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娘子上位

　　漆门斑驳，墙头长草，檐下粘着蛛网，墙外挂着枯藤。

　　若不是知道这是自己刚买下的庄子，恐怕将此地借来拍个聊斋志异也未尝不可。

　　不过比起那些场景，这里恐怕还缺些黄符咒红灯笼白功布。

　　收回不断散漫的思绪，肖君如紧跟着叹了口气。

　　她越瞧这庄子便越发觉得有不少事儿等着她忙。

　　孙掌柜对这庄子确实不大在意，兴许佃户们每年能交上的粮足够他们家吃的便能将一切蒙混过关。可如今这庄子既是关乎寨子人吃喝过日子的，她便不能按着孙掌柜以往那般对什么都睁一眼闭一眼。

　　好在原先在庄里做事的人都被孙掌柜打发了，倒让人省去许多功夫，不过方才看过那些田地后，她可不觉得这儿的佃户都是循规蹈矩的人。

　　“烦了？”

　　听着这声音，肖君如转过身看向跟着自己的那人那脸，而后扬眉回道：“知道自己烦人还不快走，若真闲得要命，不如去那什么院什么阁的地方，王都离温平也不远，想必乐坊那些小娘子曲一定作得不错。”

　　沈弈学着她眉峰微挑，继而朗声笑道：“肖掌柜莫要妄自菲薄，无论如何肖掌柜都该比那些小娘子强上不少才是。”

　　若现下听到这话的是其他女子，就算不恼也该羞愤才是。毕竟这话可是将人与贱籍相较，怎么听都像是在故意污女子名声的话。

　　“沈公子招数倒是不少。”

　　见她只冷笑着对自己说出这几字，沈弈无力轻叹：“小寨主卓尔不群，在下佩服。”

　　“若真佩服便不该一而再再而三招惹我。”

　　话毕，肖君如眼尾扫过他，紧跟着衣袂翻飞，一息之间她便到了那庄子大门前。

　　庄子内，晓月摆手吩咐小五将十五银两分发给了几家要走的佃户。

　　其实按理说是不必费这个钱的。毕竟跟这些佃户签契可是孙掌柜。可谁叫如今春耕已过，若真完全不讲情面直接把这些人赶出庄，只怕到时候这些找不着下家的佃户们能拼着命把事儿闹大。

　　若闹上官府，再稍稍深查一番，娘子那如月铺子掌柜的身份便先瞒不住了。

　　瞧着要留的两户人家早早便老实候到了一边，可先前私下想要敲他们五十两银子的那户却迟迟不肯从地上起身，晓月颇为头疼地接过一旁递来的茶灌入喉咙。

　　还真叫娘子说中了，真就碰上难缠的了……

　　将茶盏递回到她家阿兄那宽大手掌，却不料这时那几个才被她在心里念叨过的难缠之人缓缓起了身。

　　晓月微扬了下眉，不过直到这几人全都站直了身子她也未开口主动询问。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不过就是想讹钱罢了！

　　不过若真是要银子还好说，只怕有些人贪心不足。

　　“这又是怎么了？都在这儿站着做什么？难不成每个都要留下？”

　　这道似惊似疑的声音响起时，晓月立即松下口气。

　　门旁墙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虽是身平常不过的打扮，但全然遮掩不住其仙姿玉貌。

　　等所有佃户转去视线时，晓月已站到了肖君如身旁。

　　隐隐落后于人的站姿叫所有才见到肖君如的立即意识到这位便是先前她嘴里提到过的主子了。

　　“……没成想这主子竟也是个小狐媚子。”

　　因肖君如这张过于出挑的脸，不光引得这些佃户看呆了眼，更令吴氏被自家夫君的呆蠢样子气得将心里话直接脱口而出。

　　原本这这时就静，而站着的人里头还有几个耳聪目明的。

　　晓月倒是听到了声儿，不过却没听清吴氏具体说的什么，但看自家阿兄和小五立即沉下的脸，她便清楚这吴氏说的准不是好话了。

　　一旁，就差被指名道姓的事主倒是神色未动，晓月也只觉得她家娘子眼眸似乎移了半分而已。

　　“晓五，自家阿妹被人骂了你竟连点火气也没有？这时不该赏她点什么？”

　　晓五本就压着火，听完这话直接一步跨下石阶来到那吴氏面前。

　　虽还有着几步之遥，但女子对上男子自然会弱上五分气势，更何况晓五生得人高马大又因长期习武长了一副钢筋铁骨。

　　吴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罢了，哪里对上过这等人。

　　忍着发软的双腿，她勉力支起嗓子尖声开口：“……你…你们想怎样！我告诉你们我可是良民！你们敢动我一下我便告官去！”

　　话音落下却无人应她一句。

　　肖君如缓步走到正屋前那张圈椅坐下，晓月替了原来晓五的位置，沈弈却旁若无人站到了她身后。

　　“小寨主倒不必为此担忧，宋知县先前收过在下一匣子礼。”

　　温热的气息伴着这句话从耳边飘忽而来，肖君如回过身笑看他：“一匣子礼便什么都不必忧心了，看来里头是装了金子了。”

　　沈弈轻笑：“小寨主与在下竟心意相通。”

　　“沈公子不是一向财大气粗。”说着，她又转回了身看向那些个佃户。

　　“小寨主若不嫌弃，在下听凭差遣。”

　　肖君如对此充耳不闻，只朝另一边的小五招了下手。

　　身后沈弈跟着她伸出的那只素手移了视线，而后便看着他上辈子从未见过的面孔对着她俯首附耳。

　　就在他心有异动时，又见她用着微不可查的声音对着此人耳语了一番。

　　若叫外人看来，此刻这两人瞧上去倒是亲昵。

　　才得了吩咐的小五一抬眼，对上的便是沈弈那双含着打量之意的漆黑眸子。不过他此时可没多余闲心打量回去。

　　就在前头晓五含着心头怒气犹豫不决时，小五便迈步来到他身边。

　　“娘子那边的我来赏，你赏她晓月的那份便好，且看我是如何赏她的。”

　　话才说完，这两人对面那吴氏还未反应过来她左边面颊便挨了一掌！

　　突如其来的力道使她本就发软的那双腿再无力支撑，不过就在她即将触及地面时，小五又是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亲眼瞧着她稳住了身子，他才松开手而后拍了拍掌心，似乎正掸去什么脏东西般。

　　吴氏此时已缓过神来，惊怒之余，她颤巍抬手指着小五用尽气力喊道：“你……你敢动我！我的脸都破相了！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听这话，小五只瞥了她一眼，而后他便转过脸睨向晓五开口道：“看到没，我就碰了一下这人就说要破相了，不过是碰一下罢了，你现在还要怜香惜玉？”

　　晓五的性子在大院里头都是独一份的。

　　用萧烈的话说，就是这人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迂腐派头。分明都不认得几个字却比那些读书人还要死板！

　　他们可是山匪山贼！都不是良民的人了！没干劫财杀人的事儿就算对得起老天爷了，哪儿还需要守这个那个礼啊！跟寨子里那些泼妇说理？说笑吧！

　　就好比现在！

　　一旁小五盯了他半晌，就见他胸膛剧烈起伏了，那拳头握得都要发紫了，可这人还在那儿犹豫……

　　忍了又忍，直到再忍不了了，小五迈着大步子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开口。

　　“我帮你来？就当晓月从此以后是我阿妹好了，反正小寨主那份我替了你了，也不差再多一份。”

　　晓五猛地抬眼看他。

　　“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小五怪笑着凑近他啧啧了两声：“晓五哥，有时候想瞒一件事儿是很难的，更何况是这男女之情呢。”

　　“别说了……”抹了把脸，晓五只觉得万分挫败。

　　“不说不说，不过自己的事总要自己来不是？上头小寨主还看着呢。”小五拍拍他肩，而后收起动作站回到肖君如身边。

　　沈弈这时却微眯了眯眼，面上露出恍然之色。

　　看来真正觊觎小寨主的是底下那人，而非小寨主身边的这人。

　　怪得不得方才这叫小五的人与小寨主几乎贴面时面上只有一片坦然，再多的不过是几分忠心掺杂着钦佩。

　　可底下那人就……

　　而这时，被众人打量着的晓五仿佛豁出去了般。从他靠近那吴氏到无声的巴掌挥落不过在两息之间。

　　肖君如身边的小五喷笑出声，即便是用手捂住了嘴，但不停歇的声息还是从他喉间断断续续发出，搅得这时的场面更滑稽了几分。

　　吴氏瘫坐在地上发着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晓五仿佛碰见什么瘟神般，早早退开了好些距离，离那吴氏怎么说也得有十来米远了。

　　晓月瞧着她阿兄做事还不如小五利落，可偏偏小五此时的笑声惹得她越发火大，又让她忍不住心疼起自家阿兄来。

　　“娘子，阿兄他……算了！还是我去扶那吴氏起来吧。”

　　没等肖君如点头，她说完便小跑到那吴氏跟前伸手拽她。

　　可晓月显然没预料到自己与那吴氏的差距，她压根拉不动这人。而吴氏这人又十分舍得下脸皮，见有人来扶她竟直接赖在地上不起了！

　　“报官！我要报官！我的脸好疼！我的脸被打烂了！我要见县官去！你们等着瞧吧！”

　　随着吴氏不断挥动的衣袖，地上尘土飞扬，逼得晓月咳嗽个不停，不得不退回到她家娘子身边。

　　而肖君如看着底下如同闹剧般的场面，只勾起唇开口道：“沈公子，似乎该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沈弈哑然，而后面上露出个苦笑。

　　“小寨主还真是会为难人。”

　　若只是买通官府倒还好，不过是花钱的简单事，可若是让他对付这样一个泼妇，他还真就没办法。

　　等了片刻也没等来回复，肖君如轻叹口气：“看来听凭差遣这话只能过过耳，当不得真了？”

　　“不若在下着人将这人送交官府。”沈弈垂眸，脑中开始思索起如何将她从中摘出的事儿。

　　可肖君如此时却摆了摆手道：“不劳烦沈公子，小五你找人将吴氏家中那些家当都搬来，既然她家不要这十五两，当初也不是我与她签的契，我还留她做客不成？今日我可没多余心思听她废话，若真闹上了官府，晓月你带着你阿兄去就是。我倒要看看你阿兄到时候还装不装哑巴扮不扮圣人。”

　　听完最后一句，晓月面上顿时慌乱了。

　　“娘子你别生阿兄的气，今日是他做的不好……可，反正他就那样一个人！娘子要是想罚……那就罚他一辈子待在小院里不要出门好了！”

　　嘶——

　　一旁小五听得牙疼，只觉得这晓月也太心狠了！竟要拘着她阿兄一辈子！

　　……不过这主意倒是不错。若真按这法子来，管你什么性子都不会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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