在上学时候多好啊，每天都能看见你，每天都能见着你翻墙逃到外面去。”
　　“原来被你看见了？”南颖笑出来。
　　“瞧见了呢，你的把柄呀。”
　　“然后？”
　　“然后我去医院了，可是你早都不在那里，随后就再没了你消息，我泼着爸爸查过。”
　　“难怪李先生说查过我。”
　　“我就去了法国，直到那天在舞会遇见你，可是，已经变成了袁攸骐。”
　　“我有一些，必需做的事。”
　　“是关于南辰的？”南颖又是一愣。“你不觉得辛苦吗？这样…做着。”
　　“这有什么呢？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你不也是扮演着某个角色吗。”
　　Sili笑出声，“还是一样爱辩驳呀你。”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攸骐看了看司机。
　　“不要担心，他是聋子，”Sili笑道，“不用谢，明天我们还会见的。”
　　“明天？”
　　“爸爸让我来洋行做事，不是明天见嘛。好了，再见。”
　　“再见。”

　　回到家，南颖打开客堂的灯，攸骐的婆婆已经睡去。南颖倒了一杯红酒，拿到钢琴边，食指随意按着，她已经理不清这样那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值不值得。她将头靠在钢琴沿，重重的喘着气，食指用力的按着一个音，钢琴发出吱呀吱呀的抱怨。
　　她咬着牙，扭曲着面孔，渐渐滑落在座位底下，突然仰头笑起来，将杯里红酒一口喝干。
　　忽然像想起什么，心停了一下，邱子尹，可是为什么是她？那天为什么抓着她？南颖想着她的眉，想着她的眼，想着她嘴唇，想着她弹出的音符。
　　苏南颖站起来，轻轻摸着键盘，坐下，一遍一遍重复弹着邱子尹的曲子，一遍一遍的重复。

　　袁攸骐摘下礼帽，把拖得长长的围巾也拉下，放在桌上，要了杯咖啡。一会孙程程走进来。
　　“袁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我可是逃了先生的课，不重要的话，你可得给我父亲解释去。”攸骐起身为孙程程拉开椅子，孙程程边说边坐下。
　　“当然很重要，让我见孙小姐你，比什么都重要。”袁攸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捧紫色的玫瑰，“送给你的，这算重要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色？”孙程程一身紫色的旗袍。
　　“这个，可是秘密。”袁攸骐细细品着咖啡。
　　“你是苏南颖的表哥吧？”
　　“你倒是蛮记挂着她呀。”
　　“她过去挺有意思的，第一次见她我还以为她是个小子，还说什么千金万金的大道理，”孙程程抬头打量着攸骐，“说来，你和她还挺像，不是你是男人，我准把你当作是她了。”
　　“我这表妹这样大的魅力？弄得我这做表哥的有些吃味了。”
　　“吃味？你叫什么我都记不清呢。”
　　“这样，我们打个赌。”
　　“什么样的赌？”
　　“谁要能让那边那位先生请吃了晚饭，就算赢。”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孙程程回头看向攸骐指着的男人，看着倒是位绅士。
　　“你赢了，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赢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那你可输定了。”孙程程起身朝那位先生走去，低头说了什么，男人讶异的抬头，尴尬的也回了句什么，悻悻的，她又走回来。
　　“怎样？”
　　“他对面那位是他太太呢，他不同意。”
　　“是吗？”攸骐看去，“那换我了，奎泰！奎泰！”那边男人转头，惊讶了一下，走来。
　　“攸骐，你怎么在这里？好久没见了。”
　　“最近可好？”攸骐悄悄看见孙程程张开着嘴，“那是嫂子吧，结婚也不请我吃饭，今天晚上可得补上！”
　　“哎哟，你瞧瞧我，那是庆生的姐姐，上次说请你，说是你忙得不可开交，就把这事忘记了。得请！得请！今晚就请！”
　　“你现在还在百乐门？”
　　“是啊……”
　　两人寒暄几句，奎泰又回去坐下。

　　“你耍懒啊，你和他早串通了的吧！”孙程程有些不满。
　　“哪里是串通，我也是刚刚才认出他来，好些年没见了呢。你不也没问我和他认不认识嘛。”
　　“分明就是耍赖！这可不带兴的！”
　　“是你先急着过去吧，是谁说着我输定了呢？愿赌服输，你可不要赖账才是真的。”
　　“那好，你说说看，你要我做什么，我看看再回答你。”
　　“我要你记住，我叫袁攸骐。”
　　“就这样？”
　　“就这样。”
　　“好，我可记住了，今天你这样欺负我，袁攸骐！”孙程程虽说着，却带了笑意。

　　“你最近和那位孙家七小姐走得很近呐！”蝴蝶和攸骐走在路上。
　　“是呀，谁叫人家是个大美女呢。”
　　“你是成心要气死我吧，我可不许你们再见了。”
　　袁攸骐这些日子，接送着孙程程。
　　“那可不成，明天约好了去看你的新片呢。”
　　“什么？还看我的电影！袁攸骐，你不要太过分了！”
　　“哪里有什么过分，你是现在当红的明星，看你的电影也很正常嘛。”
　　“袁攸骐！你可不要仗着我喜欢你……”
　　“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不可能。”袁攸骐不想耽误了蝴蝶，宁愿绝情些。
　　“对对！我是歌女，孙程程是千金大小姐，你袁攸骐怎么会为我这样的女人放弃你的前程！”
　　“沈曼玲！你说什么胡话！我是那样人吗！”
　　“你不是吗？”
　　两人在街边陷入僵局，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好，既然这样，那我走就是了，我再不去找你，你也别来找我！”袁攸骐想着，这样也好，干脆说了狠话，转身就走。
　　“好！这可是你说的！”蝴蝶也转身，只是步子缓了些。
　　袁攸骐走了没几步，有些担心这样晚了，回头，却看见蝴蝶蹲在地上，肩膀抖动得厉害。
　　“瞧你哭的，明天就上报纸啦！”袁攸骐递过手帕。
　　“你不是走了嘛！你走啊！去找你的七小姐！”蝴蝶接过手帕，推着攸骐的腿。
　　“我追她……是因为，总之我有我的原因。我不愿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就别再哭了，一会被你的影迷歌迷看见，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蝴蝶扑哧一下笑出来，擦了擦鼻涕。

　　“到底什么原因？”蝴蝶一路追问。
　　“说了好久，不能说的！”攸骐不耐烦起来，有些后悔刚才说的。
　　“看吧！还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不然怎么不说？”
　　“蝴蝶，好歹赵老板才过世，你稍微悲伤点行不行？”
　　“赵世崇？”蝴蝶神色凝住，“他死了才好。”
　　攸骐一怔，还未看仔细蝴蝶的神情，蝴蝶早已笑起来，“好啦，攸骐。你可别岔开话题。”
　　“你还真是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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