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点壹｜浮云之都

　　“来一口？”那人说——是徐大杰的声音。
　　“谢谢，但我不抽烟。”苏尚婉拒了徐大杰递过来的卷烟。
　　“没想跟踪你，但你看着状态不大对。”徐大杰说。
　　苏尚没说话。

　　“他和付中校不可能有什么的，他不好那口儿。”
　　徐大杰边说边小心地观察着苏尚的反应，而苏尚依旧望着星空，视线并没什么焦点。
　　“他只对你这类型的感兴趣——就是和他自己外型相似的这种。”
　　“我不觉得自己和他长得像。”
　　“也不是说完全一样，总之就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每一个都是。”徐大杰笑着说：“我们以前以为这是因为他自恋，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这仅仅是他的习惯罢了，就好比我习惯自己卷烟，老贝（贝伶仃）喜欢人造酒精，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消遣，或者说是工具而已。”
　　“工具……”
　　“简单来讲就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利用关系。”
　　“……”
　　“所以你也把他当工具不就得了。”
　　“……”
　　“但如果做不到的话，还是及时止损吧。他只在乎自己想做的、要做的，没办法带给你任何情绪价值。”
　　“……”

　　那天苏尚很晚入睡，一觉睡醒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了。洗漱后出门，发现兵营里只有少数后勤人员在走动。这太奇怪了，但没人通知他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快步走到指挥部，而指挥部大门紧锁。
　　“人呢？”他问一旁的卫兵。
　　“报告上尉，大部队凌晨就出发了。”
　　“去哪儿了？”
　　“这….”卫兵一脸为难。

　　苏尚马上联系了付翔西的副手，这才得知包括灰豹在内的大部队凌晨紧急出兵奔赴一个距离较远的战场，这次出征时长预估至少十天。
　　“为什么没告诉我？”
　　“上尉您不是在休假吗。付中校嘱咐您好好休息，休假期延长至大部队归来。”

　　想起前一晚的付翔西和钟南的会面，苏尚认为这应该不是偶然的紧急出兵，而是计划好的，只是不知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自己是否已经被排除在外。
　　一般的战事1-2天后便会结束或暂时休战，然后双方回各自的基地休整，偶尔会持续个4-5天，钟南没遇到过至少连续10天的长距离持续战役。
　　这定是非常关键的一场。
　　但他缺席。
　　而钟南还在生病。

　　独自呆在基地的苏尚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没人有空向身在基地的他汇报战场上都发生了什么，他只能看到每日战事概况。
　　他发现，自从两个人认识后，这是自己第一次长时间地和钟南分开，这让他十分不习惯。以前并肩作战时他几乎从未担心过钟南的安危，但这次分开的每一分钟都让他如坐针毡——钟南还在生病吗，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经历了寝食难安的半个月后，部队终于回来了。

　　虽是得胜归来，但唐四军在这次战役中损失不小，整个基地从部队归来后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诡异状态。
　　付翔西不知在忙些什么，表示要晚一些才能见苏尚，而其他人对战事闭口不谈，所幸钟南应该是平安无事的，这也让苏尚宽心了些许。
　　半个月的分别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渴望在第一时间见到钟南，就算见到了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两个多星期他根本没想过该去怎样面对那个人。
　　先拖着吧。

　　苏尚没想到，部队回来后，第一个跑来见他的居然是徐大杰。

　　“来和你道个别，我要走了。”徐大杰说。
　　“走？去哪儿？”
　　“离开灰豹回老家。”
　　“回去休假吗？家里有事？”
　　徐大杰摇摇头：“卷铺盖走人了，我被开掉了。”

　　徐大杰比钟南晚一年加入兵团，这些年一直是钟南身边得力可靠的助手，苏尚想不通能有什么理由让徐大杰被开除。
　　“具体细节我不方面透露，反正你应该很快会知道。简而言之就是，我违纪了，必须即刻离团。”
　　“违纪？你吗？”苏尚难以置信：“你能犯什么了不得的错误，犯得着被开除吗？”
　　“灰豹就是这样，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就算真的犯了错….人孰能无过？这不公平，我去问问钟南，说不定有转机….”
　　“没用的。”徐大杰拉住苏尚。
　　“你和别人不一样啊。”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在他心里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包括你我在内。”徐大杰看着苏尚沮丧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说：“过来就是为了道个别而已，我一直觉得你挺特别的，今后也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再见面了。”

　　“…..我还是得去找他谈谈。你什么时候走？”苏尚问。
　　“你最近见不到他的。他肺部感染，一回来就住进了医疗室，至少得静养1周，不接受任何探望。”
　　“那么严重？！”
　　“还行吧。别担心，他死不了，就是得好好休息一阵。”

　　傍晚，苏尚和徐大杰最后道了个别，看着他乘坐的小飞行器驶出舰母，飞得越来越远，逐渐汇入了星河。
　　——————
　　次日上午苏尚终于见到了付翔西，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唐四军中一直埋有唐五的卧底，这也是他们总是无法把握关键战机的主要原因。这次出战前付翔西已经大概摸清了卧底的信息，长途出战是为了设个局引蛇出洞再将他们一举缴清。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在军中并不多，灰豹兵团中也只有钟南知道。
　　为了配合付翔西，钟南的一些举动异于平常，加上他病得越来越厉害，让徐大杰错以为钟南因为状态不好而出现判断失误，因此在一些关键指令上并没有听钟南的指挥而是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险些错失战机酿成大祸。所幸钟南和付翔西补救及时，虽然造成了一些损失和战局延误，最终还是揪出了卧底们并取得了胜利。
　　灰豹为数不多的纪律中最严苛的便是对团长指令的绝对服从，一旦违纪便不会给第二次机会，还会直接影响薪水，徐大杰这次不光拿不到尾款，或许之前的50%也拿不全。

　　“他还好吗？听说是肺部感染，要紧吗？”苏尚问。
　　付翔西盯着苏尚，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生病其实也是帮助履行计划的一部分，这样别人便不会对他的异常产生过多怀疑。他一直在发烧，到后期咳得连说话都困难。”付翔西认真地观察着苏尚的表情：“不过这次幸亏是他，太强硬了，甚至让我都刮目相看。”

　　其实应该有挺多话可以问，例如，这次计划是不是一开始就将我排除在外，为什么，难道我那么无足轻重吗，但苏尚对这些一点都不关心了。
　　倒是付翔西继续说道：“是他提出来的。他说你状态不对，怕你拖后腿。我对他的判断力一向很信任，本来还想找个理由让你留在基地，没料到你却主动请假了。”
　　苏尚沉默不语地望着付翔西。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的意见。我们不是一类人，有些事你确实无法理解。”付翔西说：“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的否定。我看得到你的能力和潜力，再多经历些锤炼，假以时日，你也能够坐上我现在的位置。”
　　“是吗。”
　　“嗯，不要过于感情用事，这是你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
　　“我挺早以前就知道钟南，那时他还不是团长，受雇于另一个星系，和我的一位旧识一起作战。很不幸，我那位朋友陷了进去一直都没走出来——你应该知道我指得是什么——本来是一位很有前途的将士，却这样一蹶不振。虽然我不认为是钟南的错，但还是会感到惋惜。或许我不该说这些话，本来这也并非我的风格。仅此一次吧，希望你能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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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苏尚终于见到了病愈的钟南。
　　钟南除了略显疲惫、人瘦了一圈外，整个人和往日并无其它不同，依然会用风淡云轻的目光注视着苏尚，不急不缓地和他说话。
　　而苏尚已经明白自己不过是钟南身边的一个（曾经）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自己恰好是钟南会看中的那一款，于是两个人熟了、睡了；和自己搭档或许能令钟南更省心一些，于是他顺水推舟地接下了唐四的这个“大单”；他恰好喜欢吃苏妈妈做的点心，所以他不愿和别人分享；偶尔迁就自己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损失，反而会让周围一切更顺利，何乐而不为？
　　而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就变成了诱饵、负担、可以随意抛弃的附件……

　　苏尚只是一个普通人，本不容易爱上谁，对待感情也很认真，他觉得自己很难承受上面的一切，却又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他不能半途而废，第四星共和军大本营和家里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更不能让母亲丢脸，虽然他已经不再关心这狗p战争的结局。

　　他不想再多动脑子了，就麻木地继续呆在这里吧，别人怎么指挥自己便怎么去做，至少不会犯错，其他的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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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唐五星的战事日趋白热化，双方几乎都拿出了全部兵力，战争的意义仿佛也已经跨越了单纯的领土纷争。
　　由于在国力、人口和资源上的先天优势，唐五星逐渐占据了主动，他们欲将战线拉得更广，以此来分散和消耗唐四的有限的军事力量。

　　支线战场越来越多，经慎重斟酌，付翔西决定派灰豹独自出征一个规模相对较小的支线战场。
　　“那么信任我们吗。”钟南问。
　　“一向如此。”付翔西答道。
　　“但我对你们的信任还是有保留的。”
　　“哦？”
　　“让灰豹过去没问题，但我身边必须跟个唐四军方的将领，万一有什么意外也算是一张底牌对吗。其实对你们来说，放个人监督灰豹也会更加踏实吧。”
　　付翔西思索片刻：“可以。”他说道。

　　“那么就苏上尉吧。”钟南望着一旁从会议伊始便一直沉默不言的苏尚：“他从一开始就是对接灰豹的，有他在我很放心。”
　　付翔西眉心一挑，看了看钟南，又看向苏尚。
　　“这个….也得尊重苏上尉本人的意愿。”
　　“呵呵，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民主了。”钟南笑道。
　　“可以，我可以去。”苏尚说。
　　付翔西盯着苏尚。
　　片刻后。
　　“既然苏上尉也同意，那就这么决定了。”付翔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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