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碎流光

作者:康桥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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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如花隔云端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昔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这是宋人描绘东京城中最繁华的歌舞楼台樊楼的盛景。宋代文人士子,凡在汴京城小住过的人,没有不登上樊楼饮酒游赏一番,好一睹这汴京城歌舞升平、诗情画意的人文盛观。
      时令已经过了端午,汴京城御道上处处透着孟夏时节葱茏馥郁的气息来,御街两旁荷香沁脾,相思树丛郁郁葱葱,榴花明艳欲燃,喧嚣御道上车水马龙,宝马雕车川流不息。而到了御街樊楼一带,更是香尘旖旎,人声往来不绝,这一日倾羽浑浑噩噩游走在人潮喧嚷的御道中央,挨近御街樊楼时,见楼前人潮涌动,一座诺大的酒楼早已被熙攘人潮围的水泄不通,他讶异抬首望向楼前飞彩凝,人声喧嚷的壮丽景象,只听得楼上锣鼓喧天,丝竹袅绕,一群伶人身着彩绣霓裳挥舞着水袖翩翩起舞,他漫不经心朝楼前观望,看了半晌才明白原来是教坊乐的伶人在台上演绎《霓裳羽衣曲》,他不禁唏嘘道:“虽然京师百姓素爱听戏,但多是在简陋的勾栏瓦舍中搭建一处戏台子,由一群飘零江湖的市井伶人站在台上演绎百姓们烂熟于胸的戏曲,今日是谁这么大阵仗,包下整座樊楼请来教坊部的乐人在楼前演绎大唐名戏《霓裳羽衣》,引来全城的百姓驻足围观。”悠扬的短笛回荡华宇,低徊垂首间,只见楼前云雾缥缈,一群身着霓裳羽衣的仕女翻飞彩袖在云间飞舞,倾羽一时惘然自失,痴醉望着台上惊鸿戏舞的旖旎景象,霎时间,只听得台前一个白衣公子醉眼朦胧调笑道“好!京师的戏曲望着台上惊鸿戏舞的旖旎景象,霎时间,只听得台前一个白衣公子醉眼朦胧调笑道“好!京师的戏曲果然精彩,本太子来到大宋京都那么多年,唯今日最为畅快,你们卖力地舞,待到演绎结束后,本太子重重有赏。”倾羽惊疑抬首凝望樊楼上熙攘的人群,目光逡巡间,果然见到辽太子耶律洪基瘫卧楼前雅座上,环抱两位舞姬,醉眼迷离望着台上歌舞,目中溢满喜悦之态,他巧笑道:“酒色之徒耳,远离故国,来到大宋也不忘沉湎酒色,莫非这座樊楼今日是他包下的么?”忧疑之间,只见从雅阁软烟罗帷帘后慢慢走出一个面若芙蓉冠玉的清秀男子,那公子缓缓走过耶律洪基身旁,躬身巧笑道:“太子殿下,不知今日小人为殿下安排的歌舞殿下可满意?”耶律洪基道:“亏得华存先生有心,我在上京时每日朝思暮念便是可以尽兴地听几场大宋的戏曲,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这《霓裳羽衣》集古典戏曲之大成,既有唐明皇与杨妃爱情故事的缠绵与悲情,又蕴藏着大唐盛世的诗情画意与富丽堂皇,今日有幸看到这样一幕故事,涅邻此番才算真正地不虚此行。”却见那白衣青年躬身揖礼,恬笑道“能够为殿下效劳,是小人此生的荣幸,小人年少时曾旅居辽国京都,深谙大辽佛法礼仪博大精深,而殿下年少有为,温文儒雅,小人平生能够结识到殿下这样高贵的皇族是小人三生之幸。”耶律洪基道:“华存先生知书识礼,见识远博,是人中俊杰,涅邻日后在汴京城的行走起居处处还需仰仗先生……”倾羽听着他们相互吹嘘,不禁迷惑道:“原来今日这酒楼是华存和尚赁下来取悦辽太子的,他一个贫寒的僧侣竟而有此能耐可以赁下一座酒楼,邀来教坊司知名的乐人为太子助兴,这俨然就是大宋的薛怀义。这些年月,他依附丽妃权势在京师作威作福,霸凌欺弱,如今丽妃受官家冷落,他便又想着攀附太子,他倒真会见风使舵,天生是仕宦的良材。”他渐渐移近花台,饶有兴致倾听着他们絮絮私语,蓦然只见那雅阁帷幔上珠华涌动,虽只有星星几点,却异常光辉耀目,渐渐地,软烟罗布幔上隐约现出一个少女窈窕婀娜的身影来,他料想那定是耶律洪基的某位宠姬,但凝神细看之下却又察觉那帷帘后的身影异常熟稔,他胸中一阵悸动,身不由己移近雅阁,喃喃窃语道:“莫非洛涵今日也来了么?”他心中愁绪缭绕,怨怒望着座中耶律洪基憨醉的行状,禁不住懊恨道:“你终日沉湎酒色,饮酒听戏,尽享人间之乐,何必还要与我争夺洛涵,她是金枝玉叶,皇宫里的一朵娇花,可非寻常女子,不容你猥亵。”一阵清风徐来,拂动胭脂色的软烟罗帷幔轻轻摇漾,仿佛一朵祥云上生起淡淡的霞漪,而那几点闪烁的星子也越发暧昧不明,他胸中悸动,仿佛一颗心随时要跳出胸膛,蓦然间,胭脂色帷幔轻轻撩起,从雅阁中走出一个身着白色襦衫,倾华绝代的少女,那少女缓缓走过两名舞姬身边,满面愠色,耶律洪基即刻松下两名舞姬巧笑道:“洛涵!”她悄无声息离开露台,迈步走向不知名的远方,他仓惶唤道:“洛涵!”随即抛下两名女子亦步亦趋跟上前去,一路相随她走近一排合欢树下,回首见她神色凄郁,不由怜惜道:“洛涵,你今日这般苦恼,是为了何故?”她面生愠色,久久不愿回应他,他黯然叹息道:“洛涵,其实我明白,将你强留在我身边,你总是不会快乐,在汴京城逗留日久,我也该回家了,只是这段时光在东京城留下太多美好的记忆与许多难忘的人,想要一时舍弃总有些舍不得。”他幽幽一笑道:“我千里迢迢奔赴到大宋来,很难得遇见一段真挚的感情,可惜如今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以后山高水远,我不知何时才能重回到汴京城来,更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他黯然回首,望向暮野寥落的光景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洛涵淡淡道:“天下间美丽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太子想要寻美貌的女子与你作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耶律洪基淡笑道:“美貌女子易得,可是心有灵犀的人生知己却世间难求。在下对公主一见钟情,期望公主成为涅邻生命中最珍惜的人,以后悲欢与共,生死相随,不知公主愿意成全涅邻么?”洛涵道:“洛涵与殿下相识甚浅,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焉能成为生死知己,洛涵若轻易允诺殿下只是在欺骗殿下,欺骗自己,天下男子大抵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等待有一日殿下遇见比我更倾城美貌的女子,很快就会忘记我的,殿下此时做决定岂非太草率了么?”耶律洪基轻笑道:“正如李义山诗中所言,曾经沧海难为水,此生与公主的相遇已让涅邻刻骨铭心,相信涅邻这一生一世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美好的际遇,这般美好的人了。洛涵巧笑道:“洛涵一介小小女子,资质粗陋,容貌平庸,殿下贵为太子,这天下间的倾城佳人殿下唾手可得,又怎会真正在意我?耶律洪基苦笑道:“在下钟情于公主,不仅因着你的倾世容颜,也因为你的善解人意,是这世间鲜少能够明白我心意的人。”他忧郁叹息道:“公主以为我真的如你所见的那般嗜酒好色,荒淫无度,其实我做这一切不过是身不由己,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你知道斜阳么?在宫里父皇并不待见我,他真正喜欢的是他的小儿子耶律休哥,回首往日在辽国深宫里的那些年月,但凡我稍有差错,父皇总是疾言厉色地责备我,有时甚至对我鞭打用刑,他只图自己快意,丝毫不在乎我的死活,弟弟与皇后也总爱寻衅滋事,处处与我为难,他们时刻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寻着我的错处,教父皇罢黜我,我自暴自弃,只好每日沉湎酒色,好让他们不再提防我,就这样我在他们的凌虐中苟活了许多年,如今还能够平安无事,还能够稳居东宫,我也觉得是命运的安排与眷顾。”他幽幽道:“只因我从前在皇宫中遭遇过太多的凌虐与倾轧,因而来到大宋,初见公主这般清纯明媚的女子才会对公主一见倾心,我对你的钟情绝无丝毫的虚情假意,愿我们今生能够成为真正的朋友。”洛涵幽幽一笑道:“这段时光洛涵留居在太子府中,得到过殿下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也让我知道殿下不仅文武双全,且高贵儒雅,是位重情重义的翩翩佳公子,在我心中,我已经视殿下为人生最尊贵的朋友……”倾羽奔近树丛后听着他们絮絮私语,胸中泛起淡淡伤惘,不禁苦笑道:“高贵儒雅,重情重义,我与你相识许多年,多少次为了你赴汤蹈火,付出生命,也从未听你如此赞许过我,如今骤然见到一个风度翩翩的异族太子,与人家相处几日,便全然淡忘了我,唉,少女的心事当真教人难以捉摸,你既然已经寻到了人生的知己,在这里与人家柔情蜜意,我又何必留在此间看着你们深情缱绻,搅扰你们的雅兴,我还是离开的好。”他戚戚然迈步离开湖畔,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蹒跚行走在荒野小径中,远处斜阳芳草遮蔽天际,他只觉着无限伤惘,独自枯坐蓬蒿丛中,垂首瞥见那碧草丛中生着一丛娇嫩柔弱的木槿花,迎着淡淡清风凄迷摇曳,他心中郁结迷惘,只觉着自己生在世间亦如这寂寞寥落的小花,困顿在蓬蒿丛中,孤苦寂寥,无依无靠。他伤惘拈起身边那株萎靡瘦弱的小小朱槿,寸寸柔肠郁结,盈盈苦泪坠入那细小的花苞,悲郁道:“你曾经答应我的,难道你全忘了么?”那酒楼上飘渺的丝竹声依旧如丝如缕萦绕耳畔,隔着梧桐古树,他隐约可见对岸的歌舞楼台,那里是另一片旖旎红尘,他容色凄郁,暗暗怀想着洛涵依在辽太子身边缱绻私语的情景,心中像被穿了一根荆棘,汩汩流出血来。在朦胧泪光中,他恍惚瞧见一抹鹅黄色绢纱慢慢向身旁移近,回首凝眸望去,不禁讶异道:“兮若!”多日未见,她早已瘦脱了形,眼窝深深凹陷,脸容黯然失色,他忧郁叹息道:“她身子孱弱,疴疾缠身,不安心待在蕊珠宫中侍奉丽妃,却孤自来到这湖边做什么?莫非是丽妃又在求全责备于她,让她受了莫大的委屈么?”迷惘之间,那少女已盈盈走过他身边,他沉声轻唤道:“兮若姑娘!”少女盈盈回首,目见他的身影亦是诧然一惊,柔声道:“严公子。”他淡淡一笑,彼此默然相望良久,脸容上皆郁结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与哀愁,倾羽道:“兮若姑娘,与姑娘多日未见,不知姑娘身上的顽疾可痊愈了么?”兮若柔声恬笑道:“已经很好了,上一回要多谢严公子救了我的命,否则只怕兮若那一夜早已殒命在大雨中了。”倾羽叹惋道:“上一回与姑娘分别的太过匆忙,你离开后,我一直很担心你,我忧心你疴疾未愈,孤自回到宫中会身受苦楚,今日可以与你在此间重逢,得知你平安无恙,我十分欣慰。”她侧首默然垂泪,泫然泪珠如八月盛放的蟹爪菊凄迷溢满每一寸面颊,倾羽柔声劝慰道:“兮若姑娘。”她恬然笑道:“如今这世间也只有严公子一人还会关心我。”倾羽叹惋道:“兮若姑娘,你遇人不淑,这些年月你孤自待在深宫,一定受了许多苦楚吧?我知道姑娘一生的际遇十分凄凉,我们虽萍水相逢,但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深受命运捉弄的苦命人,我很同情姑娘的遭遇,姑娘放心,虽然我能力微薄,不能照拂你太多,但倘若姑娘遇见危难,我一定会竭力相助你渡过难关。”她恬然一笑,道:“严公子,我很欣慰今生可以遇见你,你侠肝义胆,热血衷肠,我相信命运一定会眷顾你的。”她低眉颔首,拢了拢衣袖,忧郁道:“时候已经向晚,我要走了,严公子请多珍重。”倾羽幽幽颔首,垂首瞥见她衣袂中谨藏的纸笺,料想她是要为丽妃送书信,遂轻笑道:“姑娘既然有公务在身,在下便不敢冒昧打扰了,姑娘请珍重。”她默然回首,转身离去的刹那,衣袖中的信笺不经意地滑落,她惊惶撷起,倾羽无意间瞥见那碧云笺上的字迹,见那云笺上恍惚写着:华存真人鉴阅。他悠然一笑,兮若脸容绯红道:“让严公子见笑,这是丽妃娘娘命兮若交给华存先生的书信,今晚我在外逗留许久,归去后一定会受到娘娘责罚的,兮若这就要走了。”她默然转身,快步离开朱槿花丛,再不曾回首,倾羽茫然道:“原来今晚兮若外出是要给华存道士送书信的,丽妃背着官家与华存真人私相授受那么多年,如今东窗事发依旧不思悔改,那个华存道士,倚仗丽妃权势终日在京城作威作福,如今竟而赁下整座樊楼供辽太子饮酒宴乐,连当今圣上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排场,这真教。唉,兮若如此柔弱天真,她孤身前往樊楼去送书信,倘若教那个荒淫成性的辽太子见识了她的容貌,不知还会做出何等恶浊之事来,她在这京师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一定要跟随过去,绝不能容她再遭遇这一帮酒色之徒的欺侮。”他默然离开朱槿花丛,回首望见兮若憔悴孱弱的背影,眼前又浮动出方才洛涵依着辽太子柔情缱绻的情景,他幽然叹息,如一具牵线木偶般茫然来到樊楼,楼前车水马龙,香尘旖旎,当此际,台上戏曲已渐入尾声,酒阑灯炧,人潮纷纷散去,仅留下几位达官贵胄相陪华存道士。他目光逡巡着台上光景,见辽太子耶律洪基与洛涵早已回到座上,耶律洪基酒意正浓,脸容醺醉如霞,犹似绯红的两颊上晕染着一丛胭脂桃花,洛涵在一旁服侍他饮些花茶,他唇角勾起邪魅的笑,一个不留心,茶汤泼洒上她的衣袖,浸污了她的蔷薇罗衣,洛涵嗔怒去揩拭,轻叱道:“殿下,你醉了,快些回府吧。”耶律洪基痴痴回望她,揽袖为她揩去颈间酒痕,疏忽之间,那指间佩着的一枚玉兰金甲刮上她柔嫩的面颊,在她纤纤玉颊上落下一道殷红血痕,洛涵越发愠怒,回首漠然离去不再理他,耶律洪基茫然失措,百般安抚,但终究换不回美人一个回眸,只得颤颤而笑道:“今夜真是有趣,台上演绎的是一曲《霓裳羽衣》,台下演绎的却是另一曲《醉打金枝》,你们宋人不是有一出名戏叫醉打金枝么?述说的是有一晚驸马都尉郭暧吃醉了酒,将金枝玉叶的升平公主痛打了一顿,依照大唐礼法,这是忤逆犯上,乱君臣纲纪,要处以斩刑,最终还是升平公主亲自向皇帝求情才免了驸马的罪责,他们夫妻也和睦如初。唉,不知官家若知晓今晚我碰伤了你是不是也会对我严加处罚,若果真如此,到那时你可会大发仁心为我求情呢?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你父皇用刑?”洛涵强忍腮边痛楚,叹息道:“殿下,你醉了,戏曲已经落幕,你还是尽快回府吧。”她决绝转身,漠然离去,耶律洪基忧郁叹惋,华存缓缓移步到他身边道:“殿下,不知今晚小人为殿下安排的戏曲,殿下可尽兴?”耶律洪基巧笑道:“多谢华存先生,先生的戏曲教人耳目一新,如慕娉婷,过目难忘,今夜有幸在这樊楼阁下欣赏到如此美妙绝伦的南戏是涅邻此生之幸。”只闻见那华存道士巧笑不绝,躬身作揖道:“多谢殿下赞许,戏曲已经散场,请殿下移步到画楼上欣赏小人为您预备的歌舞,汴京城的花魁们可都在画楼中等待着殿下亲幸其室欣赏她们的盛世美颜呢?”耶律洪基道:“在下有公主相陪足矣,纵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在下也绝不稀罕,何况是秦楼的花魁呢?”华存道士被激得面红耳赤,只得颤颤道:“公主金枝玉叶,国色天香,自然非寻常女子可比的,小人祝贺太子喜得佳人。”耶律洪基巧笑不绝,洛涵闻知愠怒不已,哂笑道:“你们喜爱看花魁,爱欣赏绝代佳人,尽管欣赏去,本公主恕不奉陪。”她懊怒下阶,耶律洪基惶急道:“洛涵,你若有幽怨尽管告诉我,何故要离开呢?”洛涵道:“我的幽怨就是每日要与你这等酒色之徒待在一起。你嗜酒好色,太子府中夜夜笙歌,宴饮游乐,整座府苑随处都是酸腐的酒气,教人彻夜难眠,我只想早早逃离你……”她漠然回首,仓惶奔下玉阶,耶律洪基急怒道:“众侍卫,你们为我拦下公主。”顷刻之间,众守卫大喝一声,道:“诺!”须臾之间,只见一众侍卫鱼贯出列,铸成一道铁壁拦在洛涵身前,她行进不得,惊怒得几欲落泪。倾羽隐没人群后回望这一幕幕情景,见了洛涵遭遇逼迫,早已痛心疾首,他快步奔近阶前,道:“太子爷,君子有成人之美,洛涵不爱居住在太子府中,您若真心爱惜公主,应当遵从她的意愿,放她回家。”耶律洪基怒斥道:“本太子的家事,岂容你这等江湖浪子来评头论足,洛涵公主是太子府的贵宾,本太子自会尽心竭力地宠爱她,公主是春风里一朵娉婷的牡丹,我若放任她离去,岂非令整座太子府都黯然无色了么?”倾羽郁愤填墉道:“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带走洛涵,我不能再令她身受任何委屈。”耶律洪基幽幽哂笑道:“今日相随我的这些贴身侍卫皆是从前大辽军中的飞鹰骁骑,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出入沙场以一当百,剑戟所指,皆是所向披靡。今日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少能耐,可以打败我大辽军中的数十名飞鹰骁骑。”倾羽郁愤道:“你们辽人惯会以多欺少,行一些鬼蜮伎俩教人难以捉摸,有本事你单枪匹马出来与我较量,我必打的你体无完肤,狼狈逃窜。”耶律洪基狡笑道:“胜者为王败者寇,本宫的飞鹰军骁勇善战,以一当百,沙场杀敌从无败绩,惩治你这小小顽徒又何须我亲自动手。洛涵是本宫的朋友,她这一生都要与我待在一起,你若识趣,请尽早离开,从今以后莫要再见她,否则本宫会打得你体无完肤。”倾羽哂笑道:“在我们大宋京都,岂容你这辽太子倚仗王子之威欺凌旁人,今日我就要领教太子的高招,若太子胜出,倾羽任凭你的责罚,但若倾羽胜出,请你放开公主,日后莫再羞辱她。”耶律洪基悄然思量道:“我此刻熏醉如泥,若与你决斗岂非要落尽下风么?我堂堂辽国太子岂能忍受这等羞辱。”遂狡笑道:“我堂堂一国储君岂能与你这等江湖莽夫相较,如此岂非要让旁人笑话我无容人之度么?”他隐匿一众官兵之后,示意众侍卫上前绞杀倾羽,羽眼见兵戈森森向身前迫近,只得抽刀冒死相击,一时间剑拔弩张,眼见一场血战难以避免,蓦然间只听得一阵清婉的笛声飘飘渺渺萦绕在夜空中,那笛音柔婉清丽,似在诉说一个遥远美丽的故事,使人烦闷的心绪很快沉醉其中,倾羽侧耳细细聆听着,心扉迷醉淡淡的忧伤,他侧首寻觅笛音来处,但寻寻觅觅却始终不见伊人身影,他心中一片惘然,回首望向夜雾苍茫的樊楼,以为那定是樊楼中某位佳人奏响的晚笛,须臾之间,只见无数只赤羽画眉滑翔过天际,那画眉鸟通身朱红如火焰,飘飘飏飏滑落夜空,犹似夜色凄迷的琉璃灯火中落了一阵玫瑰花雨,倾羽凝神相望那夜空中飞舞的,蓦然间笛声忽转急切,而那些赤羽画眉鸟亦相随着笛音变得狂躁不安,纷刀光如水纷扇动血色的翅羽朝官兵扑去,月光朗照下犹似一朵朵靡艳的曼陀罗拂落大地,众人瞧着惶惶不安,倾羽亦心生一丝怯惧,他惘然道:“究竟是哪位高人异士在这黑夜中召唤出许多血色画眉鸟来。”那赤羽画眉鸟依旧连绵不绝向众侍卫扑去,众人纷纷举剑挡格,一时间戏台前刀光如水,兵甲森森,倾羽趁机撷住洛涵,道:“洛涵,快跟我走。”她惊魂未定,回首捉住倾羽的手,幽幽一笑道:“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不肯再见我了呢!”他苦涩一笑,回望那漫天的血色画眉鸟,心生惊怖,携紧洛涵的玉手,仓惶逃窜而去。耳中听得身后风声鹤唳,兵戈阵阵,间杂着耶律洪基凄切的呼声道:“洛涵,你等我!”她眉间一蹙,回望身后情景,见耶律洪基跌跌撞撞追上前来,衣间酒痕淋漓,鬓发缭乱不堪,行状甚是狼狈,不禁悠悠巧笑,蓦然间,他足下踏空,由高高的露台玉阶上滚落下来,洛涵惊惶呼唤道:“耶律兄弟!”倾羽道:“耶律洪基自有许多太子府的护卫照顾他,咱们快些走吧。”她忧郁颔首,彼此相依仓惶离去。
      他一路仓惶奔逃,耳中听见那笛音渐渐低沉,飘渺在苍茫夜色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他回首茫然四顾,想要寻觅那笛声来处,蓦然间,前方槿花林中一个人影映入眼帘,他迷惘相望眼前那一抹暗影,不禁讶异相呼道:“兮若姑娘!”那少女轻轻挽起玉笛道:“严公子。”倾羽轻笑道:“方才那些赤羽的画眉鸟是你唤来的么?”她默然颔首道:“严公子曾多少次不顾性命之危帮助兮若,今日兮若见公子有难,迫不得已唤来一群胭脂画眉鸟想要助公子脱险。”倾羽感慰一笑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竟而有如此能耐,今日若非遇见姑娘,只怕倾羽已经命丧歹人之手了。”兮若道:“这些巫术还是从前与孟大哥生活在桃花山时跟随爷爷学的,自从我相随子潭哥来到京都以后,这些邪术从没有用过,今日我眼见严公子陷入敌阵之中,情非得已,才吹奏一段巫乐,相助严公子脱险。”倾羽道:“姑娘心地善良,从不肯伤害世人,然而世间恶浊之人太多,你不愿伤害他人,他们却千方百计地想要取你的性命,在遇见那些残无道义的恶人时,咱们用些防身之术并不算为过。”她悠柔一笑,道:“那些官兵此刻正手慌脚乱地对抗着我的血色画眉鸟,公子趁机快带上公主离开吧。”倾羽忧郁道:“姑娘不妨与我们一起离开吧,将你独自一人抛弃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她轻引一笑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陪伴公子了,公子且放心,我毕竟是丽妃娘娘的贴身侍女,又有些武功傍身,他们并不敢得罪我的。”他轻笑作揖,拜别兮若道:“姑娘请多珍重。”回首拽紧洛涵往灯火阑珊的街角狂奔而去,直走得他疲惫不堪,浑身筋疲力竭方止步,回首脉脉相望洛涵道:“洛涵,这几日你待在太子府中,耶律洪基可有欺侮你么?”她淡淡苦笑道:“太子府中夜夜笙歌,他每日沉迷酒色,并无心思照管我,我每天待在他府中游园赏花,闲时逗逗鸟雀,只觉得十分烦闷,我很想逃离,可是他总不愿我出来。”倾羽道:“这几日委实辛苦8了,你不知这段时光里,我夜夜守在太子府苑外,倾听府里的声息,我只害怕那个□□之徒会伤害你。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我才终于放心。”他轻引一笑,回首望向苍茫的夜色道:“方才是兮若救了我们,”洛涵忧郁道:“夜色阑珊,外间风寒露重,她孤身一人游荡在街角做什么?”倾羽道:“她是来为华存道士送书信的,方才在街角我刚巧遇见了她,她见我们遭遇耶律洪基的逼迫,因此留下来想要帮助我。”洛涵道:“适才那一幕景象让我觉得十分怪异,兮若小小年纪怎会懂得那些巫术,仅仅吹奏一支乐曲便可以唤来漫天的血色画眉鸟,令侍卫们闻风丧胆。”倾羽道:“我曾经听兮若说过,她的爷爷是一位世外奇人,精通算相、巫蛊、纵横等五行杂术,她自幼跟随爷爷生活在风景明秀的灵川江边桃花山中,小小年纪便跟着爷爷学会了算相、巫蛊之术,爷爷带着她终年隐居在嘉陵江边的一座桃花山中,日日莳花采果维生,远离世俗尘嚣,日子过得安适而和乐,直到有一日一个少年闯入山中,才打破了他们的寂寞与宁静,这位少年身世凄苦,他幼年父母早亡,在世间飘荡流离受尽欺辱,日日忍饥挨饿,栉风沐雨,遭尽了世人的唾弃与白眼,多少次身涉险地,生命徘徊在生死的边缘,有一回他不幸又遭遇到一个财主的蹂躏,被扔进雪窟中受冻了几日几夜,好在天命眷顾,他历经艰险竟而从雪洞中逃逸了出来,他一路逃逸到灵川江后的桃花山下,得遇山中一位老翁的相救才保住性命,从此这位少年便跟随着老翁与他的孙女生活在山中,忙月为老人莳花采果,捕鱼种田,闲时读书习剑,日子过得惬意而安然,命运在千回百折中终于给予他一次眷顾,让他歆享到世间短暂的安适与温情,每逢春日的黄昏,天际晚霞浓醉如酒,山中桃花绚烂如歌,老人常爱带着一双孩子登上山顶去看山间绚丽的夕阳,色彩缤纷的百花,为他们讲述日月星辰,五行杂术等各种学识,那个少年与老翁的孙女年岁相当,他们日日相伴在一块儿,一起读书舞剑,一起嬉游玩乐,年深月久,一双孩子渐渐有了感情,后来老翁病逝,少年心系着父母的仇恨,便带上老翁的后人来到京师投奔一位王爷,从此以后,他们寄居在王府中,成为晏王羽下的幕僚,为晏王出谋划策,那个少年贪慕权势,他一心向往着平步青云,有一日可以成为达官仕宦,压制一切曾经伤害他的人,为此他狠心将自己的红颜知己送入蕊珠宫,成为一个小小侍婢……”他幽叹道:“你应该可以想象到我说的是谁了,那个少年正是孟子潭,他如今委身晏王府中成为主人麾下的鹰犬,为了自己的私心他害了兮若一生,让她一个柔弱少女身怀有孕却要深陷在深宫里日日忍受欺凌,可怜她一个豆蔻年华的明媚少女这一生就让这样一个奸佞之徒给毁了。”洛涵道:“那个孟子潭阴狠毒辣,城府极深,他与兮若的爷爷学了那么多的巫蛊五行之术,倘若生了害人之心,必然为祸不浅,你与晏王交恶很深,需时时小心提防他才是。”倾羽道:“孟子潭此人心性阴冷,诡计多端,咱们不去招惹他便是了。我最愤恨不平的是丽妃,她与那个晏王沆瀣一气,唆使辽太子对你图谋不轨,而她自己却与旁人柔情蜜意,藕断丝连,夜半三更遣使自己的侍女为道士送书信,如此不知洁身自爱,刻薄狠毒,难道她不害怕遭天理报应么?”洛涵幽怨道:“只叹父皇太过仁德,一再纵容于她,其实爹爹早已察觉他与华存道士往来密切的事,奈何爹爹顾念着昔日情义,始终包容着她。爹爹虽不与她亲近,但对于她的行事作为也从不约束,以致于她如今变得越发骄纵跋扈,在宫里她日日责打宫人,在外收受贿赂,私养面首都无人照管。”倾羽道:“官家是性情中人,天性仁义宽厚,对于夫妻之义自然是十分看重的,只可惜天命难测,世道无常,官家真心珍爱之人未能守住,如今留在他身边的却尽是些刁钻奸佞小人。”洛涵忧郁道:“所以我亲眼见到父皇心中的孤寂与愁苦,自从母妃薨逝后,他身边再无一个知己,也鲜少再踏足后宫,我时常见他孤身一人伫立在月夜下,参差白发飘逸在风里,神容那样凄伤寥落,有时月下吃醉了酒,便孤自一人卧在桃花树下吹奏玉笛直到夜深人寂,一腔愁绪尽付明月与羌笛。每一次与父皇重遇,我总见他的鬓边又多添了几根白发,我很希望可以代替母妃听他诉说心事,为他排遣忧思,可惜他的心扉好似沉寂千年的寒冰,再也融不进任何人,因此我只好不去惹他,对于父皇的口谕,我也言听计从,他要我常常去陪伴太子,我也不敢违拗。”倾羽怜惜道:“可是如此做你不会太痛苦了么?你分明知道辽太子是那样一个荒诞好色之徒,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身陷在这样一个恶徒身旁,日日忍受欺侮。”她凄然道:“身为皇家女子,我不能只凭自己的心愿活着,爹爹已经心力交瘁,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我不忍再违拗他的心意,让他烦忧。”他黯然道:“我已经猜到官家的意图,他也许早已想到太子殿下是个很好的归宿,倘若能够促成一位大宋公主与辽太子的姻缘,不仅可以止息宋辽干戈,且能够为你寻到一生的寄托,官家对你疼爱有加,他很希望你能够所遇良人,得到一生的幸福。也许在他心中早已属意耶律洪基是驸马都尉了吧,毕竟让你与一位太子交好,总比让你日日陪伴在一个无情浪子身边要好的多。洛涵轻笑道:“是你多心了,耶律洪基远道而来,父皇不过是要我略尽地主之谊陪伴他游略一番大宋风情罢了。我的年岁比那个辽太子年长许多,我想他总不会愿意娶一位比他年老的女子为妃的。”他忧郁道:“可是倘若他有心呢,我听说耶律洪基已经向你表明心迹要娶你为太子妃,你可动心了么?倘有一日官家有心要促成这份姻缘,你也会不忍违拗父皇的心意,远赴辽国下嫁太子么?”她悲痛道:“一定不会有那一日的,倘若那一天真的到来,也只好说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命运要我承受这样的磨难远赴异域经受风雪的摧残。”倾羽悲苦道:“那么我们呢?你曾经对我许下承诺,要陪伴我一生一世,直到生死白头,这些约定你全然忘记了么?”她忧郁道:“我一刻也不曾忘记,可是我只害怕你会为了我一再地以身犯险,害怕你会因为我的缘故陷入命运的泥沼中受尽苦楚,你本是嬉游人间的浪子,拥有一段惬意潇洒的人生,我不忍你与我一起深陷命运的苦海中无力脱缚。”他轻笑道:“对我你何必这么见外,你知道我不会害怕与你承受任何辛苦的,我早已想过此生要与你相拥注定会遭遇许多辛苦磨难,只要每日可以看见你的容颜,我不会在意遭遇任何苦难,纵使付出生命我也心甘情愿。”她苦笑道:“倾羽,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可是遇见我却是你的不幸。”他恬笑道:“遇见你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因此我万分珍惜这份情缘,只要你快乐,教我承受怎样的磨难我都心甘情愿。”她幽幽巧笑,恬声道:“终于离开了那座樊笼,今夜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站在街角欣赏人间灯火,欣赏御街的月色与花光,遭遇这一场风波,仿佛劫后重生一般,如今重回人间,再回看玉京的街景,一切美丽的恍如梦境。”倾羽轻笑道:“此刻还不是咱们惬意赏月的时候,我有一事想告诉你,你知道晏王在京师百姓心中颇负盛名,不仅因为他善于统兵作战,经年带领将士们戍守边关,为国御敌,且为人精致聪敏,声闻百里,他在府中专门畜养了一帮门客帮他打探消息,天下间的家国大事,坊间的轶事奇闻没有几件是他不知晓的,京师人常称他为塞上百灵鸟,如今他与丽妃沆瀣一气迫害于你,我早已对他深恶痛绝,我相信丽妃在宫外畜养面首,卖官宾爵之事他都一清二楚,待明日天明,我想要去寻梅大哥,让他为我摆个酒局缠住晏王,我好潜入晏王府邸搜寻丽妃作乱的罪证。”洛涵窃喜道:“我心中朝思暮念的便是要惩治丽妃为我的母妃报仇,倘若你可以帮我复仇,我会感激你一生一世。”倾羽道:“丽妃家族势力庞大,沈家有诸多亲眷皆在朝中为官,虽然沈大人已逝,但京里依旧有诸多亲友帮衬丽妃,所谓百足之虫至断不蹶,想要处置丽妃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淡笑道:“总之你放心,你的深仇大恨我一定会为你报的。在太子府沉闷这些时光,你一定很疲惫了,不妨今夜去我的府邸小住一宿吧,我为你温一壶雪莲花茶,陪你坐在廊院中围炉夜话。”她幽幽摆首道:“听见你说要为我复仇的事,我此刻满心只想着如何取得罪证惩治丽妃,哪里有心思去吃茶。”倾羽浅笑道:“此话有理,因此我想要邀你到我的府中去小聚一晌,咱们将你复仇的大计再详密周划一下。”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当此际,月移更替,明月朗照一条薰香馥郁的青石小径,倾羽携着她一路奔走过青石板桥,径直来到一座府邸,府中灯烛已熄,两名大门侍卫瘫卧石狮旁自在打着盹儿,倾羽幽叹一声,带上洛涵蹑步走进小院,甫然踏进小园,便嗅到一阵馥郁的恬香,洛涵移目回望,只见满园淡雅的紫丁香飘摇在清风里,袅袅薰风拂过,惊起一阵花浪,仿佛一幅淡紫幽雅的珊瑚海,她移步走进小园,恬笑道:“我许久未进容熙王府,没想到王府还是从前的模样,府苑中种着满园的山茶与紫丁香,踏进小园,仿佛走进一片珊瑚海中,这些花儿比杏岗上的丁香花林还要繁茂娇妍,我料想应该有些年月了吧。”他凄恻一笑道:“这些花儿还是从前父亲在世时为母亲种下的,据今已经十多年了,爹爹知道母亲生前最爱山茶与丁香花,她故世后,他便在小院中种下了满园的花卉,听府中人说,每逢春暖花开,月明之夜,爹爹常爱来到小园中和着满园的花香吹奏玉箫,每当爹爹吹箫时,会有成群的景慕蝶盘旋在花间,仿佛娘亲的思念变成一群美丽的蝴蝶盘旋在他身边,如今爹爹故去,这府苑中的箫声已有多年未曾闻见了。”她幽叹道:“我也许久没见到这府苑中的景慕蝶了,听说那些美丽的蝴蝶儿经年累月生活在雪山之巅,飞舞时总是成双成对,在夜间还会闪烁着璀璨的光辉,而到了这中原山明水秀的地方,那些蝶儿反而难以生存,这世间美丽的事物总会有些怪癖,就像梅花盛放在雪天,纯洁的雪莲盛放在悬崖峭壁之间,它们总有一些与世难容的忧郁与孤寂。”倾羽道:“也许这尘世的喧嚣容不下这些纯洁美丽的东西,倘若高贵的雪莲生长在莲花池中只会任由他人攀折,凌寒盛放的梅花开放在春天里也只会成为少女鬓边的点缀,就像这世间许多美丽纯真的感情流落到凡尘中也注定要承受许多凄苦。”洛涵忧郁道:“这世间人心叵测,世人总爱用一大堆的礼教大防来压制善良百姓,而自己私底下却是一片糟粕,就像丽妃与鹿太师,他们骄奢淫逸,行止不端,在宫里行尽恶毒之事,却还要千方百计欺压良善,谋害忠良,若任由这些恶人嚣张跋扈,大宋将永远不得安宁。”倾羽惨淡一笑道:“世间的善恶是非岂是我们能够管得着的,朝中选拔良材也讲究唯才是举,行走在世间,位高权重,仕途畅意者不是他品行多么高尚,只是他天资过人,为人精明果断,圆滑世故,行事心狠手毒,这样的人方能在婆娑世间劈开一条明径。”洛涵道:“倘若朝中用人只凭本事,不论品行,选进了一批大奸大恶,聪明狡诈之人为官,岂非要置天下善良无辜的百姓于水深火海之中么?”倾羽淡笑道:“这怎么会?大宋选官讲究仁义礼智信,为官者,仁义是首位的,一个人纵然聪明盖世,武功绝顶,但若心存奸恶,不能善待百姓,这样的人选来做官,让他为祸一方,岂非是将大宋的江山社稷推入无间深渊中么?大宋百姓人人称道官家是位仁君,可见朝中的官吏亦是一班为国为民的贤良忠臣。我只是想告诉你,行走在世间,凡事要多留个心眼,世上人心险恶,处处是机关陷阱,你如此纯真善良,我真害怕你会遭遇恶人的迫害。”洛涵道:“我们大宋有句话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自从母妃过世后,我已经学会一个人坚强独立的生活,我早已经将人生中的种种遭遇,悲喜离愁都当成是生命给予我的磨砺了,纵然未来之路是凄风苦雨我也不会害怕。”他苦涩一笑道:“洛涵。”她幽幽一笑道:“我知道你很心疼我,一心一意想要保护我,然而这世间许多路注定只能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谁也无法帮助我。”他淡淡摇首道:“我只恨自己能力微薄,无法保护你,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珍爱的人,自从我们初相遇以来,我一直希望你可以成为这世间最幸福快乐的女人,然而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想要拥有幸福喜乐实在是一种奢望。这世间千千万万人,有些人的人生是高山大河,为国为民,戎马一生,为了社稷苍生鞠躬尽瘁,建功立业,成为百姓心中的大英雄。有些人的人生是江海中的一艘舰船,一路乘风破浪,披荆斩棘,直挂云帆,一生享尽赞誉荣华,生得光辉而热烈。倘若由我选择,我愿做江湖中的一只小舟,自在漂流在湖海中,不为万事万物所诱,耐得住风平浪静,也经得起急流险滩,最要紧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给你一份寄托,让你知道在这世间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依靠。她清浅一笑,轻轻拽紧他衣袂,回首去折那小园中馥郁淡紫的丁香花,幽幽道:“这枝花儿好美好香,倘若玉伯父还活着,他一定时常喜爱到这园中来看花儿,只可惜天命不公,他与玉伯母都早早离开了人世,对于人生我并没有太多奢望,我只希望在这尘世中偶尔可以看到你的面影,时常陪你一起赏赏花儿,我便十分欣慰了。前一段时光,我被困居在太子府中,夜夜伤心无眠,那些时候我总是意犹未尽地想起你,想起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不能时时与你待在一处,但只要想着从前那些甜美的事,我便觉着十分温馨,就像这院子中满园盛放的丁香花,虽然玉伯伯已经故去,但只要见到这满园淡雅忧郁的紫丁香,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想起他与星萝姑娘那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生命只要曾经绚烂地绽放过,纵然结局悲惨地凋零也不会惋惜。”他忧郁道:“洛涵。”她小心拂拭那花珠萎靡的蓓蕾,眼眸莹莹垂泪,悲郁道:“女子是一朵柔弱的花,在这尘世中经受风霜雨雪摧残,红尘中寻不见知己,无人怜惜,最终只能伤心飘零萎逝。”他幽幽道:“纵然少女是一朵柔弱的花,我也会用尽生命的力量将你呵护在掌心,绝不会容你伤心孤独萎逝。”她恬然一笑,回身踏进园中去采花,不多久捧了一大蓬青紫如雾的丁香花掖进怀中,回眸莞颜而笑,他许久未曾见过她如此明媚清澈的笑容,一时瞧得如痴如醉,阵阵薰风萦绕衣袂,他胸中涌起一阵暖意,欣喜道:“这一刻的景致太美太好,倘若可以由我选择,我真愿意生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远离尘世的浮华喧嚣,只记取这一时的温馨与美好,就像回忆中母亲的面影永远贞静安详,永远恬静温馨。”洛涵蹑步走过花丛,挨近他身边道:“难怪父皇常常喜爱到你这座王府来小坐,这座府苑中的景致当真清幽美丽更胜皇宫,看着这满园的丁香花丛,喧嚣浮华的心也可以很快沉静下来,像是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寻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教人悲郁的心境可以短暂地休憩。”倾羽道:“倘若你喜欢,便留在王府中小住些日子,从今以后,夜夜我都陪你赏花,为你吹箫,让你枕着这满园的花香恬静安稳地入眠。”她忧郁摇首道:“不成的,父皇下了诏谕要我陪伴太子,并与你疏远些,我若违背旨意,只会令爹爹憎恨你,我不愿因为我的缘故为你召来太多痛苦。”倾羽心中一恸,道:“原来官家这样说,”他垂首默然半晌,方忧郁叹息道:“如此也好,近日我正欲与梅大哥联手揭露丽妃的恶行,在这时候,倘若你与我亲近,我只害怕会为你带来太多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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