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歌:旧梦缱绻,夜尽无明

作者:流莹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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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府中刺杀


      冥栈容赖在琅琊府不走,自己挑了一间厢房入住,又叫管家把他马车内的大包小包都给搬了进来,毕竟对方是世子,谟安不敢怠慢,回头就跟解忧说了。

      解忧去了他院子,见房紧闭,先敲门,里头无反应,再喊他全名也没应,她奇怪,屋子透出灯火,难道他不在?

      真是浪费她油钱。

      正想离开,忽然听到房中发出奇怪动静,解忧立在房前,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行事无所顾忌,直接踹门。

      整个房间很安静,左右只点了两盏油灯,也足以把屋子照亮,解忧进了门,看了眼左面打开的橱柜,太小,藏不了人,目光移去看右面。

      右面是床榻,薄透的床纱落下,遮挡了里面的风光,不是很清晰,模糊的纱帘里,似乎有人躺在床上,那床厚被子快把人裹成了粽子,唯一露出个脑袋。

      解忧疑惑,“冥栈容?”

      “刚睡着,就被你吵醒。”床上人出声埋怨,说话时,还有点懒洋洋的鼻音,仿佛打扰了什么美梦。

      听是他声音,解忧提着的心放下,只是他这模样古怪,床上的被褥有几分膨胀,还有点不安分,他体型也不大能占这么宽。况且,睡觉还点灯?

      “你有什么事?”他打着哈欠。

      “你明日要朝觐,怕你忘了,”解忧目光轻浅,落在榻上,“过来提醒你。”

      “我知道。”他似乎是困极了,“我要睡了,没事,你就出去吧。”

      他说让她出去,她就得出去?

      解忧走向床边,冥栈容肉眼可见的颤抖,“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没穿衣服!”

      “你我之间,还在乎这个么。”解忧当然不会停下,抬起的手,去掀开帘纱,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喂!……男女授受不亲!”

      不待解忧掀开,帘纱里伸出一只胳膊,制止了她想往里探的动作。

      这只从帘纱里出来的胳膊,厚实刚劲,孔武有力,最重要的是,整个一截都毫无衣物遮蔽,赤果果的展现在她面前。

      除了脑袋和那只胳膊,他整个人被厚实的被褥包住,解忧无法判断他里面是不是真的全部镂空。

      万一掀开,看到不该看的……

      “咱俩虽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男女有别,你这样,不太好吧。”冥栈容抓着她手,措辞委婉。

      解忧甩开了他,退后一步,那膨胀的被褥在这时无缘无故动了下。

      “嗯……啊……”冥栈容叫了声。

      这销魂的音,揉入了骨子里。

      解忧震撼,这是她能听的?

      很快明白了什么,解忧迟疑问,“你床上,是不是我府里的人?”

      他憋着,“不是。”

      又问,“是你从外面抢回来的?”

      “没抢!”冥栈容咬牙。

      以上两个都不是,解忧琢磨不定,他身为世子,一股纨绔作风,没半点稳重,还与人乱来,她说道,“冥栈容,你好像还没娶妻。”

      他急了,“你问这……”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他极力在忍。

      该死!他好想死!

      见他痛苦得想叫不能叫,解忧不自觉的拧紧了眉,想必这被褥底下,应该相当的精彩,对于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不好管什么,退出屋子,带上门,临走前,解忧不忘给他留下句关切的话。

      “你,多注意腰。”

      门关上,冥栈容立马从床上蹦起,看到手掌上的齿痕,又恼又气,低声哑然,道,“你属狗的,你咬我!”

      榻上,一个绿衫少女掀被而起。

      “你敢凶我!”少女气呼呼的从床榻下来,哼着声,“谁让你闷着我的,我透不过气,不就只能咬……”

      “你小声点。”

      冥栈容冲过去捂少女的嘴。

      院子里,解忧回头。

      仅仅是回头,她没听见什么,也没那个兴致去捉奸,只吩咐谟安,别去打扰这位兴致盎然的世子爷。

      屋内,冥栈容出手太用力,直接把少女摁倒在床上,少女被捂,发不出声,胡乱的拽着他那只光滑的胳膊。

      趁他不备,少女又一口咬住放在她嘴上的手,他强忍着,也没说话,良久后,院中脚步渐远,他才闷了声痛,少女松口,生气的问道,“她是谁啊?你干嘛这么怕她?”

      “这里是公主府,你突然来这里,就不怕被人发现?”冥栈容心里头恨不得立即把人撵出去。

      “这公主府虽然很大,可是我翻了墙一路走过来,都没什么人啊。”少女彷佛忘了咬人的事,轻朗道,“这么说,刚刚那个人就是公主了,是哪位公主啊?她有名吗?你和这个公主又是什么关系呀?”

      少女眨着好奇的眼,问个不停,尤其最后一个问题,问的真诚,“她为什么说要你注意腰呢?”

      刚才情势所迫被逼无奈,冥栈容不得已脱下左半边衣物,露出光滑的手臂,这会儿,手臂还被少女拽着,何况,他还把她压在床上。

      肌肤相触,难免产生异样。

      身下的少女懵懂无知,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冥栈容心中直跳,双眼瞬时变得缱绻柔情,气息也粗重地喘了起来,一种念想就快要蹦出。

      少女不懂的看他,似在等他解释。

      见他呆呆的不说话,少女很疑惑,“是你的腰受了伤吗?起不来了?”

      这句猛地把他惊醒。

      理智到底克制了欲念,他连忙慌乱地从少女身上挪开,把自己手臂塞回衣物里,整理好凌乱的衣襟。

      想到少女提出的问题,冥栈容脸色铁青,心里把解忧念叨了数遍,尽说些乱七八糟的,带坏小孩子!

      这个词不好解释,冥栈容只说,“今天下马车的时候,我腰不小心闪了,她可能是过来关心。”

      少女信了这番说辞,从床上起身,便真的过去关心他的腰,冥栈容忙说没什么大碍,糊弄过去,才让少女放心,不再纠结于这个奇怪的问题。

      绕着屋子一圈,少女想开窗,被他制止了,万一外面有人看到不好,少女无趣了起来,想到什么,忽然道,“我听说,这座府里有桃林。”

      “这个月份的桃林光秃秃,一堆枯树,没什么好看的。”

      “这不能做,那不能去,你进了这里,也不能陪我玩了,”绿衫少女气得坐回床上,“冥栈容,你讨厌死了!”

      这里是晋国,冥栈容又暴了身份,不可能再带她明目张胆的到处逛,他过去安慰道,“过几日回了龙海,我再带你去玩更好玩的。”

      说起来,冥栈容半个月前就已来到帝都,带着她玩遍吃遍,元宵佳节那日,若非他拉着她躲得快,便差点在大街上与解忧碰面,只是解忧与徐家大小姐在河畔旁说话,没太注意他。

      ……

      晨早,府里没别的人,蝶兰正帮着冥栈容整理仪容和朝服,穿上赤色朝服的冥栈容,颇有英俊风貌,解忧一进屋,就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本世子自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冥栈容打趣道,“你这样垂涎欲滴地看着我,可别是有想法。”

      “你朝服不错。”解忧去了他身后。

      “你喜欢?回来我送你,”冥栈容扯着袖裳,沾了点自夸的喜色,“反正只穿一次,你好好珍藏。”

      “你们男人穿过的臭衣服,”解忧在后面,看着他背部修直的脊,很有愠色,她说道,“谁要当宝贝。”

      两人彷如无旁人插科打诨,说话没羞没燥,蝶兰频频投去目光,难不成,二人之间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

      虽是同姓,却无血缘。

      也不是不可以。

      蝶兰心不在焉,他腰上带子怎么也系不好,解忧忽然接过,蝶兰诧异,公主为世子爷系衣。

      “昨夜,睡得好么?”

      “本世子不是那种随便人,”冥栈容没注意后面换了人,“你别乱问。”

      “堂堂龙海世子,一无娶妻,二无绯闻八卦,三无红颜知己,”解忧修长的手指,碰了碰他头冠流带,微微抿唇道,“实在不正常。”

      至少,比你正常吧。

      冥栈容心里头犯着嘀咕,她十六岁嫁人,绯闻满天,红颜知己遍地都是,前两天还收了个徐中尉。

      “昨夜和你厮混的……”解忧扯着流带,凑近了他耳侧,特意放慢了音,挑道,“是个男人么?”

      声音太近,冥栈容才知是她在后面帮着弄繁琐的朝服,他扯了扯嘴角,有点不自在,这待遇颇高,也很容易找死,他想回头,但她捏着带,怕一转过去,刚戴好的头冠要松。

      “我非迂腐人,对这事很开明。”

      你开什么明!少给我乱猜!别诽谤他!冥栈容不知她怎么想的天花乱坠,被误会成那种人,他哪忍得了,“我很正常,没那爱好。”

      松开带子,解忧弄好之后,去了他面前,双眸清浅,在他身上流转,又道,“你这趟入宫,不怕皇帝和太后给你指个婚事,顺带把你留在帝都?”

      一个未婚世子,挺抢手的。

      “你瞎操什么心。”望着她促长的眉,期待什么似的,冥栈容没说别的。

      ……

      下午,从宫中回来后,冥栈容心情不畅,直奔她寝房,理也没理拦着他的蝶兰,嘭一声,把门关上。

      “你要去龙海?”

      解忧正斜躺在榻上,悠闲惬意的读书,被他关了门,光线没了,她没情绪的应了下,“嗯。”

      冥栈容上前,夺过她手里册子。

      “你想要做什么?”

      书也没了,解忧不得已侧眸,撇见他脸色沉重,且极为疲惫,想他在宫里既要和皇帝谈心,又和太后谈心,还要喝酒看歌舞,他穿着厚重的朝服,这么多流程折腾下来,确实挺累人的。

      她暂且原谅他的莽撞。

      “龙海风景好,去看看。”

      冥栈容压根不信,以前她为了逃离皇宫装神弄鬼,天下人都只当她这号人已经没了,他带她偷偷摸摸去龙海不碍什么事,可现在,她是大张旗鼓天下皆知的去见,这两者,性质不一样。

      天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同意的!

      “你该不会是想……”冥栈容不敢说下去,光是想想,就感觉自己脖子开始发凉,“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让我死在这里,也好。”

      说着,把脖子往前横,等她上手取。

      解忧评价了句,“怂。”

      冥栈容看不透她,难怪她突然问他娶妻之事,早上又那么柔情蜜意给他系衣,他说道,“你真想这么做?”

      她挑唇,“你不想么?”

      “我不想。”他早就说过,他不想。

      解忧不说话,把书从他手上拿回来,倒正腾了下,同时抬起手,让他出去,别打扰她看书。

      冥栈容又抢了书回来,丢开,看着她,一定要她给个说法,解忧不与他对视,干脆躺下闭眼小憩,冥栈容真想把她从榻子薅上起来,到底又忍住了,见拿她没办法,咬着牙,气哼一声就走了。

      ……

      夜色寂静,解忧毫无睡意,她掀了被褥,坐在床沿,深夜里的幽寂,令人沉重,解忧轻轻揉摁着。

      手疼。

      真他娘的痛啊。

      坐了很久,右手摸到腰上荷包,拿出一个半指长的小瓷瓶,小瓶子在手心里滚挲,她低望着,又很久很久。

      外面忽然响起了杂乱的声音,那声音本来很远,接着越来越近,铿铿锵锵,似快要戳破她耳朵,仔细听,是刀剑声。

      解忧看了眼东面紧闭的窗户。

      “公主!”

      蝶兰霎时破门而进,完全没了平时仪态,提裙扑倒在她眼前,“公主……公主,不好了!”

      解忧不着痕迹地收好瓷瓶,不喜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蝶兰伸手指着外面,磕磕巴巴道,“公主,有,有刺客!”

      “你若是怕,”解忧缓了缓,说道,“就找个地方躲躲,别出来。”

      “啊?”蝶兰惊色未定,忙道,“奴、奴婢得护着公主,公主您别怕。”

      怕?

      解忧心中笑了声。

      又不是来杀她的,她怕什么?

      突然,窗户破响。

      东面桃林,刀剑纷纷簌簌,离她房间很近,此刻,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刺客撞到了窗户,公主府本就破旧,窗子年久失修,经不起这样的折腾,那刺客连人带窗,一起摔在了房间地上。

      黑衣刺客吃痛地爬起来,注意到什么,眼睛盯着床沿边的两个女子,一个女子着婢女服饰,颤颤巍巍的匍匐,像被绊倒在床榻下,另一个女子,身着锦白锻,气定神闲的坐在床沿边,她一双小臂放在腿膝上,双手合拢,十指交错叠紧。

      那衣着锦白的女子双目轻轻扫过来,刺客竟自感受到一股威压。

      刺客提了下刀,神色有些酝酿。

      这里是琅琊府,这座府邸的主子,刺客不认识,但是凭气势,能看出来一二,想必,那位声名狼藉数日不敢出府的琅琊公主,便是眼前这个锦衣白锻的女子。

      蝶兰被刺客的刀吓到腿软,怕这目光凶狠的刺客砍人,发愣过后,她赶忙爬起,抓着解忧上臂衣襟,抖声道,“公,公主,快,快走……”

      解忧没动,闲情地看着刺客。

      刺客也在盯着她,犹豫不决。

      “公主……”

      蝶兰快着急死了,实在不明白,都这性命关头,怎还能和刺客挤眉弄眼!

      以前琅琊府戒备森严,好歹有皇帝的佛柳卫在,现在是真没人护着,蝶兰只差跪下来求她快点走了。

      解忧心中其实没什么想法,刺客虽是来杀人的,但有正确目标,不是说这些刺客同情心泛滥不杀无辜人,而是——

      解忧顿了下。

      黑衣刺客似开始有了点别的想法,提刀的手慢慢转了个方向。

      刀背发了银光。

      “我是谁,你也许知道,在动手杀我之前,要多掂量掂量。”解忧将这一切动作看在眼里,神情挑着,“万一,杀多了,闹大了,回去不好交代。”

      又是一番僵持的对视。

      片刻后,这名刺客败下了阵,没打算对两人下手,退后几步,转身飞出窗口,继续加入了桃林里如火如荼的战斗。

      解忧颇有感慨,能用嘴打赢的战,不必动刀动剑,她并不清楚对面刺客的主子会是谁,简单来说,这是一场心理博弈,说两句唬人的话,挺有用处。

      外头刀剑声还在继续,拨开哑然失色的蝶兰,解忧往外走去。

      谟安本躲在廊柱后偷窥形势,见寝房门打开,又看见到解忧现身站在了门口,谟安登时急了脸色,也顾不得刀光剑影,快步过来,急道,“公主,这里太危险了,您怎还出来了!”

      解忧看了眼这位中年人,她府中的大管家谟安,府中侍卫少得可怜,且没什么护主之心,遇到这种事,生怕遭殃,早早避开躲了起来,她是真没想,谟安敢靠近这里,以前也没发现他胆子这么大。

      想了什么,解忧吩咐谟安,“府外北面的街道,这时候有禁军巡检,你走偏门,去把人叫来。”念及什么,关切的补了句,“切记,路上当心。”

      谟安没想她怎知北面街道会有禁军,且正好在这时辰巡检,只知她委以重任,又听她说句关心话,差点老泪纵横,担忧道,“公主,那您……”

      “我无妨,这些人是冲着世子来的。”解忧解释了声,见他还不动,皱眉道,“去晚了,世子恐就没了命。”

      “……我这就去,”谟安听了也急,走前嘱咐,“蝶兰,你照顾好公主,不能让公主有闪失,公主,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谟安避开刺客,匆忙出府去摇人的沧桑背影,解忧难免黯然,府中人包括她自己,都是些老弱病残。

      遇到大事,确实不太行啊。

      解忧去了桃林,蝶兰不敢舍她离开,战战兢兢的跟在她身边,蝶兰想不通,哪有遇事不躲,还赶着上去看热闹的,哆嗦着劝她,“公主,此处实在危险,不如,咱们出府去避一避吧。”

      “我方才说过,你若怕,就去躲着,”解忧知道蝶兰害怕,开始还能温和,眼下甚为严肃,“别让我说第三遍。”

      蝶兰闭了嘴,老实跟着。

      桃林外,解忧轻然一身。

      桃林里,龙海世子被刺客困住。

      那些人下手刀刀狠意,恨不得往死里砍杀,万幸桃林有树遮挡,冥栈容身手非凡,躲了几拨杀招。

      冥栈容以一敌多,难免力有不逮,隐约开始处于下风,臂上被人割了一道,他抬起头,见解忧悠闲看戏,他哪能忍,咬了咬牙,竭尽全力破开围杀的小口子,提着嗜血的剑,飞速的朝解忧奔去。

      这股怒气冲冲的模样,吓得蝶兰后退,正好腾出空间,冥栈容趁势站到解忧身边,毫不怜惜地把她往追来的刺客里推,解忧哪知他会来一手见鬼的操作,毫无防备被推到了前面,拉开了数步距离。

      片刻,一群刺客已和她面对面。

      蝶兰人都快傻了。

      这位世子今早还和公主插科打诨,还说什么昨晚厮混,怎么到了晚上,世子和公主是结大仇了吗?

      可这些刺客……

      蝶兰呆在原地,没有动。

      冥栈容得以喘了口气,立在解忧身后,宛如把她当成了肉盾,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冥栈容,”解忧斜后看他,扯了扯嘴角,“你一向都这么无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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