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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蝶之国的初雪如期而至,大地在一片苍茫的银白里,安详沉睡。蝶儿在药膳居门口,绿色的流荧伞是寥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这场雪大的令人应接不暇,积蓄着要埋葬一切的气势。凛冽的旋风让伞几度险些脱手。
已经过了七天,起初的等待变成了担忧,无果的担忧又只能在等待里才明了猜测会不会被印证。
蝶儿回身将伞收在怀里,“噼啪”一声,伞从中间断成两截,流荧纱被扯成了碎片。
“茉燃!”
蝶儿的心突然撕扯般的疼了起来。不,她不会,不会出事的。可她竟然不自觉的冷笑了出来。血腥的味道,她本是那么讨厌,那一晚,她就是在对自己微笑,阻止了自己的鲜血四溅后,立刻变成了阴面罗刹,举手之间就将那些还在逃跑十数条性命了结,她们之中甚至有人有无缚鸡之力。她似乎不被任何事物触动,塞满耳朵的求救声,即刻具化成满眼喷涌的猩红。
她就站在尸体堆积的高处,风华绝代的莞尔。那些,都是她的父母的族亲啊!
翩然谷的雪千一族。这个在满谷芬芳里孕育出的隐居一族,身怀御蝶秘术,却相当保守,有时一生都不会走出山谷,消息闭塞,只在数十年前有一个出谷的女子,邂逅蝶之国的王族烈氏,被纳为正室后,诞下双生姐妹,姐姐在双十年华便早夭,另一个则继承了蝶之国,成为万人之上的女国主。
那位国主,便是茉燃亲母。
蝶儿从前所知仅在曾经有位女子出谷,就再没返回这一处。貘氏向来效忠雪千一族,也有着保守的思想,族中地位最高的女子,必须要有处子之身,若珠胎暗结,生下的婴孩,定被视作灭族之象。她自幼的牢狱之灾,亦是缘由于此。
当年蝶宫将翩然谷染成炼狱血海,貘氏也惨遭灭顶,蝶儿很清楚那其中就有自己的父母和族人。茉燃之于她,其实,不共戴天。
那是她心底深处,抹不去的阴影。以致于每一个冬季,对她来说同样难挨。她痛恨那些将她投入黑暗里的人,一定要饮其血,割其肉才甘心。蝶宫替她做了,却也在同时令她变得一无所有,她同样恨着蝶宫。
可除了这里她没有容身之处……茉燃,那个刽子手,没有在身边给她留下一个位置。
她要死了,可是她却只有痛,没有恨。
她已经报复了茉燃,那关着的门后面,三天前就已经醒了的那个人。在自己得到通知的第一时间,把一切和盘托出。
宇智波鼬,战死。
茉燃,生死未卜。
国主,未同五大国,而是和晓,私下协议。
只要愿意提供人员,五年内,决不侵犯蝶之国。
蝶儿说出一切的时候,为了防止羲荧采取行动,早已给她灌下了软筋香。眼睁睁的看着她失去至爱。
她还那么冷静,只是她以为,茉燃还会回来。
可是当出现的人,是手握着茉燃遗物的赤砂之蝎时,她只能和羲荧一起体尝一种刻骨的切肤之痛。
那的确,就是遗物,如假包换。
暗藏着浅色凄绝的长裙,在蝎的手中平摊着,像一只深眠的蝶。
他毫无表情的从蝶儿身边擦过,走向里屋,把它交到羲荧手里,道:“她留下的东西,理应交给你保管。”
蝎甚至没有交代前因后果,就转身欲走,羲荧用指尖轻触着手里的冰凉,腰封上缠着的银鞭如折光的雪,亮的晃眼,在蝎走到门口时,羲荧突然道:“你说她……死了!?”
“你指宇智波鼬,还是,烈荧然。”
蝎在门前顿住,语气淡然,却不冷冽。羲荧攥着银鞭,低着头牢牢将泪水锁在眼眶里,声带呜咽,有一点含糊,蝎却听得很清楚:“荧儿死了?是你,是你杀了她?”
“我?”蝎原本还有保有的一丝温和,也不复存在,他闪身到床前,摁住羲荧的肩膀,沉声道:“如果不是你们你们蝶宫的人,在她身上下了什么该死的蛊毒,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沉声变成了低吼,但蝎始终控制着手上的力度,终究羲荧是她心里不变的珍爱,不管彼此是什么身份,不管时隔多久,她都会顾念的人,就是弥留之际,也不例外。
该死,该死!什么你活着真是太好了,什么不会离开你!谁让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谁让你这么喜欢自作主张?谁借你胆子,竟对我说谎?谁准你未经我许可,就放弃生命了?
蝎那张颠倒众人的脸,已是面目的狼狈挫败,他松开了羲荧。她没有辩驳,饱胀的酸涩已经堵住了喉咙,按住隐隐作痛的左胸,阻止泪水从那里决堤。
“很难受,是么?烈曦然。十年前你借自己的通灵施展障眼法,让自己假死,脱离她生命的时候。她的难过远胜于现在的你!”
她本是养尊处优的蝶之国公主,他则是各国通缉令上的逃犯,一生都不会相遇。
如果,没有十年前烈曦然受命假死,她就不会去风之国,他就不会遇到她。
如果,没有两年前羲荧突然现身,她就不会和国主盟约,去夺取秘药和彼岸花,换取羲荧的真实身份的情报,也就不会邂逅他。
他不过怕她远离自己,才略施小计,却阴差阳错令她痼疾发作,性命堪虞。七彩蝶蛊蚀她骨血,却是破他咒术的唯一解药。咒发五次还找不到解药,便会侵人神智,使人虚脱而亡。
她宁可牺牲生命去救他,承受浮梦之舞的巨大反噬,尸骨无存,也不愿意让他为了解她体内蛊毒,去伤害烈曦然。
蝎不能释怀的正是这一点,但他怎么能和一个为自己倾尽全部的人计较这些?
茉燃,先心动的人会输么?那么,输的那个人,是我。
事实上,也许,没有所谓赢家。
我们都因为孤注一掷,输在一个“情”字上,投入多少赌注,都扳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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