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盗圣好像不一样

　　出了旧祠堂大门，迎面撞上姜霏，一把抓住步伐急匆匆的蔺不言：“哎，不言妹子，你们就套完了？”

　　此时心情乱如麻，她本无任何心思与人闲聊，见来人是姜姐姐，蔺不言仍然撑起笑容，努力恢复平日语气：“是啊，本来也没什么的，与我们先前猜测相差不多，阿兄已经进去处理剩下事情。”

　　大约是她隐藏的够好，姜霏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再叮嘱两句：“真是京中陈家的话，那你俩身份比较特殊，先别露面，回山脚村子等等，这边处理完后明日应该能启程。”

　　“多谢姜姐姐关心，这会儿正打算去下山看看。”蔺不言回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就见不言转身离去。

　　但姜霏偏生来对他人情绪格外敏锐，从三言两语中抓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以至于刚跨过祠堂大门后，忽然转身，盯着夜色里离去的背影。

　　姜霏心想：不太对劲，实在不太对劲，换作平日的话，不言妹子根本不会这么快离开。

　　这时，身后陆行知刚好追出来了。

　　“别到处晃悠，省得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把身份给点破，”姜霏一把薅住同样步伐匆忙的他，再抬手指了指前方逐渐模糊的身影，“而且我总感觉不言心里有事儿，你...去瞧瞧。”

　　陆行知无奈道：“我不正打算去吗，被你直接拦住。”

　　“去去去，赶紧去。”姜霏连忙摆手，将人赶走。

　　见前方身影已经融入夜色，陆行知留下一句“等会儿汇合”后，立马以轻功追过去，他一路沿着山脚村庄的方向赶去，都没有追上不言的身影，按道理来说不应该。

　　直到快要到山脚时，突然调了个头朝东侧方向去，他并未直线下山，是因为猜测不言没有回村庄，而后山还有一大堆蔺兄埋伏的人，自然也不会在附近逗留，只有在村庄与后山临近界限是最好选择。

　　至于为何往东边寻去，陆行知乱选的。与其待在原地犹豫不决，不如直接行动，就算找错了，大不了待会儿再去另一侧寻人。

　　这回老天有点眷顾他。

　　走上没几步，前方大概出现一棵十几丈高的栾树，粗的几人合抱都无法抱住，而蔺不言正坐在中间一根较粗树枝干上，仰着头朝前方，只不过后半夜顶空一片漆黑，无星也无月，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陆行知正是在这时到达栾树下方。

　　凭借多年娴熟的轻功，登上枝干对于陆行知而言，简直小事一桩，但站在树下的影子没有动。

　　他在犹豫。

　　不言特地避开没有回村庄，证明她想一人独处，此时心中有事不愿说出口，自己突兀的出现难道不是逼着他人去说破吗？

　　陆行知心想到这处，本来是怕不言山中遇险才特地跟来，见人无事又何必去打破，反正来到此处时更未惊起任何一片落叶，现在走也不晚。

　　在这一点上，陆行知对自己的轻功有绝对的信心，因此打算悄悄离开。

　　夜间山风踏月色穿林而来，纷纷飘落的叶子还未到地面，风已经呼啸入耳，陆行知不禁打了个冷颤后，决定改变主意。

　　当然这个“变”也仅仅是拐了个小弯，即他打算在几米外寻个藏身之处，等到快要天亮时再离去，先前与阿霏姐约定便是日出后汇合。

　　可陆行知刚踏出一步，蓦地侧身闪开，方才站定的地方连续落下几块小石子，不等细究石子的来源或周围是否有埋伏，头顶传来了蔺不言的声音：

　　“不上来吗？”

　　这下好了，不用再做什么推测。既然正主都已经发话，干脆不纠结去留的问题，陆行知仰起头，三下五除二登上树枝干，曲腿坐好：“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其实我没发现，以为是路过野兔或别的什么山间动物，手中正好有石子顺便投出试探一下，躲闪那瞬间才怀疑是你来了，但最主要原因还是....”蔺不言转回视线，抬手指向此人的肩膀，“你身上沾染的桂花香味。”

　　陈家旧祠堂东南角保留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眼下恰为盛开的季节，黄白色小花一丛丛点缀在深绿色枝叶间，入夜后香味就偷偷地溜出来，稍微靠近一些就会被其缠上，与山风相配合轻轻地一扫荡，这味道就被送到了蔺不言的鼻尖。

　　今夜去过内院天井处的人不外乎那几个，能沾上这么浓味道想必靠得极近，其中一位正沦为阶下囚被兄长审着，她是从西侧墙边出现，绝不会有这么重的花香味。

　　那么，就只有陆行知一人了。

　　想通此事的也不只她，听最后那句话，陆行知偏头看见一些花瓣也明白事情缘由。

　　“我琢磨着自己的轻功也没退步。”陆行知无奈一笑，伸手拍了拍两侧肩膀，桂花瓣正要随风飘走，他反手抓住步履迟缓的两片花瓣，摊开掌心，“原来是山风出卖了我。”

　　蔺不言顺着话接下去：“下回和它说说，这样以后帮你掩护，我也就发现不了。”

　　“好啊。”陆行知满口应下，随后话锋一转，“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蔺不言并不做掩饰，直言道，“人命果然还是太廉价。”

　　今夜设局，蔺不迟才坦言附近县中埋了京中暗兵，其实陛下很早就开始注意陈家动向，先前大张旗鼓宣扬南巡实际是个幌子，以声东击西大办法，借机暗中探查陈家一事，而一行人才决定放了饵等鱼上钩。

　　祠堂中陆行知嘴里的“娘子”，不过作虚幌子用来掩盖身份，陛下埋得暗线不能轻易挖出，只能先由蔺不言二人化名与祠堂主人有仇的江湖人士，假意想要结盟，试图撬开过路客的嘴巴，一旦属实后注定她无法介入此事过多。

　　因为离京会临安江家的蔺五小姐怎么会来到西南边陲地，破了这么久以来鬼怪传闻。

　　这一切只能止步于此。

　　陆行知当然也明白，她藏于心中的事情，他没有直言戳破，换一种方式问：“哎，望着这月亮忽然想起幼时一点事，今夜不如我听也来说说如何？”

　　哪儿有月亮啊！

　　找理由都不找个好的，顶空一片漆黑，厚重云层只漏出月牙儿的一角，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逃出来。

　　不过这是陆行知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往事，此前蔺不言还对其身份存有怀疑，定不会拒绝这一番邀请，她回道：“洗耳恭听。”

　　“母亲、父亲以及阿星师父生前都最喜欢赏月了，无论阴晴圆缺，那时候年幼不懂为什么，”陆行知顺手逮了两片绿叶，有一搭没一搭在手里扯叶尖，“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如今反而有点儿琢磨出个中滋味了。”

　　或许，听到夜晚有人谈月，墨色空中一点金黄色再度亮起，孤独的悬挂在中央。

　　蔺不言抬起手，将今夜弯月一点圈用两指之间，“这么巧，母亲还在世时也很喜欢赏月，那你现在琢磨出什么？”

　　并未立即回答，陆行知把残破的叶片和桂花放在掌心，靠近轻轻一吹，它们一同乘山风飘散在林间夜色里，不知会去往何处。

　　做完这一切，他扬起唇角：“人间的一切悲欢离合，生死兴衰，仿佛早注有定数，如月盈月亏，无法转圜的水流...好像有很多事情，你只能看着前进。”

　　“那又该怎么办？”蔺不言无意识问出声。

　　陆行知没有说话，保持柔和的笑容，起身沿粗壮的枝干走到面前蹲下，拉过不言的右手，他握成拳的左手悬空放在，慢慢松开，一枚淡黄色的花瓣落在掌心。

　　那枚桂花竟然随风回来了。

　　她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人。

　　两人相顾无言，一场无声静默便这样持续下去，谁也不愿去打破，直到远处天色渐明，起伏群山间浮出一线鱼肚白，翻身漾开的波澜向四周晕染，一丝光亮在蔺不言的眼底，陆行知从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只求竭尽所能，无愧于心，无愧所求之道，无愧所行之路。

　　原来此谈话的谜底早已了然于二人心间。

　　林鸟苏醒，在远近间相互呼应，也该下山了。

　　蔺不言正欲开口，却见陆行知伸手一挥，腰间水囊猛地向前掷去，不等落地在空中裂开，静谧林间水哗啦啦挥洒砸在泥土和枯叶的声音分外显眼。

　　有人！

　　听声而辩位，陆行知反应极快，整个人立马飞身而起，朝密林中追去。

　　而蔺不言也紧跟其后，但等追到时只见陆行知站在林中，眉头紧锁，手握一块棕褐色衣布若有所思，这东西大约与暗中的人交手扯下。

　　她靠近，直接问道：“认识？”

　　“见过一面的熟人，”陆行知抬起头挥了挥手中东西，“你也熟，不如猜猜开，刚刚交手此人手上还有伤。”

　　有伤？还熟？

　　随便猜一下好了，蔺不言试探开口：“大理狱袭击我那个人？”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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