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

作者:楚剑吴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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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六十八、楼台江烟


      三人过了禅灵渡后,沿街东行不过半刻,便来到了临河而建的春在阁中。他们挑了二楼一处临河的雅间入座,而后又各自点了些许菜品。
      待春在阁的伙计记过菜单匆匆离开了雅间,谢长缨便起身关上了雅间的门扉。而苏敬则抬眼看向了正在凭窗赏景的秦镜:“鉴明,你约我们来此,究竟有何要事?”
      “我之前可都说了,不过是久别小聚而已。”秦镜收回了远远落在秦淮河画舫之上的目光,笑道,“秣陵近来的大事,凉州自然不会不知。至于其他机密,毕竟也与凉州无关,我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
      谢长缨回到案桌前入座,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此话倒也算可信,毕竟在云中时,你也不甚过问无关之事。不过,有什么叙旧之言是在客馆不能说的呢?既然不是机密,那恐怕便关乎……”
      “那位太后殿下。”秦镜轻叹一声,接过了她的话语,“此人给我的感觉,总有些……”
      他说到此处,停顿了许久,终是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自然是与民间传闻话本中的模样大相径庭,但除此之外,也说不上她究竟是有何等异常,只觉得该多加小心。不知依照你们平日所见,她为人如何?”
      苏敬则静静地听过他这一番话,微微颔首,笑道:“若只是等闲的清心寡欲之辈,恐怕不能如此轻易地从孝元皇帝手中夺得临朝之权,可惜我那时并不在秣陵,也就无从推测了。如今棋手未动,局面不明,于我们这等无关紧要的棋子而言,能做的也唯有静观其变、明哲保身。为何想起她来?”
      “论理,我也不该问这些闲话,只是凉州与昭国势同水火,却又并无那等与他们长久为战的资本,便只是为了保命,我也希望如今秣陵的主事者能更有决断一些。”
      二人皆知这一句“更有决断”所指何事,一时皆是沉默了片刻。苏敬则斟酌片刻,便答道:“她既然能在朝会之上应允,多半便不会明目张胆地毁约,怕的只是拖欠。何况南方先前的乱子你想必也并非不知,纵然是有意出兵,多半也是在一两年后了。”
      “一两年么……”秦镜轻轻地摇了摇头,“凉州一带若与中原对阵,地形原本便是不利,拖得久了,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此前中原各地尚有反抗军能够牵制,但到了如今,凉州能够暂且不落下风,也只是得益于昭国内部的乱子了。”
      谢长缨在一旁默然地听了许久,此刻却是笑问:“昭国出了乱子?”
      “听闻也是关乎储位之争。”秦镜微微颔首,“凉州与昭国也算是交手多次,手中掌握的军情或许比秣陵要多上许多,这也正是西平公敢于向秣陵派出使者的缘由。”
      “这样啊……”谢长缨挑了挑眉,心知他未必知道更多,便也不再追问,转而挑了个轻松些的话题,“对了,你方才提到了民间的传闻话本,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啊……无稽之谈罢了,连我也不会信,更不必说你了。”秦镜听得此言,语调也不觉扬了扬,看向谢长缨,“你与她本人打过好些交道,难道也好奇这些?”
      “看来凉州的消息很是灵通。”
      “过奖。”
      “呵……聊作解闷罢了。如今你们还未与尚书省详谈,对于陈太后的态度,如何能猜出更多?”谢长缨笑了一声,“我看你们二位还是忧思过甚,使团在秣陵逗留的日子还久着呢,这段时日里,有什么是打探不到的?”
      “……也是。不过这些传闻话本,可是一个赛一个的离谱,偏那些人大多信以为真。”说到此处,秦镜的语调便也放松了几分,“虽说细节千奇百怪,不过总逃不了争宠妒忌之类的无趣戏码,差别大约只在于这故事里的恶人究竟是‘陈氏’还是‘北宫氏’了。”
      谢长缨侧耳听了听雅间外的动静,笑道:“我看这菜肴一时半会儿也备不出个名堂,不如你且仔细说说?”
      秦镜闲来无事,也有意放松一番,便依言压了压声音,以一副说书人似的姿态娓娓道来:“若我不曾记错,他们都爱套些无朝代年纪可考的壳子,将这等所谓的野史秘事胡乱添油加醋地说来,我将名姓都换做原样告诉你便是。这话本的开篇之言,第一种么,大约便是说孝元皇帝与陈氏本是伉俪,而偏有人进献一名绝色女子北宫氏,孝元皇帝为北宫氏所迷,二人日渐离心。第二种么,便是说孝元皇帝本与北宫氏两情相悦,只是碍于北宫氏一族的寒门身份,不得不以出身清贵的陈氏为王妃,然而因陈氏生得绝色,便也渐渐有了贰心。”
      听到此处,苏敬则只是轻咳一声掩去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便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色,而谢长缨已是毫不遮掩地笑出了声。
      秦镜见二人这般神色,无奈道:“好了,你们可算是领会了吧?我也知道这很离谱。”
      “只是觉得有趣,编书之人因何便能断定,王孙贵族会被一个女子的绝色所吸引?”苏敬则闻言后方才扬了扬唇角,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不说那些高门子弟,便是我这等出身小门小户的人,也见识过些许容色昳丽的亲朋贵女。纵然生得再绝色,于我们而言至多不过是多瞧一两眼,远不至于……”
      “市井闲文大多如此,你与他们讲什么道理。”谢长缨轻快一笑,又编排道,“依我之见,不论是哪一种话本,后面必定是说这王府中的一干莺莺燕燕如何明争暗斗地使绊子,编书人认定的那一位必定是秀外慧中、聪慧多智,而剩下的么……能够让另一方不至于如那些小喽啰们一般将妒忌刻薄写在脸上招摇过市,已可算是有些见识了,只是那手段与政见终究是出不得乡间市井的一亩三分地。殊不知那些世家女子们纵然无甚才学,也多少懂些礼法脸面,岂会这样随意与人撕破脸?怕是编书人只见了些身边的市井泼皮闲人,便也妄然如此编排,其实哪里懂得世宦高门、读书人家的道理呢?”
      苏敬则不觉瞥了她一眼:“你平日里究竟看过多少话本?”
      谢长缨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这种故事,看过一两次还猜不到其中的花样么?”
      “哈哈哈……我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你是特意来与我们掰谎玩儿的。”秦镜听得她这番话,已是笑得不能自已,待稍缓过些许时,便又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些个坊间话本到得涉及家国政务时,又要如何编排?”
      “这还不简单?”谢长缨笑道,“那自然是言必称‘江山社稷、天下苍生’,却以为治国理政便是夺嫡,斗争征战便用诡计。却不知如我营中的那些军费开支与操练调动,或如这江南之地的税收户籍之类,向来不是这些手段所能解决的——我倒还想问一问,那些人又是如何写的结尾?”
      秦镜抱臂道:“你也不是猜不到,无非是说北宫氏为惑主妖妃,陈氏牝鸡司晨,致使家国动荡,如此而已。”
      谢长缨回忆起那时在台城的所见所闻,已是颇为不屑地微微蹙了眉:“果真是些蠢物,既看低了陈太后,也看低了那位北宫夫人。”
      “所谓妖妃祸国,不过是纲纪废弛、内外交困的借口,便如和亲公主安汉,亦不过是藩邦臣服、缔结盟约后的仪式。而他们偏以为以一人便可止戈或引战,也是妄自定论了。”苏敬则摇了摇头,径自取了一盏茶水饮了起来,“不过说起来,鉴明,这都是何处的话本?我在秣陵可从来不曾听说过。”
      “的确并非在此,是我行经荆州几处郡县时的所见所闻。”秦镜颔首答道,“待我来到扬州一带后,便极少听见这些故事了,想来也是顾及天子脚下,不敢妄言吧。”
      “天子脚下……”谢长缨笑着摇了摇头,“如今的天子可并非中朝时的模样了。与其说他们会顾忌天子,倒不如说更顾忌的是各地豪强。”
      苏敬则笑了一声:“这等传闻野史,倘若是说书人随意杜撰也便罢了,但若是有意编排……”
      “那这手段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些,不过是些闲话而已,动摇不了谁的根基。”谢长缨亦是笑着玩弄起了案桌之上的茶盏,“不过,只在荆州流传这一点的确颇为奇怪,不似寻常市井传闻该有的模样啊——有意思,倒是令我想到了陈却设宴那日的事呢。”
      秦镜笑道:“若是有意,那便少不得是哪位心胸狭窄眼皮子浅,却又偏偏不敢明里与陈太后作对的官老爷了。”
      苏敬则听得此言,一时沉吟不语。
      正在此时,春在阁的伙计已在轻叩三下门扉后,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走了进来。于是几人便也默契地不再谈论此事,一面各自品尝着菜肴,一面漫无目的地谈论起了无关紧要的城中趣事,直至天色入暮时方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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