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娘子上位

　　孙掌柜的庄子虽不是方圆二十里内顶好的，甚至离顶差也不远了。

　　虽如此，但它却有个好处——不怎么引人注目。

　　能置办得起庄子的不是富户便是祖上那些有身份的人家。而这庄子最妙之处便是离这些麻烦的人远得很。

　　虽说附近都是与如月铺子掌柜这身份相熟的人，但做生意的从不爱自找麻烦，更何况生意人平日事儿忙，没人会特意住在庄子上。坏处不必多说，这儿离县城不近，万一铺子或酒楼有个急事也没法及时处理。

　　没了人情往来这等琐事儿便能少许多麻烦。

　　山寨里的人又都是怕麻烦的，而这庄子仅有几家佃户，叫他们看来，这麻烦事儿就更少了。

　　晓月站在正屋门前的台阶上，左边站着她阿兄右边站着小五，一副派头十足的样子。扫遍底下站着的人后，她才慢慢坐下。

　　待坐稳，左手一伸，早已备好的茶便由晓五那儿转到了她手上。

　　端起茶贴着唇轻啜过一口，晓月从下边收回视线惬意地叹了口气。

　　“今儿天气可真不错，近几日雨水也好，可我瞧我们庄子这些地里的苗长势却不怎么样，不知你们几家的口粮可还多，够撑到来年吗。”

　　佃户们微垂着头，听这话俱摇了摇头，不过却无人开口。

　　晓月神色不动，只道：“竟不够吃？是先前这庄子的主子收的多了还是你们种得少了？”

　　这话如何答……

　　佃户们互相看了又看，良久，几人还是没有开口，最后依旧是摇头。

　　瞧这些人约莫都是一棍子敲不出个屁的性子，晓月也不急。等将茶盏递还给晓五，她才沉叹道：“其实你们也不容易，都是在主子手下讨日子的，谁又比谁强呢。”

　　一旁小五不着痕迹侧过脸仰着面朝天翻了个白眼，晓五更是端着茶盏低垂着头极力掩饰面上神色。

　　晓月没察觉这两人此时的异样，边理着衣裳褶皱她边开口继续方才的话：“你们瞧我现在还算威风，可还不是得听主子的吩咐做事？可这事儿是真不容易办啊——”

　　佃户这心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偏生到了现在也不给他们个痛快话！

　　眼见这些人急得一个个都扬起了头看她，晓月才直起身子，而后面色忽变语气颇为为难地开口：“恐怕今日我便要做一回恶人了，主子说了这庄子得走些人，不过放心，若你们肯走，一户十五两。”

　　话音刚落，窃窃私语声便在正屋前响起一片。

　　“……十五两，不少了，有了这钱，省着点够我们一家三四年嚼用的。”

　　“三四年？娘想什么啊！拿了这钱我们就得走人！没了地你吃什么？你知道外头买粮一年得费去多少银钱吗？这可不是我们私底下卖粮的价！少说也得涨三倍！”

　　“……三倍？差这么多？”

　　“可不是！这十五两撑两年也就顶天了，若家里谁需请个郎中，大郎也大了还需寻个书塾，笔墨纸砚再加上该添置的衣裳每年该交的束脩，撑死也就够我们一年花用的！”

　　“……读书可真费钱，大郎还小…不如…”

　　“娘胡说什么呢！读书花的钱又不是享乐用的，再怎么舍不得也不能省这个啊！”

　　“……那咱们就不走了……有地能省不少买粮钱。”

　　“娘又胡说什么？你瞧今日，真正的主子没来呢，这手底下的人便这般不好说话，十五两说的跟恩赐似的，不知道还以为黄金十五两呢！你再瞧瞧她上边那两人面硬的……瞧着哪儿像是普通家丁啊，在这种主家底下做事，娘觉得自己能受得住吗？”

　　身着麻布短褐的老妇人那颗头颅低了又低，她身边那年轻些的妇人却没心思安抚，只继续张口道：“是他们主家想赶我们走，此时该他们求我们才是！要我说怎么也需五十两，若没有我们便不走了！反正留下继续侍弄这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自家儿媳开口便是五十的数，老妇怎么也不敢信……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啊！她这辈子连整五两都没见过呢……

　　端坐在圈椅内的晓月冷眼瞧着这一家子，从方才起在她耳边充当转述之人的晓五此时也停住了嘴。

　　对上自家阿兄那双眼，晓月小声开口：“好了阿兄，我知道怎么办，你不信我也该信娘子的本事吧。”

　　听这话，晓五慌忙站直了身子。

　　他自然是信小寨主本事的，不过许久不见她，今日忽然见了，只觉得她比从前越发灼人眼。此时再听阿妹提起，他脑子里便冒出今晨小寨主提刀上马车的英姿。其实不过上个马车罢了，可他未曾见过有人能这样好看。

　　为着商队，他一日日跟在小五身边学着规矩，也因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思，他甚至不敢去原先守了那样久的院子。

　　不过每当夜色沉重时，在跨进自己与阿妹住的小院前，他总会不经意看上那相隔不远的院门一眼。

　　可等他阿妹将这庄子里头的事儿都料理好，或许不需等到那时，他们商队便要踏上去往江南的路。

　　晓五暗自叹气，目光转向一旁高高的墙头之上。

　　高墙不仅将外头的山野景色完全挡在了庄子之外，更是隔绝住了外头往内的窥视目光。而那些本就久立于山野间的院落互相依偎着，让人一眼扫去便能将它们纳入视野。

　　而此时，肖君如正漫步于田野之间，同时也正向着远处那座座田舍走去。

　　篱笆绕着简陋主屋围好一圈，羽翼未丰的鸡群在内肆意撒欢。而跟着一同撒欢的还有外头泥路上那些孩童。

　　在这一幕景象中，面容光鲜衣着洁净的肖君如显然是个外来客。孩童们只看了她一眼便凑到了一块儿明目张胆地大声讨论起她来。

　　“她好看！”

　　几个年岁还小的女娃娃直勾勾盯着肖君如的脸，一双双眼亮得不行。

　　“她一定不是什么贵人！”

　　男娃娃的话直白得多。不过也确实，孙掌柜原就是做布匹生意的，他家就没几个穿得差的。而肖君如偏偏是个不在意打扮的，更别说今日来庄子是为了正事可不是出席什么宴会。

　　如今正是草木生长的时节，一身浓淡相宜的绿正配此时，不过样式依旧是平日里常穿的短孺旋裙，干净利落得很。

　　几处小院落几乎连成一线。院落与院落之间仅留着一人宽的小径。沿着其中一条小径缓缓迈动步子，身后孩童的吵闹声逐渐远去。

　　不远处的田埂笔直交错，可被框在其中的田地中乍一看却好似长了杂草一般。

　　待肖君如完全出了那二十亩地，一声音在她身后悠悠传来。

　　“他们将事儿做成这样，小寨主不若将他们都换了？我手底下有不少好手，虽说还缺些历练，但管个田庄种个田倒不在话下，小寨主不如笑纳了？”

　　“沈弈。”

　　她嘴里唤着这人的姓名同时转身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在扫过一旁道边的密林后，肖君如轻笑了声最后注视向他：“沈公子好兴致，今日是踏春来了？”

　　沈弈摇头，而后开口：“今日是特来寻肖掌柜的，既然有缘，肖掌柜不如与在下坦诚相待？”

　　“与你？”肖君如挽起鬓边飘出的长发：“沈公子这次来又是为的什么？总不能是上赶着让我占你便宜来的吧。”

　　清风拂面，沈弈垂眸掩住一片柔意。

　　“能让小寨主占便宜又有何不可？可小寨主你虽欣赏我这美色却不图谋我这人，予你茶坊你回我条财源，如今我倒是无事一身轻了，可无以自遣的日子你可知有多难过。”

　　说完他抬起眼眸看向对面之人，然而对上的却是双平静无波的眼。

　　“你为何不去看郎中。”

　　老天爷总是厚此薄彼。这人今日也真是嚣张，如今怎么说她都该是他的金主才是，竟跑到她面前炫耀他的日子有多清闲。

　　肖君如从他脸上移开眼望向远处群山：“沈公子若真惜命，便不该自作主张。”

　　沈弈垂首轻笑：“小寨主无人相伴，在下实在不忍。”

　　侧过身又扫了他两遍，肖君如仅剩的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

　　“沈公子好兴致，可我却有正事要忙。”

　　也不知晓月此时将那些人如何了。现下距他们来时已过去两个时辰，凭借她的本事应该料理清楚了才是。

　　沿着方才的路漫步，肖君如再次仔仔细细看起周遭环境。

　　庄子的原主人孙掌柜倒是个老实的，或者说他无心于除生意及儿子前途之外的事儿。田亩数目倒是没错，不过四分之一的地开春都过了还未翻种，看来原先便是一直荒着的。

　　佃租向来五五分，若是赶上好主家兴许四六三七也说不准。肖君如对种地的事不大了解，她也未曾接触过佃租一等的事物。可再怎么不了解她也清楚勤快与懒的差别。

　　寨内家家户户都会种些东西。虽说地都小得很，但人人都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这庄子嘛……虽说有几块看着好些，但仔细瞧瞧也不如寨子里的人侍弄得精细。

　　庄子佃户拢共六户，是不多，可这庄子也不过二十亩地。

　　看来还是该叫小五去那几处院子查查才是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