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碎流光

作者:康桥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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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别欲断故人肠


      在这早春二月里,南风薰柳,群芳吐妍,每日黄昏下,倾羽带上一群孩子到南薰门外芳甸上踏青游春,看曲桥流水,繁花如簇,看护城桥上成群的牛羊被赶入京师。
      孩子们每每漫步山花丛中开心地笑闹,他总要失神地回望着,这久违的笑声弥补了他生命中的空白,这漫长年月里,他如一只孤寂的天灵鸟,独自飞越千山暮云,搏击凄风苦雨,而在这一时终于寻到了一束温馨的彩虹。他依旧会时时关注宫里的动向,知道沈嗣攸的卷宗早已交由御史台与大理寺审议,而沈也已被革职居家待罪,这一切令他万分欣慰。又过了一旬时光,沈嗣攸的案子定下来,终以《皇宋刑统》律令,责沈受财贪墨近五十万两金银,罪当处绞,但大理寺卿援引旧例,以为沈为官时广结人才,厚待下属,能力拔擢,于政绩有功,遂改迁流徙海南崖山,并黥面仗股。官家感怀丽妃多年侍奉之情,遂容许沈在离京前再见君一面,并陈述流徙前请托之事,倘在法度之内,皆可应允。这一日官家禀退左右,于福宁宫诏见了沈嗣攸,帘外一缕霞辉筛过月影纱漏进殿宇中,官家叹息回首,凝眸看向那一抹斜晖迎照着一位鹤发老人蹒跚向殿前移近,他讶异看着那殿下的老者,见他须发皆白,步履蹒跚,形容惨淡似白烛,不由忧心道:“沈卿,你这是怎么了?朕与卿才分别不过几日,卿缘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殿宇中有瞬间的沉寂,官家尚未等到沈的答语,却只见他低眉垂首,抚胸剧烈的喘息,他惆怅凝视那憔悴老者,良久了,方迎上一张泪水横颐的沧桑面颊,只见那老者伏地揖拜道:“罪民沈嗣攸拜见陛下,罪民恶行累累,本应处绞,死有余辜,但官家仁慈,留下罪民一条残躯,罪民感恩叩首,来生必结草衔环,以报陛下恩德。罪民身犯疴疾,命在须臾,今生有幸得见陛下最后一面,纵然身死也当瞑目九泉了。草民犹记昔年初入禁中时,蒙官家延和殿外唱名赐第,委授殿前直学士,本冀望能够投君报国,忠心事主,奈何草民心智愚鲁,一时被京师繁华富庶蒙蔽了眼睛,贪财邪恶,罪当九死。望陛下原宥草民罪恶,忘记罪民卑贱之躯。草民祈祝陛下百事昌顺如意,福泽万年。”赵祯幽婉垂首道:“卿留居禁中为官多年,朕诸般大小事皆委托于卿家处置,朕倚卿家为肱骨之臣,本寄望与卿一生惺惺相惜,互为倚重,奈何世事难料,终究事与愿违,如今朕与卿家不得不别离,朕赐卿家清酒一杯,为卿家饯行。”沈嗣攸浊泪溢满须衫,却良久不曾起身,匍匐于地艰难地恸咳,赵祯惊疑道:“卿家身子不愈么?朕听闻卿家近日得了背痈之症,不知如今病痛可好些了么?”沈嗣攸道:“劳陛下牵挂,草民贱躯微命,死不足惜,御医早已告知,此病症乃是顽疾,并无药可医,草民早已放弃希望,只想安心受死。草民记得当年楚霸王的谋士范相公也是身受背痈而逝,同样为君臣子,草民比范相公可是差的远了。”赵祯劝慰道:“劝卿家保重身子,至于从前的过错,卿家已经身受官刑,朕也既往不咎了,念卿家病体孱弱,此次流刑,朕会叮嘱几位侍卒保护卿家,丽妃已经孕有龙嗣,于社稷有功,仅凭此事,朕也不忍伤及卿家的性命。”他下阶去扶那老者,却见他面若死灰,神容惨白似雪花,唇角潺潺流血,几乎要顷刻殒命于殿前。赵祯愕然道:“沈卿家!”那老者瑟瑟抬手捉住他衣襟,凄苦道:“陛下,草民死前尚有一事不明,盼望陛下告知,听闻半月前湘妃娘娘曾在丽儿处取了一斛天珠与几件稀世宝物交于官家,并与官家谈笑说草民府中的金银珍宝多如土砾,阁宇富丽更胜金銮殿,官家才对草民生了疑心,并要御史台彻查草民一切罪恶。敢问官家,所谓兴办义庄,贪墨百姓钱粮之事,是娘娘告发的么?”赵祯道:“卿家误会了,泠依并不曾说半言卿家的罪行,而况朕并非暴君,从未要求臣工百姓的府邸不许富丽胜于金銮殿,反言之,朕的百姓臣属倘皆可生活的富贵安适,朕一人过得简朴粗陋些亦万分欣慰。沈嗣攸道:“陛下仁慈圣德,罪民惭愧。事已至此,罪民并不愿再为己开脱,但有一事,愿陛下听取罪民一声肺腑之言,御史台已裁断罪民兴办义庄乃为谋私财,为此害死了许多无辜老人,其实罪民从始至终并无此心,罪民虽不是大善之人,但亦从未想过要贪墨贫苦百姓的钱粮谋财致富,罪民从前在御街上的店宇商铺琳琅满目,并不在乎那些义庄中贫苦流民的些许银钱,罪民当初兴办义庄只是为了在京师博取一些好名声,此事皆交由我从前的下属钱辛桐去办,并要求他以洛阳城外那两千亩土地的收成作义庄资费,为义庄百姓供给衣帛食物,但奈何天不遂愿,近年洛阳城外连年遭遇蝗灾,田中近乎颗粒无收,以至于供给百姓的衣食钱帛不得不中断,罪民由府中拿出一些银钱交给钱辛桐,要他不许苛待义庄百姓,但终究杯水车薪,义庄的百姓依旧时常忍饥挨饿。至于官吏富贾对于义庄捐献的银钱,罪民早已交付西北转运使要他在西北边境兴建城郭,以御外敌,近年西北边境战事连绵四起,西夏蛮虏的铁骑不断侵扰我宋境,罪民身为兵部侍郎理应为保国境平安鞠躬尽瘁。罪民虽依靠经商为官积累许多家财,并非仁善之人,但对于义庄百姓的钱粮罪民却分文未取过。官家若不信任那也罢了,历经此事,罪民已心如死灰,只求戴罪速死吧。”赵祯轻拍他的肩首,安慰道:“一切真相都会水落石出的,朕相信你,只劝卿家多保重,朕期盼流刑结束后,朕可以在福宁殿中再见你。”他惨淡一笑,却依旧难掩眸中的苍凉,面色哀怨泣血,赵祯惊急道:“卿家!”却见沈面色萎靡如白烛,一双枯瘦如梅枝的臂膊瑟瑟颤抖,少顷,但闻他再无声息,缓缓昏厥在空寂的福宁殿中。赵祯垂首掩面,唤来内侍将其送往沈府,并叮嘱御医为他精心侍疾。
      官家为此事忧郁了一宿,徘徊廊下,浮想联翩,辗转一宿不眠。两日后,沈府传出噩耗,沈嗣攸因身患疴疾病故。此事传入福宁殿中,官家掩面而泣,却又愁思倘丽妃知晓父亲仓促离世不知当如何承受。
      春夜烟暖雨霏微,赵祯枯坐于廊下思量百事,至天色微明,便匆匆御马往梅花坞去接丽妃回宫,他一路惆怅此事该如何让她知晓,也早已预想过最坏的结局,但到达梅花坞时,映入眼帘的一幕却令他手足无措,只见空寂花坞外,丽妃倚着泠依枯坐在冷雨中,赵祯惶急奔向前去,柔声道:“丽儿,你为何要孤坐在冷雨中,外间风寒雨重,倘若因此得了疴疾,朕会为你忧心的。”他轻展双袖去扶她沁凉的身子,却愕然迎上她枯槁的玉容,但见霏微烟雨中,她面容惨淡似梨花,一张薄唇惨白如雪丝,憔悴的身子枯卧在烟雨里,仿佛随风伤逝的一脉白山茶。赵祯忧心道:“你病势这样沉重,为何还要淋雨呢?快随朕回屋吧。”但闻她神色漠然如冰雪,目光迷离幽怨道:“官家为何会到这里来,官家当初劝臣妾到这梅花坞中小住,难道只是为了要处死臣妾的爹爹么?”赵祯悲郁道:“沈大人是身患疴疾而逝,朕并非要取他性命。大人身犯背痈,情感却不加节制,每日劳神苦思,也不肯配合御医医治,心力交瘁,才会仓促离世。朕闻听此讯也很悲痛,沈大人是大宋老臣,于江山社稷有功,他突然离去,朕心如刀绞。”丽妃道:“官家你处处紧紧相逼他,从不肯给他半分机会辩解,你让他如何有心思医病,爹爹离世前曾写过几封书信给我,书信中字字皆是泪痕,点点滴滴都是悲痛,他在一夜之间白了双鬓,御史台的官吏污蔑他,官家也深信不疑,您这不是要逼他自绝生命么?”赵祯叹息道:“对于沈大人之事,朕确是行事太过草率了,但逝者已矣,朕以后会弥补你,也会厚待你的母家,尽朕所能减轻你的痛苦。”他怜惜去扶丽妃,垂首对上她泪意泫然的目光,但闻她悲痛道:“陛下,我要回家。”赵祯微微轻笑,道:“朕已备了车撵来,顷刻便可以带你回家。”他垂首去轻拭她眸中泪光,蓦然见她面容惨白,神色痛苦不堪,他惊疑道:“丽儿,你怎么啦?”她以手捧腹,痛苦的□□,苦涩道:“官家,臣妾腹痛的紧……”她艰难地喘息,旋即昏晕在地,赵祯惊急道:“丽儿!”
      他一路飞奔进了车與,另有一队宿卫亲军鱼贯赶来,载着官家三人一路疾行往禁中奔去……
      清寂春夜里,赵祯守在嫣红凤烛下望向榻上萎靡昏厥的丽妃忧伤百结,愁绪万端,他侧耳聆听那帘外潇潇夜雨,心扉陷入莫名的孤寂。花阁内香雾缭绕,那檀香案前供奉的张仙神祗,仿佛一尊冷漠的玉像,漠然看着这人间悲喜忧愁,却不忍露出一丝怜惜。官家悲郁回首望向锦榻前那漠然庄重的神龛,凄声道:“仁善慈悲的仙尊神祗,一切罪恶皆是朕造就的因果,但孩子是无辜的,求您保佑丽儿能够顺利诞下麟儿,护佑大宋江山福祚绵长,弟子愿意折寿,只求您保佑丽儿与孩子万事平安。”这时却听得身后玉人幽婉轻叹一声,他惘然转身,见湘妃一双星眸万般怜惜望向他忧郁的面容,赵祯悲郁道:“泠依,你说是否是朕一生所犯罪孽太多,朕的嫔妃与孩子才会一生多灾多难,朕的皇子们更是早早夭折?”泠依忧伤道:“官家有何过错,官家唯一的过错就是为君太过柔善,凡事只想着江山社稷,从未想过保重自己。”赵祯轻笑道:“朕并没有你说的那样圣明,朕只是希望自己的嫔妃与孩子一生平安无忧,百姓富足安康而已。所谓爱人者,人恒爱之,为人君,朕就当为自己的嫔妃子民考虑,如此大宋的百姓才会真正地拥戴朕。”泠依幽婉道:“方才御医已经告诉臣妾,丽妹妹与孩子都无大碍,只是妹妹感怀父亲伤逝,忧思悲痛,心力交瘁,一时才未醒来。”他轻轻颔首,侧耳倾听窗外的潺潺夜雨。
      庭中杜宇声声啼鸣,他心境寥落,幽然道:“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朕记得与你初相见时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但那时我们都年轻,春雨良宵,只谈赏心乐事,如今年岁大了,生命中的遗憾与烦忧越来越多,听见这夜雨潇潇,只觉得惆怅。”泠依道:“生命中的愁恨何能免,但历经人生的曲折辛苦,官家如今已经圆融练达,面对人世的种种艰辛都淡然了,今夜大概是心情忧伤之故,官家才会心生许多感慨。”他愁思道:“不知为何,朕近日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生命中即将遭遇一场狂风骤雨,而在这场风雨中,朕会失去一生中最珍视的东西。”泠依轻笑道:“官家多虑了,官家最看重的是大宋百姓,江山社稷,如今大宋国内太平宁靖,百姓安居乐业,官家何需愁苦。”赵祯浅笑道:“那么你呢?在你心中最在意的事是什么?”她敛眉垂首,含羞道:“自从臣妾入宫后,臣妾心中只有官家,臣妾最看重的自然是官家。”他欣慰道:“朕早已知晓你的回答,但还是有些忐忑,总想听你亲声告诉我。”他含笑牵住她衣袂,道:“其实所谓的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这一切都是帝王应尽的责任,但对于赵祯来说,我这一生最看重的却只有你。”他忽而软弱的像个孩子,柔声道:“你要答应我,除非我薨逝,否则你这一生都不能离开我。”泠依啐道:“官家为何要说这等不祥之语,臣妾这一生都走不出皇宫的,自然不能离开官家。”他怜惜一笑道:“你是后悔了,一生被困顿在这皇宫里,时常不得与朕相见,孤苦寂寞,无人怜惜。其实长居深宫里,朕知道你不快活,一切只怪朕太自私了,朕不忍心放你离去,否则在这寂寂深宫里,朕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一个知己。”泠依道:“臣妾只愿一生陪伴官家,永不会后悔的。只是官家是千秋万岁,臣妾可等不了那么久,臣妾依然不得不早早与官家分离。”赵祯晏笑道:“所谓千秋万岁,那不过是百姓的说词而已,自古帝王长寿者寥寥无几,倘若你等不了那么久,那么朕答应你,待我们老去以后,朕可以早早传位于朕的孩子,然后陪你隐居江湖,畅游人间,倘能够陪你在这世间平安渡一生那也够了,何需千秋万岁。”她恬然一笑,却又蹙眉道:“等待丽娘子醒来后,想起父亲伤逝的哀恸,必然悲痛不已,臣妾想着不妨接沈夫人入宫陪伴丽娘娘一日,让她们母女团聚,也好减轻痛苦。”官家道:“这如何使得,沈卿刚刚殁世,灵柩还停在府中,沈府如今正陷入一片哀戚,沈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府的。”他回首道:“你为了丽妃忧思一宿,已经太过疲累了,且先回宫吧,朕要留居蕊珠宫陪伴丽妃几日。”她盈盈颔首,遂快步退出了阁宇。帘外潇潇雨未歇,殿宇内宫漏沉沉敲击沉寂的暖阁,官家心中悲郁,望向红烛微光下丽妃萎靡的容色,久久难以释怀。
      仿佛过了许久时光,窗外绚丽的早霞如瀑布般筛进暖阁,廊庑春鸟啼涧,小庭红杏如绡,薰风脉脉送来袅绕幽香唤醒沉寂的殿宇。官家从恍惚中醒来,闻见榻上丽人一声凄婉的幽叹,他惊喜上前,轻唤道:“丽儿。”却见她神色凄苦,面容灰败似梨花,凄声喃喃苦涩道:“爹爹……”赵祯忧心道:“丽儿!”她似恍若未闻,凄恻苦笑道:“一切繁华璀璨都是过眼繁花,一切美好都结束了,爹爹走了,这世间再没有人会保护我,我成了别人眼中的鱼肉,任人宰割,他们如此狠毒,毫不费力害死了爹爹,再来戕害我与孩子,官家您救我……”赵祯惊急托住她柔弱如轻絮的身子,怜惜道:“丽儿,一切有朕保护你,你无需忧心,这世间并无一人要伤害你,你切勿恐慌。”她似悲郁的无法自抑,泪雨凄迷回望他,凄声道:“官家,你为何不容我见爹爹最后一面,容我们最后话别。”官家悲郁道:“沈大人离开的太过仓促,我也是在大人殁世后才知晓讯息,为此悲痛不已,但后悔已晩矣。丽儿,大人临终时唯愿见到你与孩子一切平安,为了弥补他未了的心愿,你一定要用心保重自己,切勿太过哀伤。”她背过身去,再不闻他言语,赵祯轻轻幽叹,嘱咐使女安抚丽妃,回身踱步出了殿阁,乘着潇潇春雨往禁中行去。
      这一日朝中,鹿思铭垂首悲泣,为沈鸣冤诉苦,官家闻见痛心安抚道:“朕已经追谥沈大人为靖北侯,并吩咐礼部以侯爵之礼厚葬沈卿,以承哀思。”然而包拯、梅兴言等言谏官为此据理力争,倾诉沈贪赃舞弊,难承尊位,若以沈国之罪臣而给予死后哀荣,则天下公卿将目无法纪,贪墨成风,百姓生存将苦不堪言,长此以往,大宋必然会祸起萧墙,国运难久矣,赵祯被这惊心一语羞得面红耳赤,温言道:“包卿言重了,此事容朕再仔细斟酌。”却又听包拯震声道:“请陛下再听微臣一言,《周易.系辞》有云: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以沈嗣攸德行浅薄之人而追封尊位,王朝必生祸患,望陛下斟重。”赵祯知道每回言谏官群起直谏,自己总是强拗不过,遂只得温声退让。朝毕,他悻悻然回到蕊珠宫去,却见蕊珠宫的小宫女蝶水音正卧在雨泊中垂首悲泣,而廊庑间空荡荡地,一名侍卫也无,官家惶急道:“蝶水音,你家主子呢?”却闻那小宫女噤声道:“陛下,娘娘方才冒雨离宫了。”官家愕然道:“丽儿的身子如此单薄,此刻冒雨离宫,哪里还有性命在。”他惆怅道:“莫非是她对朕太过失望,不愿意再等待朕,独自回家了么?他心扉惶乱如麻,急切跨上乌骓马便往宫外行去,马儿纵蹄疾奔在凄风冷雨里,他对着无边冷雨焦灼呼唤道:“丽儿……”那语声沉郁苍凉,似是一朵碧云飘零在彤云漠漠的苍穹下,拨云逐日寻找一丝光明。他一路纵马疾驰往沈府奔去,在踏马越过陌上花林时,却又闻见一阵凄郁的悲泣声穿透袅绕花林送到耳边,他匆惶下马,循着那哭泣声快步穿过花林,心中忐忑难宁,惆怅望着身边花树寻找那一痕悲泣的人声,不知这绚丽花林前方会蕴藏怎样的深渊。
      有成群的胭脂鸟掠过绯红花梢,犹似嫣红花泪坠入凝露的花苞,那一抹晕红浮动在眼前,他却只感到一阵深郁的恐慌,那沉郁柔弱的哭声越发明晰,他终于看清那一痕悲痛的人影,遂快步奔近她身旁,关切道:“丽儿,郊野落这么大的雨,你为何要独自出宫呢?你有何悲苦之事,我都会为你解决,朕可以永远保护你。”她一袭素衣卧在雨泊里,似憔悴的雪莺一般无助,那雨泊中朱红斑驳,潺沅流过朵朵绯红的伤花,赵祯惊恸道:“丽儿!”她憔悴倚上他肩头,柔弱凄声道:“官家,孩子没有了,你不要怪罪臣妾,不要离弃我。”赵祯惊恸回望她,本欲苛责她不知珍重身子,爱惜皇嗣,但回眸迎上她凄郁的眼眸,那胸中弥漫的怒意旋即消释,他轻笑安抚道:“没事的,朕会一如既往地宠爱你,此事罪过在我,是我误伤了沈大人才让你忧思成疾,朕失去的这孩子,是上天对朕行事不明的惩罚。”他凄凉幽叹一声,心扉越发沉落,丽妃悲痛沉声道:“臣妾对不起陛下……”她柔弱昏晕在雨泊里,官家惊恸道:“丽儿……”身后有内侍御马赶来,携官家与丽妃入别宫小住。
      深院重关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清寂别苑内,数盏琉璃花烛照耀着宁静的雅阁,赵祯伫立珠帘后面对正为丽娘子侍疾的云太医道:“御医,丽妃的病怎样,孩子还好么?”御医躬身道:“恭喜陛下,丽娘娘与龙嗣一切尚好,只是娘娘多日里忧思成疾,龙嗣有萎弱现象,所谓养身重在修心,娘娘每日为了沈大人伤逝之事伤神哀思,长此以往,
      无益于凤体安泰,若任由娘娘哀神苦思,甚而会母子俱损,因此微臣劝官家安抚娘娘珍惜凤体,为了大宋龙脉珍重自身,莫再感念伤怀,为了逝者而伤害凤体。”赵祯幽婉道:“为了沈大人之事,丽儿悲痛惘极,为此事数度哀伤悲泣几乎殒命,如今她仿佛变得异常胆怯柔弱,总是恐慌朕会不再宠爱她,为此朕不得不夜夜守护她枕边,稍移一步,她总会显出莫名的惊惧。然而逝者已矣,丽儿为了父亲逝世之事悲郁惘极,朕却不知如何安抚她。”他悲郁叹息。是夜,丽娘娘萎靡昏晕在榻上苦涩呓语了一宿,官家始终心神未宁,依着珠帘仰望苍穹,想起白日的凄伤景象忧心忡忡,蓦然回首间,他闻见一丝幽弱的哭声,才见榻上丽妃满额的冷汗,片刻不息痛苦的□□,道:“爹爹,孩子都没有了,官家离弃我,我生在这世间生不如死,爹爹,救我,有坏人要戕害我与孩子……”官家忧心道:“丽儿……”她从恍惚中醒来,一双凄怨的眼眸凝望赵祯,他怜惜相望榻上的玉人,轻笑道:“丽儿,方才御医的话你听见了么?咱们的孩子还在,为了朕与孩子,你勿要珍重自身,切勿再伤害自己。”她瑟瑟轻颤,依上他肩头幽幽啜泣,赵祯柔声道:“朕陪你一起回府去,为沈大人厚办丧仪,朕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你心中的创痕,朕答应你,从今以后只会加倍怜惜你,不会再让你有一丝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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