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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
姜碗走到巷子里一户人家前,小心敲了敲门。
“张媒婆在吗?”
屋里传来动静。“谁啊?”
门打开,一个年逾五旬的老婆子打量来人。
姜碗攥了攥衣角,问:“您是张媒婆吗?”
“我是,小丫头你有啥事?”
“我是眙山村姜桓家的女儿,来打听王家的亲事。”姜碗梗着脖子。
“哦,进来吧小姑娘。”
张媒婆给姜碗倒了一碗金桔渴水。
姜碗没有喝。“有婶子给我娘说,城里有个姓王的富户想娶我,愿意给一大笔聘金。但是他家儿子身体不好。”
“是的,你想打听什么?”张媒婆自喝了一口。
“我想问他家想要我的原因。”
张婆子抬眼:“你家大人呢,为什么要你这个小姑娘来打听?”
姜碗见张媒婆不答她的话,架起肩膀挺起腰,声音略微放大:“我娘不同意,但我想问清楚再看。”
张婆子笑了:“王家独子有恶疾,久病不愈,有大师批命要找葵酉年甲子月丙戌日巳时出生的火命女,你恰好符合。”
“那——”
张婆子打断姜碗:“不过你弄错一件事,是王家选妇,不是你选王家。”
姜碗止住提问,咬唇不语。
“王家是县里的小地主,家里有田近三百亩,又是独子,聘金五十两,多少姑娘恨嫁。”
“可他有病,不定能能活多久。”姜碗想到朱婶儿的话,补充:“说不定没等到成亲就要守望门寡。”
“呵呵,若你有意,我可安排他们相看你一番,若看中了再论其他。”
姜碗没应话,起身告辞。“我要想想。”
“当然可以。”
走到门口,姜碗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张媒婆:“您知道徐劝阳吗?”
张婆子摇头。
姜碗回忆徐劝阳的衣着,破破烂烂,转而描述他的同伴:“那穿着灰青色长衫,冠帽上有一只羊,哦不,应该是鹿,的呢?”
“哦,那是寻鹿书院的常服,院里统一做了发给学子的。一般家底普通的会穿着上街,毕竟寒门能进书院的万里挑一,都是身上荣耀。”
“寻鹿书院。”
-
夜里,金珂家。
姜碗把绣坊工钱交给金姨后,被金珂留宿。
窗外的星星一闪又一闪,俩姐妹躺床上一头对一脚。屋里没有一点光亮,姜碗静静讲述入城见闻。
听着听着,金珂直接从床上弹起来:“你说你对街上第一次遇见的书生一见钟情?!”
“也,不算,一见钟情吧。”姜碗歪头回想:“我就是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金珂饶有兴趣:“说说哪里不一样?”
“他在人群里,你一眼就能看到。”
姜碗的根据:穿清浅色长衫逛菜市。
金珂的理解:相貌堂堂,超尘脱俗。
“说话做事温温吞吞得,别人吓唬他他都笑着回应。”
姜碗的根据:理亏又丢脸,却没一点恼羞成怒。
金珂的想象:彬彬有礼,不矜不伐。
“身无分文但是犯错敢当,也没打肿脸充大款。”
姜碗的根据:赔款一分不多给。
金珂的想象:穷且益坚,量力而行。
姜碗:“真是个好男人。”
金珂:“真是个好男人。”
姜碗:“我还打听到他是什么鹿书院的,而且是苦出身。”
金珂:“还是个有出息的好男人,可堪匹配。”
姜碗:“读书的话以后要做官的吧,不会找农家结亲的。”
金珂:“不匹配匹配,怎么知道会不会?”
姜碗:“八字还没下笔呢,怎的谈到匹不匹配了?”
金珂:“好郎君就跟山里的野参一样,得靠抢。”
-
寻鹿书院。
山参·徐劝阳赔了菜摊老板的损失后,顶着破布条去买书。一路收获异样眼神,最终回到院舍。
“这东市是不是很热闹?”孟珏取出刚买的书,边翻看边跟徐劝阳闲聊:“我要建议夫子把代笔摊子支到东市去,肯定比西市生意好。”
“是挺热闹的。”徐劝阳把外衫挂起来仔细端详,腰部抽丝好些都断了,估计很难修补。
这时,一个身形壮硕的少年跑进屋里。
“劝阳,听说你逛东市被人打了?”少年看见面目全非的衣服,猛地拍桌子:“我们书院同窗怎么能被外人欺辱,告诉我是谁,我们给你讨回公道。”
徐劝阳拭汗:“郭兄,没有被打,我只是摔了一跤。”
“你别怕,我们虽读圣贤书以理服人,但拼起拳头也是不会输的。”
“真,真没有……”他很无奈。
“劝阳——”又一个穿得花团锦簇的少年冲进来,“听说你被东市的小娘子调戏了?”
他看到面目全非的衣服,瞪大眼睛:“现在的小娘子都这么……彪悍了?”
徐劝阳拭汗:“季兄,没有被调戏,我只是摔了一跤。”
“徐兄——”一个个子矮矮的少年敲了敲舍门:“我听说……”
徐劝阳拭汗:“我就是摔了一跤。”
矮个少年接话:“我听说的就是你跌倒了,想问你要不要金疮药。”
徐劝阳尴尬,笑答:“多谢乔临,我摔得不重,无需用药。”
好不容易把三人请走,徐劝阳坐下来连喝三杯茶,然后盯着孟珏。
孟珏感受到这炽热的眼神,如坐针毡。“噗,不是我传的,你穿那样走回来,还不让他们联想联想。”
徐劝阳收回视线,长吁一口气。“我以后再也……”
“不去东市了?”孟珏抢答。
“不是,是再也不穿自己的衣服逛集市了。”
“那你要穿啥?”
“书院制服。”
“你那制服袖子不是扯坏了吗?”
“我修好了。”
-
这头俩姐妹的夜聊还在继续。
金珂:“我娘跟我说,嫁娶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就像第二次投胎,要么就做好准备余生孤寡无依无靠,要么就挑一个好丈夫磕磕绊绊携手前行。”
姜碗:“我还以为,你一定是招赘延续香火呢。”
金珂语气充满无奈:“如果是我自己选,我倒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但是,爹娘努力一辈子挣下的东西,就因为我不是男孩,没法继承所谓的香火就要拱手让给族亲,这也太对不起他们了。所以,嫁个自己喜欢的,应该也不错。”
姜碗若有所思:“对啊,嫁给自己喜欢的,应该会幸福的吧。”
她想起自己阿娘一直说的,找个好人嫁了日子就会变好。她以前只是听着,而现在,王家的亲事摆在面前,她或许要开始想想,把另一个人放进余生,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阿娘没选到好男人,余生就困守在方寸之地面朝黄土背朝天。金婶倒是嫁得好,可因为生孩子的事受了不少闲气,怕招闲言碎语在外也多有忍让。还有村里那些三姑六婆,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过得畅快,总有鸡零狗碎拉杂吵闹。珂珂家里殷实,如果是外嫁而不是招赘,也很难保证日子会有如今自由快乐。还有……
金珂继续说:“族里那些人,生怕我的嫁妆便宜了别家,总叫我爹过继。一个个自己不好好挣钱,只盯着别人碗里的吃食,活该后辈们没有出息。”
见姜碗半天没有接话,金珂轻拍她的腿:“阿碗,怎么了?”
姜碗回神,“没事。”然后迟疑几息,说道:“我今天其实——还遇到慧姐了。”
金珂惊讶:“慧姐,姜慧?”
姜碗回答:“对,她就在县城里。”
金珂幽幽叹气:“诶——我跟她那点子恩怨,早忘了。我当初就是恨铁不成钢。”
姜慧是姜碗表亲,大她好几岁,两人的阿爷是亲兄弟。姜慧是家中长女,后面两个弟弟。她性格软弱,家里什么苦活累活都归她。长到出阁的年纪,爹娘要把她卖给地主当妾室。一向顺从的她直接跟同村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私奔了,到现在也没跟家里联系过。她以前和金珂玩得好,后面突然闹翻了俩人再也没说过话。
金珂愤愤说:“她呀,被那黑心爹娘欺负,冬日里卧冰抓鱼给他弟弟补身子,手上冻疮烂疮都没人管。我劝她为自己打算,她还撅我。后来知道她跑了,我心里是很高兴的。”声音带点鼻音。
“她过得怎么样?”金珂问。
“应该是不错的。她男人现在做了泥瓦匠,跟着泥瓦班子到处做工,她做些缝补。两人还在城里租了房子。”
“有营生就好。你在哪里遇到的?”金珂问。
“就是孟氏药房门口,她从里面出来,我恰好看到就追了上去。”
“药房?她——生病了吗?”
“——不算病吧。她说是自小伤了身子,生孩子有困难,现在要慢慢调养。”姜碗想了想,早上看她气色不错,继续道:“但她提起现在的日子都笑得开心,算是苦尽甘来吧。”
“那就好。他那男人,我一直是看不上的,以前小偷小摸不务正业,是适龄人选里最不堪嫁的。没想到姜慧看上了他。”
姜碗对那个大哥有点印象,是有些猥琐瑟缩。“那你觉得,慧姐是因为喜欢他才跟他走的吗?”
金珂一下被问楞了,“我觉得,应该是吧。”
姜碗灵光闪现,凭直觉发言:“我倒觉得,那是她无从选择的选择里,唯一合适的。”
“说起这个我就不困了。”金珂陡然坐起,被子里攒的热气又一次跑走。
她趴在姜碗腿上,伸手够床底下的什么东西。
“有了。”
点起油灯,她边把手里的册子往姜碗眼前凑,边得意地说:“这是我从各个村的婶姨姐妹那儿打听的。里面有附近几个村与我上五岁下三岁所有的阿哥阿弟们,包括手艺、性情、人品、爹娘兄弟等等,有些细节还是我自己观察的。”
金珂点了点其中一页。“他那男人,我都不屑于多了解。”
姜碗顺着看了几眼,都是图画,她不识字也能大概看懂。她竖起大拇指:“珂珂你真厉害!不当媒婆真是屈才了。”
金珂被褒奖顺毛,大方分享:“我还总结了好丈夫的标准在后面。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符合好丈夫的条件,那跟他过日子一定不会差,日子过好了,处着处着我一定会喜欢上他,那不就过得很幸福了。以后阿娘给我说亲,我就选这上面靠谱的。”
姜碗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想想又很对,于是大力点头:“珂珂说得很有道理。”
金珂被夜里寒气冻得一缩,连忙把脚放进被子里。
“要不是花了大价钱买零嘴儿到处套话,我勤奋又有本事,私房钱怎么会挂零蛋。”
谈起私房钱,金珂想起姜碗的债。“你那三百文凑齐了吗?”
姜碗摇头。“还差八十三文。不过货郎上次来说要蜂蜡,我前天打的那个蜂巢换成钱应该够了。”
金珂点头。“那就好。”
夜半,姜碗闭着眼睛一直睡不着。
无从选择的选择。
……
如果远嫁……
王家的亲事,好像还可以。
而徐劝阳,算是水里的月亮?
……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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