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七章
久旱的风之国被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装点的烟雾蒙蒙。冬的气息瞬时释放,弥漫在大气中,变得和沙子一样随手都能采撷一大把。水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永远是温柔的,他们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飞奔,所以不知道雨点打在脸上,一点不比风沙刮在脸上舒服。
雨适时而止,却有满身沾湿的人儿还未停下脚步。
东方的天空惨白如纸,稍带黎明残留下来的灰,昭示新一天的到来。别人看来,不过是个与往常无异的寻常日子,然而对于隐居在这独门深宅的老人,显然并非如此。
她习惯了每年的这一天朝楼梯口的房间里望一会。
三十年前,这里住进了一位褐发秀丽的温婉女子,和她儿子在战场相逢,互相倾慕,鹣鲽情深。
二十五年前,这里发出一声婴儿啼哭,伴着初生的朝阳,一室镀上温馨的淡金,如同婴孩的胎发,柔得让人心都软了下来。
十五年前,这里剩下的只有一个赤发男孩,在夜深之际,用尚未熟练的技法,牵着刚打造好的傀儡,放在大床两边,自己则在中间安然酣睡,腮边凝着透明的珍珠。
十年前……
如果这样继续追溯时光,仅留下的就是窗格上框裱的画像,笑靥依旧人不在,光阴荏苒纸泛黄。
有一抹黯然在老人浑浊的眼底沉积,以致眼光所及之处都蒙着一层灰。但这并不影响她年轻时身经百战积累的准确第六感,判断力未随着身体的衰弱而减退。
楼梯上的确有人,渐渐暴露在清晨的浅光之中,张扬的红色引得注视的眼光也锐利起来。但更多的是讶异,失声脱口:“蝎……”
令她看不透的是蝎面上鲜有的波澜。双手浸满鲜血,脚踩遍地尸骨也不曾动容的他,是为了谁,竟似痛不能语。十指之间从来都只捻傀儡银丝,掌控生死,何时将一人如此牢握,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永远失去。
“救她。”蝎简单的吐出两个字,却让人全身一震,那不是命令,只是本能的呼声。也许是世上唯一能救茉燃的人就是她,赤砂之蝎的亲祖母,名动五大国的药师千代。
千代着实愣了半晌,蝎提高音量重复:“我说,救她!”
“把她放到床上,让我看看。”千代以为蝎会转身上楼时,他却径直走进了数年都未光顾的房间。小心的将怀里的人放在榻上,那是除了自己和他本人之外决不允许外人触碰的空间。
千代当然留意到了裹在女孩身上的大麾,晓里的人吗?
而当她扯开袍子,让女孩的全貌尽览眼底时,疑惑刹那转为了愕然。从看到她深埋在蝎胸膛只露出的半边侧脸,就已经让千代陡然间心生异样预感。她的冷傲是刻骨的,容颜摄魄,用过目难忘形容,一点不为过。
糟糕就糟糕在【过目难忘】四个字上。
时隔十年,千代还是几乎可以肯定她们是同一个人。那么,她就不是晓里的人。而是蝶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蝶宫暗卫茉燃。
在这个敏感时期,要她重操旧职,接手的第一个病人身份又如此特殊。于理,救人是药师责任所在,于情,从来只要是蝎要求的东西,她都没有拒绝,自然不能置他长途跋涉带回的伤者不顾。
于情于理她都要救。况她早已隐退,告别了波谲云诡的高层斗争,无需在意过多。但她若是立刻施救,难保蝎又会马上离开,好不容易才见到牵肠挂肚的孙子,千代自然想挽留。可以风之国的名目,显然是没有任何束缚力。
那,就拿这个女孩!
“蝎,你出去等。”千代俯身准备褪去她的上衣,示意蝎应该回避。
蝎却不为所动,盯住茉燃的苍白的脸,一字一顿道:“不,我就在这里看着。”
千代从蝎玉眸里看出纯粹的专注,滑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自家孙子那张拈花惹草的脸,会带来什么,她心里有数。既然他不避讳,也无需多言。撕开被热血濡湿的外衣时,扯动了伤口,大片的红立即从已经干涸的血痂里沁出,昏迷少女的眉头紧紧的拧着,窒息的冷从暴露的皮肤里入侵,令她更加不安分的摆弄着身子。
不等千代开口,蝎就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道:“她……身患寒疾,不能受凉。”
千代扫了一遍她透明肌肤下的血管,在胸前的创口上一瞥,就将她的情况掌握了七八分,然许久后才面色凝重,张嘴:“那是蛊毒,一旦种下就拔出不了。运气好,或者体质适合,就能大幅提升宿主能力。想必是蝶宫秘制的七彩蝶蛊。她的蝶术应该十分了得……”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是你有没办法救她!”
蝎听着茉燃低声,却连续不断的痛吟,就无法停止心脏带刺的搏动,他不想冲千代冷言,却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有。”千代这次没有去看蝎,踱步出门,须臾之间便回来,手上多了一个烛台,和一个锦盒,弹开盒簧,一排闪亮的银针闪烁着金属寒光,千代信手取了三根在火上淬了几下,刺进茉燃胸口的血脉要穴,针入五分。
蝎感觉到茉燃在用力回握他,手心的汗水被风干,带走储蓄已久的暖,千代接下来的话更似银针,凉透皮里。
“原本她很好的适应的这种蛊,是外来的其他毒素,让蛰伏的温顺宠物,变成了来势汹汹的猛兽。要了她性命的人,是你,蝎。”千代一针见血的戳中了蝎的软处,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蝎也没有说话,眼尾略沉。翻涌的情绪被掩埋在红发遮挡的面具下。
“接下来要针入七分。”
针入七分。直达筋骨,封印效果绝佳,带给人却是难以承受的疼。
蝎抱住了茉燃的头,避免她咬破自己的舌头或者嘴唇。也许,亦是替自己屏蔽掉她痛楚的神情,让自己好受一点。她每一次倔强的挣扎,都是有如困兽的无力又莽撞,带着不惜自伤的决绝,反复多次才安静下来。
“总之现在让她回复是最重要的。虚弱的身体要和蛊毒斗争肯定是会输的。”千代拔出银针,将其放回锦盒道:“不过她的七彩蝶蛊,无药可解。除非……”
“什么?”
“呵,太久没碰这行。还是回去看看医书。”千代将房间让给蝎,他未再置词,算是默许。其实所谓办法,他有考虑。既然是寄住在血液里的蛊,放干它就好,可问题是再后来呢?
抽干内脏,换上机械齿轮吗?他不想那样。且千代没告诉他的是,成为七彩蝶蛊宿主的人,必是和琉璃蝶签下契约的,一旦死去,骨血灵魂都会成为那冥界之蝶的饲料,也就是尸骨无存。
千代当然深知这一点。十年前,就是这个女孩,从千里之外来求医,用她娇小的身躯托着一个濒死之人,恳求自己无论如何试着救她。
还沉溺在丧子之痛,无暇顾及世事的自己,回绝的话已经吐到一半,就是那样被她蓝眸里的坚定震慑。如果至亲离去是痛彻心扉,那么眼睁睁的目睹这整个过程,真的就能使人痛到麻木。
夺去一个人眼中的所有神采,就是瞬息间的事。夺去一个人言语里的所有感情,就是这般易如反掌。夺去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么一个不可逆变化。
若是要面对这样的人,烟缕般吐出“我明白”“有劳了”诸如这类的回答,听着该做何回应。
然而茉燃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不过她没有等到什么回应,就带着“骨灰”离开了。一段时间后,等千代有些顿悟诊断有异样时,已经无法通知茉燃,最终也无果而终。
如今命运冥冥又安排了这种相遇,用意似乎不言而喻。
这一层用意,才是千代决定要尝试去救茉燃的最重要原因。只不过她还未意识到,这一层不过是命运用意的最表面而已。命运的那些安排,从来都是玩弄世人,而不是为给世人后悔修弥机会的。
千代面前确实是摊着一本医书。不过她一字也未看进,但其中内容她已经了然于胸。想她数十年钻研转生秘术,这些书籍从未蒙尘,何来久不碰医术之说。解蛊之法,只有换血可行,血要嫡亲之血,纯净之血。要找到符合条件的人不是那么容易,也许的确有此人,但当事者未必同意。
所以她研书三日,实则是想另觅他方。她翻遍了七彩蝶蛊的有限资料,全无良策,反而发现了意料以外的事。
墨迹清晰,陈年旧书不被经常翻动,纸页反而白的惨淡,黑字有些扎眼,才看了一会就流动般聚在一起,瓢泼似地笼在人的视野中。
千代找了其他资料清楚的核对,猛地合上了书。
怎么会这样?蝎子你和她……真的是对立的宿命么?注定无法共存啊!
闭上苍老的双目,她沉重的叹了一声,不由得就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寒风吹着房门咯吱摇晃着,似有人影绰绰。
蝎其实没有如千代所想,会一直守着茉燃。终究还是留她一人,自己则裹着黑袍,返回了晓的□□内本来就是多事之秋,有人叛逃,有人重伤,不足为奇。但这回事态似乎有些严重。
刚在自己的位置站定,旁边的清亮叫嚣就不绝入耳。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个推崇瞬间美学艺术家。
“呀咧呀咧,和宇智波佐助交手的感觉不错吧。不愧是蝎大哥,竟能毫发无伤的回归。”迪达拉对于蝎抢占了他的对手,始终是介怀的,大呷其醋之下语气不恭,赞赏的话也能呛死人。
蝎微眯玉眸,狠咬了一下嘴唇。如果不是首领透过戒指传音,紧急召唤他参加组织集会,他怎会离开她半步!会议的内容,或许也……
“但也不是所有和宇智波佐助交手的人,都那么幸运。”
“是啊,况且那个人还是宇智波佐助的亲哥哥。兄弟之战还真是尽兴,不过一死一伤的结果,稍微让人痛心了一点。你说呢?鬼鲛。”
“今天还真是意外的沉默啊,鬼鲛。因为队友牺牲的缘故么?”
“看来是呢。”
唱着双簧的两个声音,来自同一处。鬼鲛面色铁青的死盯着那里,继续保持缄默。
“绝,鼬再怎么说都是我们的同伴。现在人手不足,还想内讧吗?”发话人简单的一句就让唇枪舌剑成了哑语,足见其在组织里的领导地位,“的确,可惜了鼬这样的高手。”
“要补充同样程度的人是难了点。不过,要求低一些也不是很难。零头不是很早就对冥蝶感兴趣吗?现在也不迟,说不定还有人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鬼鲛冲蝎阴森一笑,矛头直指,蝎自然不能无视,最起码的表态不能没有。
“做我的部下,也算是加入晓了吧。”一语之内就流露了维护意味。鬼鲛冷笑,鲨鱼一样的锯齿牙闪着寒芒,硬硬接了下句道:“是做部下,还是做情人?”
“鬼鲛,你管太多了。有蝶宫继承人这个保险。还能为我们日后在蝶之国建立据点节约战斗力。何乐不为?”
“都别吵了!冥蝶的事,交给青玉组全权处理。大家解散。”
“零头的决定正合了蝎大哥的心愿呢。”
隔了一会,众人的虚镜之术解除后,迪达拉跳到蝎身侧,嗤笑道,“那你该怎么做?”
“抱歉,我要在风之国呆几天。”
蝎将迪达拉和他针锋的问题晾在一旁,自己则朝那个有荧光的方向不迟疑的移步。
不过一月,她已经两次以身相护,背对他的冰雪容颜总有与面向他时不同坚韧,触及他心。羞怯被他随意撩拨,就轻易袒露时,他就会不自主的想温柔相待。如果仅是多年前的一个背影,一抹微笑,一次弯腰,凭什么令他念念不忘,为她停留,但他就是深深记住了她心碎神伤的低眉,以至现在,不想她远离视线太久。
可每次都是他放走了她,她兜转着也会回来。但当鲜血顺着刺出她要害的刀尖,滴答坠地时,千代施针七分,她疼得面失血色,香汗涔涔,死死扼着他抱住脑袋的手时。他再不能犹豫。无论她要怎样回应,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就是真的绑住她的手脚也要留她在身边。
做他赤砂之蝎的女人。
蝎攥了一下手心,进入风之国那座深宅时,却将步子放慢了,楼梯边上的门虚掩着,透着一丝微弱的浅光。他推开房门,便立即被眼前跳跃的柔软银色,融化了眼波,冬阳不洒灼热,却将沐浴在其中的人照的透明,亦幻亦真,若即若离。
“茉燃?”蝎试探一唤,少女浑身一抖,转头向他,满目的迷茫让蝎心感不妙。
“你……是谁?”
略带迟疑的三个字,如光速脱鞘的利剑插进心房。蝎没有听错,这里太静,连银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清,她吐字如此清楚,怎会引起人的耳误?除非是她自己说错。
呵,冥蝶,这是你在报复,报复我意图独占你的想法!所以你无辜的摆着没有表情的脸,但最终你还会在计谋得逞的时候,笑靥如花,其实,那就是个玩笑,对不对!
“你想惹怒我么?茉燃。玩笑开得过头了!”
蝎压住不快与心痛并发的情绪,捏着茉燃的双肩,愠怒的微火在眼里时隐时现,似乎一不小心就会爆炸,但瞳仁里映射的少女容颜却让这团火如何也烧不旺,最后因为一句话彻底浇灭。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抓得我很痛。”
她眼神里透着一股清澈纯净,使蝎适时松手,微带挽留的目光叫蝎彻底打消了去向千代质问的打算,抑或是心如刀绞的排山倒海推得他,不得退后。索性凑得更近一点,在她耳际飘出一行话。
“以前你是谁,都不重要,现在你记牢。你叫茉燃,是我赤砂之蝎的属下,和……女人。”
茉燃脸颊微红,不小心一侧面,就对上他魅惑的双眸,妖冶迷人的气息搅得人浑身发烫,他却更加深了进犯,接着道:“以后你的命,归我不归天!”
身旁女孩不发一言,只是木讷点头。蝎凝眉:“不愿意?”
茉燃又使劲摇头,敛眉顺眼,倒让蝎不知所措,眼里泛着柔波,世间万物都在那里变得缱绻绵长,他伸手将茉燃的头搁在自己肩上,顺势搂过她的纤腰。温香在怀,有满腹的疑虑也只想暂放一边,着实不想再徒增距离。
可是,茉燃……你是当真失忆,而将过去都忘记了吗?
彻夜高烧,病得昏昏沉沉的你,都那么执拗。现在的柔软温顺,还是你吗?分明,是在一个可以修复疲累的怀抱里,为何还是觉得轻松太肤浅?安心也不确定?
因为害怕温暖只是短暂。他太清楚,蝶宫继承人对她来说是个摆脱不了的身份。如果她不妥协,他们终逃避不了兵戎相见的一天。失忆或许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他能帮她脱胎换骨,为她重新塑造一个明天。真的只要一个明天,就够了。
“茉燃,一直属于我吧,别离开了。”
蝎突然也像个孩子将脸埋进茉燃的颈窝里,沙哑吐气,像是禁锢在喉咙里的哽咽,找到了出口。什么情话,什么甜言,蝎一个字也想不出,不需编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来说明她是谁,什么意外受伤,什么碰巧被救,都进不了他的大脑,他要的只是她肯定的答复。
一双手在他脊背上踌躇向上,最后牢牢圈紧,越是收拢,却越是让人心底绝望。茉燃听着他怦怦的心跳,浸透沧桑却还鲜活,怎么忍心让它停止?
是,不离开,可是,我怕你离开。
对不起,蝎。
我还是必须带着面具和你在一起。看,我们都傻傻的,竟然连如何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都是个外行。不懂得应对突发而来的状况。其实是不是,在面对情牵之人时,所有的人都会不知所措,词穷窘迫。要伪装毫不在意,不去看你寂寥的凄笑,要伪装不谙其事,才能接受你的细致的温柔,要伪装有慧剑斩情丝的觉悟,不让藕断丝连,却禁不起内心的考验,一点念想都暴露了一切。
要为爱舍亲,摒除其他的身影方可提起勇气,把自己完全交给你。
还记不记得,你曾两次把一心求死的那只冥蝶,挽留于人世。让她心的最深处总会萌生想见你的念头,那两次的挺身相护,不过是她不想欠你人情。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她的维护,只是因为她把自己也输给了你。
一切,无关世事。止于,尘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