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点壹｜浮云之都

　　对唐五星的战役打得异常艰难，苏尚渐渐发现自己内心是厌恶战争的，虽然在军校以及主动请缨上前线的时候曾身怀一腔热血，但他本不是一个嗜血好斗之人，甚至开始怀疑这种战争的意义。
　　如果战争是为了自由、和平、民主、平等，那他定会义无反顾地全情投入；但眼下的战争只是为了领土、资源这些格局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纷争，即使立了战功其实也不算什么真正的英雄，他的“热血”已经快消失殆尽了。
　　自从离开唐四星，苏尚就再也没见过蓝天白云，也再没踩过实实在在的土地，每天飘在空中的日子让他感觉十分不踏实，和钟南“独处”的短暂时光几乎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慰藉。

　　两人都不是会主动输出的性格，彼此之间的话其实并不多，尤其是钟南，很少主动提及关于自己的事，但即使一言不发，他明朗的笑容也总能像阳光一样照射进苏尚心中的角落。
　　对于并不习惯长时间太空漂泊的苏尚来说，钟南像是个散发着温热和煦光亮的太阳，虽然此人异常白皙的皮肤像是从未经历过紫外线的荼毒——他们生活的基地和日常驾驶的战舰在防御外来射线方面做得很完备。
　　“你有多久没见过蓝天了。”苏尚问。
　　“我从没见过蓝天。”钟南回答。
　　看着苏尚讶异的表情，钟南解释道：“我生长的地方没有蓝天，也没去过任何星球。”
　　“很遗憾….”
　　“没什么好遗憾的。宇宙是无边的，我喜欢飘在太空的感觉，让我知道自己是自由的。”
　　“自由对你这么重要？”苏尚问。
　　“和是否重要并没什么关系。自由是一种原始的渴望和需求。”
　　“你认为自己是自由的吗？”
　　“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去拥有，怎么不算是自由呢？”
　　“你从没感觉到周围有无形的条条框框在限制着自己吗？”
　　“在我身上没有条条框框，我的行为和决定都出于自己的主观意愿。”
　　“你也说了，宇宙是无边的。它太过浩瀚，有太多我们不了解的东西，而人类的认知毕竟有限……”
　　“我没必要了解所有的事，也不想去了解，这也是精神自由的一种体现啊。”

　　苏尚不想再继续和钟南讨论下去了，两个人在这方面的世界观截然不同，也无法取得共识。
　　在他的认知里，这世界根本不存在绝对的自由，所谓的自由都是建立在秩序上的、是相对的。
　　同时，阳光、蓝天、温暖的空气、甚至紫外线的照射都是值得体验的，站在土地上仰望天空，和飘在太空里被宇宙环绕的感觉完全不同。
　　人都有向根性，人的生活根基于各种秩序，摆脱了这些，何谈发展和进化。

　　但即使在这样争论的时候，钟南的状态也是松弛的，表情看上去甚至带着些许天真，苏尚不知道身为常年征战沙场的雇佣兵团长，钟南是如何做到浑身不沾染一丝凌厉杀气的，这也让苏尚心生怜惜，不忍打破他心中的美好想象。

　　虽然不用经受过多太空射线的荼毒，但磁场的问题很难完全克服，有些人很容易被磁场影响，比如钟南，自从来到这片战地区域后便时常感冒，所幸并不严重。
　　这也让苏尚有更多的机会“嘘寒问暖”。

　　大部分时候1感冒1-2天便会好，但随着战事越拖越久也愈发激烈，大家的精力和体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消耗，身体状态很难调整到最佳，钟南感冒有时几天也好不了。

　　苏尚自记事以来从没生过病，看着鼻头泛红的钟南不免心生怜悯，在“做事情”的时候也会愈加温柔一些。
　　这天在苏尚满足之后钟南并没有继续，而是恹恹地躺在一边。
　　“很难受吗？”苏尚文。
　　“有点犯困。”
　　“早知道今天就算了。”
　　“没事儿。”钟南笑了笑。
　　“你怎么老生病啊。”苏尚问。
　　“没什么大问题，身体在自我调节罢了。”钟南说。
　　“要去仔细检查一下吗。”
　　“不用，感冒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难道你不感冒吗？”
　　“真没有过。从记事开始我就没生过病。”
　　“怎么可能。”钟南笑着看向苏尚，虽然说得是问句，但眼中没有丝毫挑衅的意味。

　　苏尚望着钟南的笑脸，突然想起两人刚认识时自己很讨厌钟南笑起来的模样，看着很欠揍，自己还曾想借着单挑教训他一顿。
　　“我们好像还没单挑过？”苏尚说。
　　钟南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单挑什么啊，其实我打不过你的。”
　　“我就知道。”苏尚有些得意。
　　钟南笑盈盈地看着苏尚，他的脸极美，在昏暗的灯光下线条愈显柔和。

　　苏尚突然就上了头，他翻身压住钟南，低头轻轻地吻上了钟南的唇，钟南身子一僵，并未拒绝，他的唇瓣柔软又温暖，苏尚忍不住用舌头愈撬开这唇瓣一探究竟。
　　而此时身下的钟南似乎突然清醒过来，一把将苏尚掀翻推到一边。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苏尚看不懂此刻钟南脸上的复杂表情，但他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喜欢钟南挺久了并且早就发现了这点，只不过之前没找到机会摊牌。

　　钟南深吸了一口气先开了口：“以后别这样了。”他平静地说到。
　　“怎么了？”
　　“我们之间的边界感，之前不是一直保持得很好吗。”
　　“边界感？”苏尚笑了：“钟南，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没有。”
　　“怎么可能。”
　　“我早就说过，这种事对我来说仅仅是满足生理需求罢了。”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但我们两个都变了，你没发现吗？”
　　“我没有变。”
　　“呵呵。承认动心难吗？”
　　“动心？谁？我吗？”钟南平静地直视着苏尚。

　　——没有吗？如果没动心，为什么对我这么温柔；明明很少迁就谁，明明可以不参与这么艰苦的战役……..
　　“苏尚，这中间应该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明明可以不答应华上校，不来这里的。”
　　“我也不想来，但唐四的开价实在让人无法拒绝，我本来就想要退休了，这笔钱可以让退休时间提前很多，实在没有不接的理由。苏尚，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很显然你并不了解我。”

　　苏尚突然想起付翔西说过的话——“你了解他吗？他和我完全是同一类人。”

　　“所以仅仅是□□上的需求吗。”他问。
　　“对。我有婚约，不可能再对谁动心的。这点你早就知道。”
　　苏尚默默地看着钟南。
　　“苏尚，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苏尚不知该说什么，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于是他点点头，然后起身迅速穿好衣服，理了理头发，走到门边。
　　“我还有件事想问。”他在门边停住脚步：“如果那时候…..我陷入包围圈的时候，被击中遇难了呢。”
　　“……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对灰豹还是很有信心的。”钟南答道。
　　“万一呢。”
　　“我不知道唐四那边会怎么处理，但对于灰豹来说，只要能生擒对方的主将那任务便是成功的。”
　　“…..知道了。我走了。”苏尚转身开门离开。
　　______

　　苏尚不是一个会强求的人，他过去也一向习惯把情感埋在心里，克制而隐忍。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孤独了，而钟南看上去既可靠又温暖，于是在漫长的太空漂泊中依恋上他就像呼吸和吃饭一样简单和自然而然，然后他自己也逐渐变得外放起来。
　　或许钟南其实并没那么温暖，或许他真的不了解钟南，但不管怎样，这段感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但苏尚真的很难过，他的胸口像是被挖了一个洞，随后又被丢了冰冷的碎石、水泥进去，压得他无法顺畅呼吸。他甚至觉得自己没办法在战场上集中注意力，他需要缓一缓，于是次日晚决定向付翔西告假。

　　他的宿舍离付翔西的并不远，出门右转百米之内就到了。在走到离付翔西的房间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门开了，钟南和付翔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个人正说着些什么。
　　言毕付翔西看着钟南难得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钟南看上去有点疲惫，他的感冒还没有好。他转身，看到了苏尚，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
　　而苏尚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走向自己，随后擦肩而过。

　　“苏尚，你找我？”付翔西问道。
　　“….嗯。”
　　“进来说吧。”
　　“嗯。”
　　苏尚走进付翔西的房间。

　　“怎么了？”付翔西问。
　　“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请假休息一下。”
　　“可以。”付翔西没有讯问详情而是爽快地答应了：“你觉得自己需要休息多久？”
　　“….3天？”
　　“一周好了。你之前一直没休息过吧，趁这次好好调整一下。”
　　“好吧。谢谢你付中校。”
　　“不客气。没其他事情的话就回去休息吧。”
　　“是。”

　　走出付翔西的房间，苏尚并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魂不守舍地走到了操练场。
　　操练场晚上没什么人，很空旷，抬头可见璀璨星空。
　　他坐在长凳上，抬头看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过来坐在了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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