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碎流光

作者:康桥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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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倾羽大踏步离开酒舍,为了掩藏心中那些难以消泯的哀痛,也因着他此行乃是为骆寒取药而来,离开邸舍许久辰光,不知骆寒此刻怎样,她一个身受重伤的柔弱孤女独自待在舍中,不知此时是否无恙,想到此处,他不自觉加快了步履。匆匆行到骆寒下榻的邸舍外,尚未入门已嗅到一丝清幽缥缈的木兰香沁入心脾,忆起昨晚在御街外小山岗上所闻见漫山雪兰花的幽香,那闲卧在兰草丛中落寞吹笛的清丽佳人,不由地胸中春风怡荡,他欣然走进客房中,见骆寒正以风露白玉膏调治伤口,房中兰香袅袅,她的一双玉足沐浴在满室红烛荧光中,恍若广寒仙子在月光清辉下临波梳妆。倾羽轻引一笑道:“骆寒,我为你买药回来了。”骆寒抬首凝望他尘灰满布的面容,关切道:“你这是在外面与谁打架了么,怎会容色这样狼狈?我一直停在这里等你,见你迟迟没有归来,心中十分担忧你的景况,你这一路上究竟遭遇了何事?”倾羽道:“对不住,在途中遇上了小小的意外,遭遇两个毛贼想要劫我手中银钱,我与他们缠斗许久才得以脱身,因此耽搁到现在才回来。”他收拾怀中药草,温煦一笑道:“你在此间等我,我去为你煎药。”骆寒却劝止道:“倾羽,我的伤已无大碍,你不必再为我奔忙,我尚有急事在身,要回去了,昨晚多谢你照顾我。”倾羽道:“我知你是要急于去寻找你的朋友,左右无事,我陪你一起去。”骆寒道:“你今日不是要去见你的师父么?如此陪着我,只怕会耽搁你的事。”倾羽道:“待晚些时候我见了师父自会向他解释,此刻你身受重伤,我不能弃你不顾。”
      他携着骆寒走出舍中,向店家租赁一匹白马,命骆寒骑在马上,他牵过马缰,一路沿着舍外红枫树林向前缓缓行进。倾羽道:“我到前方街市中去寻一位算命先生向他打听一下那位劫掠耶律孤笙的公子究竟住在何处,否则如此漫无目的地找寻只会徒然耗费时光。”骆寒默然颔首,面容隐现苦痛之态,倾羽忧心忡忡道:“你身子不适么?”细察之下才瞧见她控着马辔的一双玉手早已鲜血涔涔,倾羽道:“对不住,我竟忘记了你手上有伤,这枫林小道颠簸的很,要你独自行马实在难为你了。”他身子腾空一跃,疾纵上马背,依在骆寒身后,策马奔驰而去。骆寒心襟飖荡,身子不自觉地与他疏远,感受着他襟怀的温馨,一时如沐清风,那一瞬时,她仿佛站在一个馨香花谷的边沿,有点儿迷醉,心中又有些儿忐忑,倾羽望向她轻逸着淡淡胭脂泉的玉颊,微笑道:“今日天气这样和暖,只是骑个马也能香汗淋漓,骄阳火辣辣的,蒸得人脸颊都红了。”骆寒娇羞啐道:“现下我十分担忧耶律孤笙的安危,并无闲心与你谈笑,咱们还是快些到前方去问路,在今晚夜幕降临前,我一定要寻到他。”倾羽道:“好,我答应你,今晚天黑前,我一定会带你找到他,只是冒昧问一声,你的那位朋友对于你万分重要吗,你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么?”骆寒道:“他于我自然万分紧要,在我心中一直把他当作最真诚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读书学剑,一起嬉戏玩乐,几乎形影不离,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生命中可以没有他。”倾羽心存淡淡的失落,道:“你放心,他在你心中这般重要,命运一定会眷顾你们,让你们尽快重逢的。”他们又在御街巷陌中兜兜转转了半晌时光,然终没有寻到耶律孤笙的下落,骆寒心中焦灼,道:“都是我不好,昨日是我太过娇蛮任性,得罪了京城的一方恶霸,以至于牵累耶律孤笙与人打架,最终被别人抓了去。”倾羽劝慰道:“你不要着急,大宋向来敬重友邦,自先帝真宗时期与辽国签订檀渊之盟以来,这数十年间与辽国一直交好,你的那位朋友在辽国也是世家子弟,料想他在大宋境内轻易无人敢得罪他的。我带你奔波这一路,相信你也已经困乏了,咱们这就到前方的垂杨岸边休憩片刻再行路,好么?”他策马来到一片烟柳湖堤旁,将白马系在垂杨树上,便携着骆寒走近春湖边拘水而饮。他拽过骆寒的一双玉手,瞧着那殷红斑驳的指间,怜惜道:“你瞧,伤口都绽开了,我给你重新裹伤。”他除下她柔荑上的雪丝软纱,正欲给她拭去指间的血迹,便在此时,忽闻近处传来一声惊呼道:“你快住手。”他心下惊奇,抬首茫然四顾,见身后垂杨林中走出一个衣衫落拓,胸襟血痕斑驳的青年男子,骆寒瞧着那身形狼狈,浑身是伤的落魄青年,禁不住失声呼唤道:“耶律孤笙。”那名青年却没有瞬时回应她,只来势汹汹地奔到倾羽面前,厉声呵道:“奸贼,快放开你的手!”语声未落,一记拳头已挥到倾羽面上,直打得他口角留血,面颊瘀青斑驳,他脑中一片晕眩,怔怔地望着来人,却瞧见骆寒已泪雨淋零扑进他怀中,凄声道:“孤笙,你终于回来了,昨晚我独自待在小山岗上吹了一宿的笛子,期望你闻见我的笛声便可以赶来见我,可是一直等到天明,你始终没有归来,我痛恨自己的娇蛮任性,让你置身险地,那个恶徒怎会这样狠心,将你打成这样,回家后我要告诉爹爹,教爹爹狠狠惩治他。”耶律孤笙道:“这一丝小伤于我并无大碍,昨日那个恶徒以沉香将我迷昏了,使我无法脱身,再用铁鞭狠厉拷打我,我与他缠斗许久才得以逃脱,逃离他的魔掌后便着急来见你,我料想你已经回家了,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一片垂杨林中与你不期而遇,更让我瞧见旁边这个恶徒与你纠缠不清,意图猥亵你。骆寒,方才这个混球他欺侮你了么?”骆寒道:“你误会了,昨夜我身受重伤,独卧雪兰花丛中无法行走,多亏这位公子相救才得以脱身。今日也是我请求他带我来寻你的,否则只怕我们无法在此间重逢。这位严公子他是个好人,自从昨夜相遇,他一直无微不至地照拂我,亦如谦谦君子一般待我谦和礼让,并未曾侵犯我分毫。”耶律孤笙微生醋意道:“原来这位公子在你心中已经这么好了,我与你朝夕相处多年,还未曾见你如此盛赞过谁,想来昨宵那一日一夜之中这位公子对你所做的一切已经令你刻骨铭心了。”骆寒玉颊微红,啐道:“你在浑说什么?我只是感激他这一日一夜对我的照拂而已,我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并无任何亲密关系。”倾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铁拳打得头昏目眩,怔怔地伫立半晌,再仔细听着他们淡淡的絮语,一时哭笑不得。他轻拭面颊血迹,面对骆寒道:“骆姑娘,你的朋友既然已经归来,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这就要告辞了,姑娘多保重。”他由怀袖中摸出一只月白小瓷瓶与一方锦帕赠与骆寒手中道:“这是师父从前给我的金银断续膏,对于医治箭矢淤伤有奇效,另有锦帕中包裹的是雪兰花瓣,以雪兰花混以药膏涂抹伤处药性奇佳,这两样东西姑娘请权且收下。”骆寒盈盈接过,不待她颔首道谢,倾羽已转身离去。她轻展雪丝锦帕,见帕中只放着少许几片花瓣,另有一幅工笔粉彩画,画中细细描摹一名身着白衣裥衫的少女卧在雪兰花丛中吹笛的景象,她痴痴瞧着画中少女的容颜,见她鬓发间晕染着淡淡的月光,睫羽低垂,玉颊酡红,容色落寞而彷徨。那少女周身的兰花更是栩栩如生,随风轻轻低垂,仿佛在抚慰少女心中无尽的忧伤,她讶异望着这幅灵动传神的画作,惊奇于他画技的精湛,忆起画中情景,不自禁地深深嗟叹,不知昨夜所遇的是何等江湖奇人,她抬首触目远望,寻觅画作主人的身影,却见幽幽古道中唯余落花漱漱,全不见倾羽踪影,她心怀惆怅不已,才知昨夜花林中的初相遇早已深深烙印在自己心中。耶律孤笙轻唤道:“骆寒,人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家吧。”骆寒侧首望向他狼狈落拓的衣履,不禁哑然失笑道:“想不到堂堂的辽国小王爷今日到了我大宋境内竟而会沦落到被一个市井无赖欺侮的地步。”耶律孤笙黯然叹息道:“我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再说昨日不是为了保护你左右制肘才被那几个无赖打伤俘虏去的么?我这叫为知己两肋插刀,死得其所。而况你一个堂堂的大宋公主微服出巡,昨日还不是被一群匪徒无赖追的抱头鼠窜么,若非得遇一个江湖游侠相救你,只怕此时你还身陷幽谷呢!咱俩是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骆寒垂首望着手中的雪丝锦帕,一时沉默无言,惆怅想起方才离别情景,玉颊逸出淡淡的愁容,耶律孤笙瞧见她神色的逾常,试探相询道:“骆寒,方才那位公子他家住何方,你知道么?”骆寒轻轻摆首道:“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江湖游子而已,终年漂荡流离,居无定所,近日他是随师父入京祭奠亡母的,他们留在京师小住几日后便要离开了,而我长年囿于深宫,只怕我们此生已无缘再相见了。”耶律孤笙凝望她玉颊微漾着淡淡的愁容,方知那个行踪无定的江湖游子已经深深烙印在她心中,难怪今日她待自己如此疏离,而总是心神恍惚地去思念着那位飘摇远去的江湖浪子。他面容微现凄苦之色,心道:“骆寒,多少年了,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陪你做一切你喜欢的事,我远离故土,放弃辽国上京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陪你囿居在深宫里,只希望有一日你可以看的见我,可是这漫长年月里你一直把我当作你的兄长,从未对我动情过,今日却轻易地爱上别人,难道这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的结局么?注定了今生有一天她会离我远去,而我只能苦恋她一生么?”他转首柔声相劝道:“骆寒,别再苦恼了,人生聚散如萍,缘分是不可强求的,一切只当是一场美丽的错误,错过的就别再怀想了。咱们已经离宫一日一夜了,官家与湘妃娘娘见我们久未归来,此刻一定万分焦急了,我要带你尽快回宫。”他携着骆寒上马沿着垂杨小道往京都大内行进,耶律孤笙道:“这小子倒是机灵,你虽扮作男装外出,却让他识破了你的女儿身份,方才听他称呼你骆寒,难道他已经知晓你的姓名了么?”骆寒道:“他并不曾知道,我只告诉他我姓骆,单名一个寒字,并不曾告诉他我的真实姓名赵洛涵。”耶律孤笙微笑颔首,带着她策马绝尘而去。
      这时严倾羽忽然从一株杏花树后悠悠行出来,看着他们彼此相依一骑绝尘而去,波澜起伏的心扉渐渐失落,他知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从黄发垂髫到明媚少年,这数载年月里始终形影不离。她这一生若有他相伴定会欢喜幸福的,而自己只是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天涯游子,宿命早已注定了这一生会颠沛流离,一世孤寂,生命的苦难只需自己承受便好,又何必去搅扰别人。他泪雨淋零凝望那一骑白马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花林深处,心中仿佛积郁着浓重的愁云,已寻不见一丝微光。 神思恍惚地伫立花间黯然忧伤半晌,他忽而忆起方才与爹爹道别时的话,听闻师父便寓居在城西辋川巷口的菊花斋里,而辋川巷口离御街尚远,徒步行去只怕要次日天明方能到达,想到此处,他抬首苍茫四顾,意图寻觅一间马舍,租赁一匹白马再向西行路。
      终于在这一日的黄昏他寻到了爹爹所云那一所清幽辟远的菊花斋,才发现那原是一处古朴幽静的四合小院,小院门前种着几株桃李,院舍小园中绽开一蓬蓬清香淡雅的蝴蝶兰,点缀地整座小院越发清幽典雅。他走进院中寻觅痕秋的踪影,意图解释昨日的过错,然而在越过门扉的刹那已嗅到一丝非比寻常的异样,只见幽静小园中空荡荡的,浑无一丝人影,他失声惊唤道:“痕秋,师父……”见无一人应声,心中越发焦灼,他徘徊庭中四顾打量空旷的屋宇,悄立玉兰花前凝立半晌,才闻见一丝渺茫的丝竹之声,凝神聆听之下才知原是师父带着一群平芜社的弟子在院外练习南戏,他寻着飘渺丝竹之声寻到师父一行人的行迹,在与痕秋目光重遇的刹那,他原以为痕秋会愠怒不已,似从前那般目光如炽飞奔到面前责打他,然而此刻她却恍若无人地伫立花间苦练南戏,浑没在意他的归来,他悄声走进痕秋身后,谄笑道:“痕秋姑娘,小生这是回来向咱们平芜社有名的当家花旦玉姑娘赔礼的。玉姑娘学戏这样用功,未来名动京师指日可待,日后小生行走汴京城,一切可全要依靠玉姑娘的照拂了。”痕秋面对他的奚落,禁不住嗤笑道:“你还敢取笑我,你知不知道你消失的这一日一夜之中,爹爹为了你忧心的两鬓都斑白了,而你只顾自己快活,全然不在意我们待你的关切之情,爹爹可是为此事生了大气了,你静候着领罚吧.”倾羽目露惭愧之色,道:“是我对不住师父,理应受到责罚,可是我方才见你全神贯注地练习南戏,全然没有在意我的存在,我从你那美丽动人的目光里可全然没有发现一丝待我的关切之情呀。”痕秋道:“这也是因为事态情急,我们不得不废寝忘食地苦练南戏,再无余暇去关心旁的事。昨日黄昏,我随爹爹入王府去拜会容熙王爷,受王爷之邀要我们在后日上巳节之时在宣德楼门外为京城百姓表演几出南戏,据说在上巳节之时,京城的百姓喜爱结伴外出踏青,更有许多达官富贾云集宣德门城下去看京城伶人们花样繁复的表演,听王爷说有很多回官家还曾御驾亲临宣德门城下慰问伶人与百姓,以示与民同乐。后日若有幸,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在宣德门外见到皇上呢!”倾羽附和道:“竟而可以见到当今皇上,这机缘可真是千载难逢,如此痕秋你可要用心表演,说不定在后日你登台演绎南戏之时,恰逢官家就在台下,瞧见了你惟妙惟肖的演绎心中喜欢,会择选你入宫廷教坊部去做皇帝御用的乐师呢!”痕秋奚落道:“多谢严公子的盛赞,小女子实在难当此誉。”倾羽嬉笑着接过戏文,陪着痕秋一起说唱南戏中一出《钗头凤》的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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