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之王后是男人

　　这阵子过的很是悠闲，我心境倒是一日比一日宁和。
　　反正已经穿帮了一大部分，我也再懒得伪装。有什么意见和需要都会及时和王沟通。他也很给面子。
　　宝德对我给她画过的素描产生了极大地兴趣，我也不藏私，教了她一些基本功，再让她画静物，临摹一些我的成品。她的心境比我还要好，又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可谓进步神速。
　　我有点被她那种勤奋感染，索性找出王后的琵琶，坐在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弹拨。不过我对琵琶真的一窍不通。
　　王见到宝德临摹那副我画的宝德侧身像很惊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法。我撇撇嘴，废话，我比你晚生那么多年你当是开玩笑的。
　　结果我再次忘记了王突发奇想的能力。他看着那幅画沉吟半天，突然用一种闪亮亮的眼神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然后他提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有创意的要求：“无明，你画一下自己原来的样子吧！朕想看！”
　　你想看我就一定要给你画吗？？？我不理他，继续看宝德的进展，不料宝德也用与王如出一辙的目光期盼的看着我！
　　我不禁头痛的抚额：“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吧！我可是身为王后，后宫妃嫔侍女的典范！让我画男人的肖像，而且是来历不明的男人的肖像，你们俩怎么想的？”
　　宝德自知理亏，瘪瘪嘴退下了，可是我没有忽略她悄悄地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王，希望王能继续说服我。王则出乎我意料的的厚脸皮，他说：“反正无明你现在过得日子，也不怎么称得上是典范嘛~”
　　我无语了，他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语气的？像个受委屈的小姑娘一样跟我撒娇？拜托，你本来已经是同性恋了，请不要变得更可怕了喂！
　　王被我越来越有气势的凌厉眼光看得心虚，匆匆告辞了。我以为他终于放弃了，不料他一转身拉着洪林和朴胜基又回到我这里来！
　　我超想把怀里的琵琶砸他头上，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没办法，人家是老大。
　　我无奈地摊开纸张，认命地用碳条一笔一笔地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轮廓。只是要忽略我唇角的偷笑才好。
　　结果他们三个男人每人举着一张自己的素描，惊叹不已。我得意地对王笑一笑，说今天累了，就此搁笔。
　　嘿嘿，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说我现在对于洪林和朴胜基来说还没有穿帮，当着他们的面画男人的肖像，你当我傻的啊？
　　王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我都快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他问我会不会弹琴。我举了举手上的琵琶，诚实地摇了摇头。也不看洪林和朴胜基的表情有多吃惊。
　　王又说不是琵琶，是琴。我想起电影里他和洪林弹得那种有点像古琴，但是还要用拨子拨的乐器，再次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失望，说想听听我弹出的琴音。他除了是一个国王，也有些那种多才多艺的文人的气质。琴棋书画，也是样样不差的。我还记得他大宴群臣之时弹奏的那一曲《霜花店》，虽然不赞同他作为上位者亲自下场献艺，但他的表演给我的感觉还是很到位的。
　　可他的歌声，到底也没有传达到他希望的那个人的心里吧？
　　我不禁有些为他惋惜。
　　所谓的闻弦歌而知雅意，是很多精通乐理的人想要达到的境界吧？好像也有能通过一个人弹奏出音律判断出品行的说法。不过这种神乎其神的说法我是不怎么相信的。
　　有时我觉得，如果他不是一个王者，我说不定会更欣赏他。他曾经让我联想到南唐的后主李煜，也是个惊采绝艳的人物，王虽然性格上和政治才能上比李煜好一点，但总的来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王者。
　　我常常想，要是把李煜从那种为亡国之君的禁锢中解救出来，给他一只自由的笔，说不定他能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辉。但反过来说，若不是他生活在那时那地，有过那样的经历与感悟，也许李煜这个人和他的诗，就不存在了。
　　时势造英雄，时势其实也造就了很多在文学上，在艺术上拥有极高造诣的人。
　　我想起母亲也是在艺术上浸淫多年，为之痴狂的，看到王一脸失望的样子不由得几分心软。我说：“我只会弹筝。”
　　他眼睛一亮，兴奋的说：“是中原的乐器吧？你等着，我一定给你弄来！洪林呐，你也很想听对吧？”
　　我：你不加最后一句能死吗？
　　其实我的古筝曲已经荒废很久了。母亲是非常擅长古筝的，我曾经跟她学过几年。后来一直觉得男人弹古筝很娘，就很久没有再碰了。还是认识小茜以后，她在我家看到了被我保养的很好的古筝，又得知了我会弹一点，非逼着我练得。
　　她说：“练练吧，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我心里知道其实是她自己想听，不过我自己也很喜欢这首曲子。
　　以前没觉得，这阵子才发现小茜不仅爱好奇怪，而且神棍的潜质。
　　王的信用还不错，几天以后，就把一家据说非常名贵的筝送到了我的宫里，当然人也基本上同时到达。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几个人已经围成一圈坐好了，就等着听呢！我心里不由得有些生气。
　　我也不喜欢被围观啊！在现代不算什么，在古代我始终认为这是很掉价的！这个大概也算是文化差异吧？
　　我说：“弹筝是需要很多讲究的，现在我要去沐浴焚香！”说完甩手走人，宝德适时跟上。王还在后面喊不要熏香，会伤害到孩子之类的。
　　我心说这些事宝德比你清楚多了。瞎操心。
　　待我洗沐完毕，换上了一身宽松又比较正式的红色袍服，湿润的头发轻轻搭在肩头，还撒发着热热的水汽。
　　我端坐在筝前，唔，现在的身材来看已经有一些困难了。我的手指随意的在琴弦上走了几个爬弦，较较音，也算是练练手。之后一切安静下来。
　　我深吸口气，展开一个带着浓重的思念和眷恋的微笑。

　　古朴而悠扬的琴声回荡在宫殿里，而聆听琴声的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个一身红衣，黑发披肩，用修长的手指弹拨琴弦的人。
　　在琴弦间翻飞的纤纤素手，爬弦论指，勾抹复挑，让动人的弦音声声不绝。
　　她眉宇间有一种悠远的怀念，嘴角噙着淡然的微笑。忽而手下一个高音挑起，而后急转直下，带聆听者的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
　　她展开唇，用低沉而温婉的声音合着指尖的旋律轻轻吟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歌声渐渐低回，直至右手接连数个轮指，接一个利落地结尾。
　　余音渺渺。

　　我止了弦音，微笑着看着听琴的众人，笑问道：“献丑了，不知诸位听得可满意？”
　　王第一个回过神来，连连夸赞不已：“没想到无明有这般琴艺，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美妙的筝曲。”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奉承太假了，我自己的水平我知道。筝本来就不是你们高丽有的东西，第一次听到是当然的吧？
　　王又问：“这是什么歌？”
　　我答：“越人歌。”我唇角微翘，比你的霜花店如何？
　　王沉吟了一会儿，问我：“此曲可是有什么典故？”
　　我答：“《越人歌》是中原文学史上最早的明确歌颂恋情的诗歌，它和楚国的其他民间诗歌一起成为《楚辞》的艺术源头。其实还有一种说法，那就是——它是现存先秦文学作品中可以肯定为同性恋诗篇的唯一文本。”我看见王因为我的最后一句话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不由笑意更深。然后用棒子话翻译了一下内容，讲述了襄成君和楚大夫庄辛，鄂君子皙和舟子的典故，意料之中地看到王的眼睛随着我的逐句翻译解释而越来越亮。
　　看来我也越来越恶劣了，因为我给他讲典故时的表情，一定和小茜的偷笑一模一样。
　　给一个真正的同性恋讲这样的典故，才能看到他不由自主自我带入的那种心驰神往的表情。
　　其实歌曲和诗词一样，只有遇到懂它的人才能显现它的价值。我弹奏是追求原汁原味，根本就是用汉语来吟唱的，是以现在翻译过来，王才真正体味到这首曲子的魅力所在。
　　我想到王后曾经也为王的一句：“洪总管也要听”逼得当众献艺。
　　她唱的是一曲《渔人之歌》，忧愁而感伤，唱的是一个女人的飘若浮萍，伶仃无依。
　　而那个时候的听着那首歌的王，是不是真的能听懂王后内心的无助期盼呢？一定是不能的吧？
　　歌与爱情一样，一方表达，不见得另一方就能够听懂，更不用提回应。是以因高山流水而相识的俞伯牙和钟子期才会在那样短暂的交汇之后，再也无法忘却心意相通的知己，才有了那般如同祭奠的摔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所谓歌者，唱给谁听？谁愿听？谁听得懂？懂歌，懂歌者，懂歌里面的心。
　　一首曲子，得到了聆听者的理解和感悟，就是它的生命所在了。就像一段得到了回应与缠绵的爱情，也许短暂，那也是一场永不后悔的绽放吧！
　　我唱这首歌给王，也是认为这是最适合他的歌。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做不到，但我知道为这首歌找到一个懂它的人，才能体现这首歌真正的意蕴。
　　我不由得有些为王后悲伤。因为她的歌注定找不到会懂的人，她的爱情也再也得不到回应。
　　那首歌中无依无靠的浮萍，今后也还是会一直的飘零，直到秋尽冬来，生命的终结。
　　王听了我的曲，带走了那首歌的译词，怅然若失的离开了。
　　也许他也该好好想一想，他的曲，他的歌，和他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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