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之王后是男人

　　黄昏的时候，我坐倚窗栏，看着窗外的雨像银色的丝线一样连接起天空和地面。有种感觉，整个世界如同蚕茧一样，充斥着混乱的纠缠的丝网。
　　到底谁能逃得出宿命的捆绑呢？
　　我看得出神，甚至下了朝的王都走到我身边了我才察觉。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去了一身的湿气。
　　他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走来，将一条厚实的披风披在我的肩上，然后坐到我的身边。
　　我没有看他，只是仍然放远了目光看着窗外。
　　“怎么不点灯？”他对我的冷淡不以为意，倒是对寝宫里过分的安静和昏暗很是不满。
　　“我看得是窗外雨景，点不点灯又有什么区别呢？”其实时间还早，只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比较暗而已。我并不觉得有点灯的必要。另外也有些陶醉于这种半明半暗的有些忧郁的氛围吧？
　　“怎么不见宝德伺候？”他环顾左右，没有见到和我如同连体婴儿一样的宝德，很有些诧异。
　　“身体不适，我让朴胜基送她回去了。”我转头看他：“没误了朴副总管的差事吧？”
　　“嗯，没有……身体不适，可查出了缘由？”
　　“真是迟钝啊，他们成婚有两个多月了，你说能有什么不适？”我伏在窗台上，发出闷闷地笑声。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有些愣愣的开口：“这么快？”
　　“那你以为要多久？这下你该知道你的臣民到底为你操了多久的心了吧？”这种事运气好的话明明可以一次中奖。他以为都要像他一样一拖近十年吗？
　　可能是察觉我话语中轻微的讽刺和调侃，他竟然有些赧然地搔了搔脸颊。我有些惊奇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这么平民化的动作竟然也可以在他的身上出现吗？
　　他被我看得更不好意思了，赶忙转移话题：“那个，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已经快要入秋了，这雨湿气很重，你不要着凉了。”
　　唔，好像从下雨开始就坐在这里了吧？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什么东西发呆，这样时间会过得很快。今天这场雨也看得够久了。
　　我撑着窗台站起身子，王极有眼色地过来搀扶。我也不拒绝，如今的腹部已经变形得很厉害，我没有必要跟他逞强，索性借他的力道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回床边。
　　他扶着我慢慢坐下，看着我不是很便利的动作，有些迟疑地开口问：“……很重吗？”
　　我翻了个白眼，这要我怎么回答？你去捧个西瓜放在身上一整天试试？我咬着牙回答：“还可以。”
　　他却蹲下来，轻轻把我的脚抬起。我还没弄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已经干净利落地把我的鞋子脱了下来！
　　“有些肿。”他捧着我的脚说。
　　我有些反感这样亲密的动作，不由地想把脚从他手中挣出来。他伸手阻了我的挣扎，握着我的双脚轻轻按揉起来。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喂，你是个王，不要随便抢人家的饭碗啊，你让人家足疗小姐情何以堪啊？可想而知，随着他的服务我没有感到放松反而全身都僵直起来。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发顶，你丫就是来给我找不自在的吧？
　　他则无视我的反应，自顾自的埋头工作。我瞪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放弃的意思，明白这是他要做，而不是为我做。也就不再反抗，由着他折腾了。
　　平心而论，他的按摩技术还可以。我渐渐感到放松，然后困倦的感觉渐渐涌了上来，意识开始模糊。
　　这是我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对不起。”
　　我懒得睁眼，只含糊的回了一声：“嗯？”
　　他接着说：“为了朕的任性，而让你这样的辛苦，朕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你过意不去又怎样？事到如今你还会反悔吗？我淡淡地说：“哦。”
　　他也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便没有追问我什么，只是重新给我穿好鞋袜。然后坐在床前面的小案桌旁，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我其实不喜喝茶，所以从冷宫搬回来以后一直都备着温水。
　　他安静了一会儿坐在案桌边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明明是水，让他喝得更琼浆玉液一样。这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掌灯的时候到了。可他显然没有叫人进来掌灯的意图。我也就不多嘴。等他喝够了，走人了，我今天就早些睡。
　　他忽然说：“我们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还真是不多见呢。”
　　我见他是起了聊性，也稍稍打起精神。不知道他提这个干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刚来的时候有几次，还有那次被他拐出去夜游，后来还真的没怎么独处过。至少身边也有个宝德随侍。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其他服侍的人，毕竟王后的排场还是要摆的。只不过靠的那么近的只有宝德一个，现在顶她职责的人也有，我懒得去关注罢了。宝德不在的时候，我倾向于自力更生。毕竟我骨子里是个现代男人，并不希望不熟悉的人过分侵入我的生活。
　　我觉得这样他坐在地上，我坐床上聊天有点奇怪。于是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很配合地伸出手扶我。我也不盘腿，很随意的坐下。
　　“这是什么？”他拿起我放在案桌上的一摞纸，翻看了两眼。
　　“是我练的字。毛笔用着很别扭，字总也写不好。”我有些抱怨的说。其实我学过国画，也接触过毛笔。不过本身国画水平不怎么样，更何况画画和写字也不完全是一回事。
　　“努力练习是好事，但不要累坏了身子。”
　　“嗯，知道了，最近没怎么写。”主要是坐不稳当。
　　他了然地笑笑，起身去拿了一盏宫灯，自己点着了放在案桌上，继续翻看起来。我挑挑眉，怎么，是要点评一下？
　　他翻到后面，好奇的指着我说，这些是什么？
　　我扫了一眼，是我临摹字帖临得不耐烦时随手写的诗和歌词。大概看起来行文很不伦不类吧？
　　我说：“是歌词。”
　　他又问：“是那天你唱的那种吗？”是说《越人歌》吧？他还对那个念念不忘啊？
　　我摇了摇头：“不是，《越人歌》是中国古代的诗歌，你手上拿的，大多是现代，也就是我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歌词，表达感情会更直接，更浅显一些。”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暗叫不妙。
　　果然他抓着我的手说：“那无明唱给朕听吧？”
　　“你把我当歌姬吗？找别人给你唱小曲去！”我故作生气的样子，其实唱首歌没什么，就是不想惯他毛病。一个洪林还不够他玩的吗？听上瘾天天来缠我我可受不了。
　　结果他又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竟然伸出手来拉我的衣袖，还一甩一甩的。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了，他今天怎么回事？智商已经退化到了幼年期了吗？我惊异不定的看着他，结果他绷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的表情好可爱。”
　　我被他气的哭笑不得：“你是在耍我吗？”我简直要欲哭无泪了，我现在受的罪还少么，竟然还敢这样耍着我玩！当心我给你唱《草泥马之歌》！
　　“别生气。朕只是觉得，无明你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就算开口问你，你也只说你想说的话。”他噙着笑不怎么有诚意的解释着。
　　“这样不好吗？”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你问了，我答了，说多少是我的事。
　　“是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朕想要更了解无明你。所以不自觉的做些奇怪的事好让你露出更多真实吧。”他说着耸耸肩，很无辜的样子。我觉得他好像学坏了。
　　“你对我很好奇？”所以总是找茬来刺激我？这个真的不是个好消息。他想了解我什么？他想让我做的事情我也顺着他的心意了，他对我还有什么要求？他不是喜欢洪林吗，王后这个人对他来说是谁都不重要吧？
　　君心难测啊，尤其是同性恋君的心，更难测。
　　“无明也能够猜到吧？朕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比如想要找一个人分享心情，倾心长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洪林也不行吗？那其实你可以找个聋子来听你说，或者不聋的人事后把他杀掉~我在心里补充：“这些跟我我什么关系？”
　　“朕想，无明你来自异世，想必也有很多无法倾诉的心情吧？那种迷茫的情绪，朕很能体会。”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写着理解万岁四个大字：“而且，我身为一国之君，对每一个人都不可能完全卸下防备，因为我不知道他的身后到底代表着谁的利益，只有你，桑无明，能够独善其身，不受任何侵染地存在于这个利益交织的宫廷里，不代表任何人，只是桑无明你自己而已。”
　　于是他是想说我们可以互相充当心灵垃圾桶？对不起我对同性恋的心路历程真的不怎么感冒。
　　而且他认为只要我顺从他的话，乖乖生孩子，乖乖地顶着王后的身份生活下去就会永远在他的控制之下？只要我在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拥有，一切都是由他赐予，就绝不会背叛他？
　　好天真，他以为我会一生做他的傀儡娃娃，在他如小盆景一般的王宫里跳舞吗？
　　我保持着不痛不痒的态度说：“所以？”
　　他无辜的看着我，好像被我的不解风情深深伤害了一样。我发自内心的觉得他真的该去做一个戏子。做王太糟蹋他的表演天分了！
　　我被他搞得有些无力，也懒得再跟他费心机了：“您老到底有什么吩咐？”
　　他刷的一下翻出那一摞纸中的一张，塞到我面前：“唱歌！”
　　我顺手接过来一看，不由得有些诧异：“千里之外？”
　　这还真是有些……算是出乎意料？没想到竟然会选中这一首。
　　我轻轻启唇，用不大的声音唱着这首歌。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 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千里之外，千里之外。
　　不知道以后的时光里，当再他想起这一晚，想起他说过的话，想起这首歌的时候，他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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