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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遂他意
被褥下的身形一顿，之后迟缓地拉开锦被，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聊聊。”北堂司翊温声道。
“聊什么？”北堂玄杰依旧背对着人。
“我明日便要回东城了。”
北堂玄杰登时一个激灵，抬手将被褥掀开，快速爬至榻沿拉住玄袍男子的袖口，惊问道：“你要走了？！”
北堂司翊霎时间对上了一双肿胀的双眼，再配上这人焦灼的神情着实可怜巴巴的，本能生了些许怜悯，掂度了片刻才道：“嗯。”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的家族怎么办，你别走好不好？”
北堂玄杰红着眼眶，往日修身的中衣此刻变得格外空荡，脆弱无助的模样让人不忍苛责，可这人所犯之错又是实实在在、不可挽回的。
北堂司翊无奈叹了一口气，兄弟二人自幼不亲近，弱冠后亦然，如今还是他主动想要依赖他，然而他也无法遂他意。
他将一个锦盒轻轻放置在靠窗边的楠木案上，宽慰道：“大哥，当孤蓬自振，重建北堂家。”
北堂玄杰闻言竟哽咽起来：“连你也要离开，我一个人怎么自振？”
“我会留人助你。”
北堂玄杰紧紧揪着那绣着细致金边卷云纹的锦袖不愿松开，明显听不进去，兀自央求着：“你别离开成不？”
可对方去意已决，“东城还有许多要务处理。”
“......至少，我还会惦念尚在西岄的你，你我兄弟二人的一个家。”北堂司翊耐心言说 ，明显感到袖袍上的力道松了不少，继而告诫一句，“切不可再强迫无辜女子，娶妻应你情我愿方能繁荣北堂家族。”
北堂玄杰闻言连忙举手起誓，铮然旦旦：“我北堂杰在此立誓！”
“定重振我族，再不行那等强抢民女之事，重新做人，若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北堂司翊哂然一笑，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大哥，谨以自诫。”
北堂玄杰郑重应下，犹豫了一会才道：“我听别人说了，你成了东城城主，我还以为你......只是找表哥讨了个闲王做做。”
他只知北堂司翊在东城生活，却从来不知道，四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少年英雄，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想来荒谬，当初自己还极力与别人争论，争论说那少年能夺回东城，纯属是运气好，靠的不过是洲主派给他的强大军队。
可如今看来，西岄被占之时，他单剑匹马便能扭转乾坤，是他眼界狭隘了。
北堂玄杰斟酌片刻后再次开口：“还有一事......我想向璟瑶郑重道个歉。”
他想诚芯诚意为自己曾经对做过伤害云璟瑶的事情对她道歉，让此事有个了结，这也是他眼下开始改变的一个起点。
“她在云家。”不用多言，北堂司翊也明白他的用意。
云璟瑶早早便从北堂府离开，前往云府，如今的她再不惧北堂玄杰的胁迫，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己的家了。
“是小姐回来了——！”
守门的护卫一眼便认出了云璟瑶，高呼了一声，而门前的另一位护卫则抢先入内给自家老爷通报。
云璟瑶并没有立马进去，而是在门外静静地站了一会。
她在想，当初被困在屋中的她，再到被迫成亲的那日，仿佛就在昨天经历。喘不过气的感觉依旧清晰，人站那中央四围却铺着尖锐的利器，前不能进后不得挪，你无法，深陷其中，只能无奈被体现橾控。
好在，她于最后一刻抓住了一丝希望，突破重围，重获自由。
时至今日，云璟瑶再次庆幸，庆幸那一刻出现的人，如同神明，救她于深渊之中。
待云璟瑶步入客堂时，云瑞恰好出现，两人重逢自然激动，正想叙旧时，云父与云母又刚巧姗姗出现。
云父见到人的头一句便怪声怪气：“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云璟瑶勉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淡淡反驳：“父亲，至于什么原因，您应当很清楚。”
云父登时恼怒道：“逆女，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
云璟瑶闻言冷笑一声，语气凉凉道：“您答应北堂玄杰做的一些勾当，便应该会料到，自那之后我们之间的父女之情已不如昔日。”
虽然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一向浅薄，如今更是覆盖上了一层如厚冰般的隔阂，极难消除。
“作为云家长女，养你这么大理应要有为家族所付出的觉悟！”
“那北堂玄杰乃西岄第一世家的家主，有权有势，容貌英俊，且对你极为中意，为父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既成全你们的美满良缘，还能让云家整个家族更上一层楼。有何不可？”
云璟瑶往日所受的种种委屈，积压至今日一齐爆发，她忍不住讽言道：“您所谓的成全让我去了半条命，可真是大恩呐！”
“何为成全，我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愿意’二字，敢问父亲，您成的是什么？全的又是什么？”
“还是......成全的不过是您的勃勃野心！”
“你——！”云父怒极。
“父亲，北堂家族如今没落，我与北堂玄杰也已和离多时，今日回来只想看看你们。其余的，我无意多讲。”
云瑞见两人话语已将自己的想法释义清楚，便适时出声：“爹娘，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用餐罢。”
眼下不过辰时，确实是用早餐的时分，若云瑞再不出声转移话题，恐怕两人很快会不欢而散，届时更别想一家子能好好坐下吃顿饭了。
云母也开口道：“听云瑞的，有什么事情等过后再说。”
云父纵然内心忿忿，但此刻也不想拂了云瑞的意。
很快，一家子四口一同坐下用早饭，这餐食用得极为安静，无人想打破这伪似和谐的氛围。
不过半刻，云璟瑶和云瑞便放下碗筷示意自己已用食完毕，默契起身往后园子走去。
很不巧，姐弟用完餐刚一离开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北堂家主亲自登门拜访，此刻就在门外。
云父与云母对视一眼，眼下两人的内心并不平静。
前段时间西岄风波不断，云家自家的小生意都会被波及到，何况是北堂世家这种大家族，那更是首当其冲，听说几乎被灭了族，深仇大恨莫过于此。
如今北堂家族仅剩那兄弟二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这北堂家主今日登门是有何意，难不成还想带走云璟瑶，亦或者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他毕竟还有个当洲主的表哥在，再复往日风光亦是不难。
云父冷哼一声道：“之前提醒他兑现诺言时推三阻四的，让他碰碰壁未尝不可。”
就云璟瑶方才那个的态度，八成是外头结识了什么大人物，说话才如此硬气。
这北堂玄杰来，云璟瑶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云父思及于此处便示意下人将人先带去客堂等候，再派人知会云璟瑶一声。
北堂玄杰历经此番血腥打击，整体的精神气与前阵子的意气风发无法比拟，眼睑处一片乌青，唇色发白，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大圈，以往合身的锦袍今日着于身上尽显空荡。
北堂玄杰等候了好一会，哪怕心情焦躁，但时至今日，别人有意为难他也不敢如何，无奈忍下，只暗道是自己活该。
比起他带给云璟瑶的伤害，他这一会等待又算得了什么......
北堂玄杰见二老出现后便立即起身，行礼道：“云叔，云姨。”
云父淡淡颔首：“北堂家主，请坐。”
待三人纷纷落座后，立刻有小厮上前看茶。
北堂玄杰直接表明了来意：“今日在下登门拜访是想找璟瑶诚意致歉，还望云叔云姨应许。”
云父对此并不意外，蔼然道：“既是如此，老夫便差人去知会璟瑶一声。”
北堂玄杰闻言郑重作礼，欣喜道谢：“多谢云叔。”态度不复以往的傲然，让云父不禁内心冷笑连连。
后园中所植花草并不多，如此更显空旷，踏入小石道上后，亦能闻到侧边处花圃散发出的悠然花香，让人不由得感到舒心与放松。
姐弟二人伫足于一处花丛前，云瑞率先开口道：“姐姐，我想为爹曾经所做之事向你道歉。”
云瑞所指之事，正是当初家中不顾云璟瑶的意愿，强行让她与北堂玄杰婚配一事，如今回到家中还说了如此不中听的话。
云璟瑶闻言缓缓摇头，抿嘴一笑道：“小瑞，你不必言此。”
“人的想法不是朝夕间形成，也不是谁的只言片语便可改变的。父亲所言我即便再不赞同，也不想过多争辩，表个态度便好。”
“至少以后，他们下决定前还会斟酌一番，好让我少些为难。”
若换成以前，她会极力争辩，最后彼此只余不快，愈发疏离，但人与人的想法，各方面的思量，终究是存在差异，亦不必强迫两人概念一致。
彼此沟通能同能疏固然好，不通则尊重，哪怕分歧再小也不必强求趋同。
这大概得益于她在东城历练所得的感悟罢。
云瑞曾多次想过要如何弥补云璟瑶所受的伤害，但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余有苍白的道歉和无法表诉的心疼。
“我自知是命，多是同我一般无法挣扎的女子。”云璟瑶微微抬头，目光所及之处俱是蓝天与远方，她的语气起伏并不大，但其中的苦难又要付出多大努力才能摆脱消除，也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才能明了。
“而今我也多少释怀了些，能遇到帮我脱离这牢笼的好心人，有一处容我安身立命，已是万幸。”
“姐姐，倘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告知于我，往后......多回来看看。”
云璟瑶听到旁边之人这话时，神情微微诧异，霎时间眼底微光闪动，许久才启唇由衷道了一声：“好。”
“呵，你竟看出我不会久留。”
云瑞怎么会不明白，若说过往的云璟瑶身上总是带着若真非实的忧郁之感。那现下的她，便是用信心击溃了盘绕不散的层层浓雾，余下再不是朦胧的月。
“如今姐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作为弟弟自然不会阻拦，爹娘那边由我去辅说。”
云璟瑶莞尔一笑，缓缓道：“好。”
姐弟之间道谢未免显得生疏，即便他们分别了很长一段日子，但心中依旧惦念记挂彼此是否安好。
云璟瑶话音刚落，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北堂家主登门，想请小姐到客堂一叙。
云瑞顿时紧张，嗓音拔高：“他来干什么？”
下人吓了一跳，颤栗道：“这......小的不知。”
云璟瑶安抚道：“不用担心，想必是为之前的事情而来。”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待云璟瑶的身影一出现，北堂玄杰立即起身，并上前几步呼喊道：“璟瑶。”语罢后说话又变得犹犹豫豫起来。
“我有话对你说，方便......单独谈谈嘛？”
此话一出，旁侧的云瑞第一个出声反对，反观端坐于客堂的爹娘倒是沉默不语。
云璟瑶给了云瑞一个稍安的眼神，朝里头的两位长者行了一礼后，这才往外走去，此举便是默认应下了北堂玄杰的请求。
北堂玄杰顿时面露欣喜，忙跨步紧跟其后，两人一同来到不远处的假山前，云璟瑶在确保自己不处于危险被动之中后，这才开口询问道：“请问北堂家主找璟瑶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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