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作者:炊半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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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形医院



      “或许……你可以对我说一声,需要。”

      需要什么?
      你不愿意吐露心事,不愿意流露脆弱,而在我这里,这些你通通不用考虑。因为我太了解你,懂你所有欲言又止,也懂你不敢轻易交付的心。
      可以把心交给我,我不会辜负你。

      镜子里相依偎的两人暧昧又奢旎,水龙头上遍布的蜘蛛网沾着几滴水,摇摇欲坠。
      沈诗槐维持着这个动作没动,看向两张脸的眼神里充满讥讽:“沈阙,你知道这世上的安慰大抵分两种么?”

      “哦?说来听听。”
      “一种是不输出自己观点,只迎合对方的悲欢怒怨,顺着对方脾气为主;第二种,安慰的同时夹杂自己的观点,在对方情绪崩溃时,轻而易举达到你想改变一个人最初想法的程度。”

      沈诗槐屈起食指,在瓷砖洗漱台上一下下敲打:“我对柏淞和古装女子,是第一种;而你对我……是第二种。”

      “如果换个人来,可能无法轻易击破我的心理防线。但偏偏这个人是你。”
      “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蕴含循循善诱的目的,妄图改造我的想法,并冠冕堂皇称‘它’为安慰。这不叫安慰,你这叫隐性pua。”

      “我很想知道,你既然那么迫切希望我整容,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你有令我屈服的能力。”

      沈阙赖在沈诗槐肩窝里,对方每说一句话、每吐一个字,她都能感觉到勃勃的呼吸声。与自己太不同了,自己是个没有呼吸的活死人。

      “诗槐,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哪一点吗?就是这点,对人心大彻大悟的颓丧感。我本以为遭受那么多辜负的你,不会再轻易对他人施以援手,可面对柏淞等人,着实令我太震惊。”

      尖锐的红色指甲在沈诗槐心口上打转,似乎它的主人很像把那块心挖出来看看,看心脏跳得还好吗。
      “你分析我那么多,我总要礼尚往来是吧?”

      “别人当你善良,只有我知道,你的每一个行为都在精心算计。为什么对柏淞等人照顾有加?因为你太孤独了啊,你太迫切希望自己身边有点人气儿了。”
      “而柏淞她们未经社会捶打,未磨炼过强的心智,不正好是你牢牢抓住她们情感的突破口吗?人对于救赎自己的人,总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赴命的,包括陪伴,也包括阿谀的奉承。”

      “如果面对蓝烟和荀紫安那种,一看就很强大的人,你还敢轻易上前用言语左右她们的想法吗?你不敢,面对强者,你自卑。”
      “你现在对柏淞所作所为,像极了……你生命中那些坏蛋,救赎过你又将你抛入深渊。”

      “你呀,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沈阙像是说累了般,恹恹起身,大失所望踩着高鞋跟离开:“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强迫你整容,当然是等你自愿。”
      “逼你成为我想象中的样子,当然没有看着你自甘堕落来得愉快。”

      我啊,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沈诗槐在厕所站了许久,久到长盯镜子中的自己,都有种恍惚的陌生感。面对沈阙所说,她无法狡辩。
      镜子里的脸与往日别无二致,可沈诗槐就是觉得,这是我?我长这样子?

      好令人作呕的长相。

      女白领死在了下午给病患纳钱的环节。
      她拿不出钱,而病患开口是比昨天更高一倍的价位。她一把揪住张云的领子往墙上甩去,“你他吗你个渣男,凭什么出卖我们之间的交易?!”

      张云整团头发都乱糟糟在墙上摩擦,却笑得一脸餍足:“交易?搞清楚,你是向我‘贷’钱,而不是借钱。”

      “贷款,是要交付利益的。”
      “而我所收的利益,就是对你私密信息的主导权。”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女白领还没来得及拿一旁的养花瓶子砸死这男人,就先被她的病患死死拽住脚踝,脸朝地,拖曳在凹凸不平的砖瓦地上。
      病患拿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她的脊背划开,白森森的脊骨优美雅致,又划上人的脸庞,打上一个个猩红的‘叉’。

      手腕上的红绳掉落在地,断了,也变灰了。
      像人的生命线,走着走着,就没了。

      裸/贷的终点是毁灭。

      古装女子站在原地呆愣,心有余悸。
      病患要价比昨天高了一倍,坐拥50万的古装女子轻松交易,胡婷凭借吃被子吃椅子紧随其后,张云靠着爆料,也猛赚一笔。
      胡娉靠胡婷救济,勉强交够钱,她先是找男朋友借线,但张云抠抠搜搜也只拿出一万,胡婷大方拿出10万时,胡娉仍有些嫌弃。
      柏淞靠沈诗槐救济,也勉强交够。
      沈诗槐和俞星靠双手致富,擦线过关。

      病房内有惊无险,可他们都知道,晚上的第三次整容绝对不是笔小数目。
      前一晚的整容效果维持到了直播结束的倒数五分钟,倒数五分钟时,开始毁容。脸垮得一塌糊涂,甚至不敢有大幅度的面部表情,仿佛笑一笑,就会把脸上的肉挤成一堆,再也拧不开。

      吃过晚饭后,沈诗槐找到了俞星。
      她开门见山,直接问:“你对接下来的局势怎么看?”
      俞星也不废话:“死局,这是个死局。”

      不论是病患的索求,还是医院的整容费用,都在一天比一天高,而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高到一个所有人都支付不起的费用。
      这就是个无底洞。

      是场大型金融诈骗。

      俞星:“今晚整容的费用,恐怕我们两个都难以支付。”
      不仅俞星和沈诗槐想到了,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交易是永无止境的。

      “你对主线任务怎么看?”
      这是沈诗槐纠结了很久的问题,从进这个盒子开始,主线任务就语焉不详,‘找到自己’?
      光凭这四个字,你完全无法在医院里找到相应的破局之法。

      “主线任务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我们还需要信息,但可以肯定,通关的方法绝对不是跟随医院日复一日的指令,去给病患缴纳、再自己花钱整容。”
      “这无法通关,因为它无解。”

      沈诗槐很赞同他的观点。
      这个盒子的主题是变美,就算他们能一直拿钱,可他们的美却不是永恒的。因为该医院的整容有时效期,顶多撑个一两天,却还是会毁容。
      她比较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我认为,医院里绝对存在某种方法,能彻底摆脱整容后毁容的困扰,并且……所支付的交代之高,不单单是钱能解决的。”

      “钱更像一种幌子,在掩盖更大的阴谋。”

      俞星正色的时候还挺正经,起码不会翘兰花指,就是音调仍软绵绵的,比沈诗槐还婉转动听:“其实我们漏了一个信息——”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停、尸、间。”

      以医院为背景的恐怖盒子,停尸间都是重头之重。
      从进来的第一天起,沈诗槐就打探过停尸间。平时他们上楼,都是走大厅的旋转楼梯,只有停尸间,专门安排了一个单程电梯。
      电梯就在旋转楼梯下方的角落里,与其说是电梯,其实那里更像一个杂物间。

      锈迹斑斑,长期无人使用的电梯门上爬满了蜘蛛网,几把沾满灰尘的扫帚七倒八歪堆在门口,沈诗槐进去探查时,甚至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趴趴的,给她恶心到立马回去换了双沈阙的鞋子。
      可惜她付出了哀求对方给她拿双新鞋的代价,却在电梯里一无所获。电梯只能通往负一楼,而负一楼……无法到达。

      电梯是有电的,按钮和门都能自动感应,说明医院的护工们不是完全不用停尸间,很有可能是……故意防范他们这些人,才把电梯锁死。
      沈诗槐一遍遍怼负一楼的按钮,电梯只会无情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抱歉,抱歉,您无法到达负一楼。】

      沈诗槐:“你认为停尸间要怎么进去?”
      俞星:“我参加的盒子比你多,之前有一个盒子就有时间规定,xxx场景在xxx天之前是无法开放的,只有熬到那一天才能拿关键信息。”

      “所以你认为电梯也要等我们慢慢熬到它打开?”沈诗槐在脑内盘算这个逻辑,竟觉得很有可能,因为盒子给了时限,七天之内。
      “今天是第四天,距离截止日期……”

      “只有三天,不多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各自试探彼此的消息。只是老狐狸对弈,谁也套不出半点情报。
      这场对话结束前,沈诗槐突然叫住俞星:“还记得进医院第一天,我们看到的那个疤痕女孩吗?”

      “她当时拿了一个大号黑色口袋,并对院长说,这是她整容的‘筹码’。”
      “你觉得,这筹码是什么?”

      俞星半个身子掩盖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张妩媚俊美的脸呈现黑与白的两半对弈,他笑了笑:“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裹尸袋。”

      ……

      而他们口中的女孩,就在今晚重新莅临整容现场。
      脸上没有横七竖八的刀疤,再回她的敬重之地,俨然是一副焕然一新的样子。
      光洁如初的娇俏脸蛋,一双葡萄眼眨呀眨呀,甜得像能滴出水来。

      她是特意回来感谢院长的,好巧不巧,正遇上柏淞她们在与院长据理力争,试图放弃整容。
      于是院长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又开始借机利用,她把归来的女孩往玩家们前面一推,大肆炫耀自己的功绩:“她的变美过程,是你们亲眼所见的。”

      “我一般都称她为小a,目前小a已经凭借这张脸拿了好莱坞最佳女主奖,还被评为中国最美新人。”
      一张海报被重重甩到柏淞脸上,柏淞瘪瘪嘴,不情不愿拿起来看看什么妖魔鬼怪,这一看,她愣住了。

      海报的人,是面前的小a不错,是面前整容后脱胎换骨的一个大美女。
      只是……这海报她依稀在哪见过。

      柏淞是第一个达到这医院的,她被系统传送到了医院外,刚好医院门口有一堆黄牛在发传单,在卖票。
      他们团团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圆圈,柏淞不厌其烦,随手拿了几张传单才被放走。
      而她拿的,正好是一张电影海报,海报上的女主,不正是小a目前的样子吗!

      可那是医院第一天,小a还没整容……

      柏淞屏住呼吸,悄悄望沈诗槐耳边靠去,还没等她张口说话,院长锐利的目光突然看向这边!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一根锥子从她的眼前刺入大脑,脑内的记忆海马体还轰轰作响,锥子在一下下敲打她的记忆。

      柏淞晕过去之前,只来得及感受到沈诗槐拦腰抱住她的手。

      小a应付几句话就走了,并在医院大门口,故技重施,扭头冲一帮惴惴不安的玩家们,露出古怪的笑。
      诡异的是,那笑无端让人感觉僵硬,非常刻板,像被画上去一般,不真实。简单来说,沈诗槐觉得她笑的不自然,是明显整容后不敢开怀大笑的样子。

      院长拿这帮人没办法,除了古装女子,竟没有一人能交上钱的!
      于是她让这些人一一贷款,昨晚大家七零八碎,借钱的借钱,直播里整活的整活,除了男白领没钱也没贷款机会外,大家都是靠自己的钱垫付上整容项目。

      相当于,今天所有人都可以拥有一次向医院贷款的机会,然后明天再还。
      这也相当于一个催命符,在催促他们尽快找到破局之法,因为心照不宣,明晚的钱……他们根本就还不上。

      大部分人都默默选择了贷款,古装女子有钱支付,并没贷。
      而娉婷姐妹花,竟出乎意料没选择贷款。

      胡婷一把拉住正准备贷款的姐姐,对她道:“姐,我把我所有钱都给你吧,这样我们的加一起,好歹能让你多活一天,贷款这事……我总觉得不安全。”
      胡娉一愣,她和妹妹关系确实不算太好,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的一味偏见与不喜欢,相反,胡婷貌似很喜欢自己,对自己也蛮好。每天都姐姐长姐姐短,自己发火对方也一声不吭受着。
      或许也正是这种无条件的纵容,培养了胡娉刁蛮的性格。

      但胡娉从没想过,胡婷能对自己好到连命都交付出去,她不解:“把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该医院贷款也不是空手套白狼,院长说了,要有一定底金才敢贷,总不能你一元钱来贷一个亿,这种收益为0风险为100%的东西,谁敢贷?!

      而胡婷和胡娉的钱,加在一起正好能购买一个最便宜的整容项目。
      且必须一分不少,正正好好。

      胡婷幽幽叹口气,她是真的瘦了不少,虽还是占据镜子二分之一以上的脸,但能明显看出她的鼻梁轮廓,还有骨相了。
      “姐,说实话吧,我坚持不下去了,无论七天后是死是活,再来三天这种吃沙拉的日子,我要疯了……”

      “与其痛苦熬一个看不见的未来,我不如把这机会让给你。”
      “你永远光鲜亮丽,也永远活得比我好。”

      “姐姐,你是有价值的人。”

      胡娉沉默了很久很久,这种情况她应该哭吧?可却哭不出来,心里感动吗?貌似也没有。
      但就是憋得慌,闷得慌,像一墙水泥牢牢压在喉咙里,半天也发不出声音。

      交易很快完成了,胡娉与古装女子一起付全款整容,其他人贷款。只有胡婷,站在窗前抬头望月,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圆,圆到有些发红。
      圆月是美满之象,她的人生,她的身材,也该是美满的吧。

      整个大厅的气氛都格外消沉,论谁在现场看到姐妹分别这一幕,都会觉得刺目无比。
      无论胡娉平日多么张扬跋扈,多么欺负妹妹,但胡婷一番肺腑之言下来,也打动不少在医院里惶惶度日、无人关心的玩家们。
      古装女子静静看着胡婷的背影,眼眶微润,她呢喃到:“好羡慕啊,如果我也能有个姐妹就好了,但希望她不要和我一样丑。”

      “……也不要求替我在危难之时出头,只是这种陪伴着一起度过风雨的感觉,真好。”

      沈诗槐也抱臂看着这一幕,面色平静,波澜不惊,脚尖踩在瓷砖上轻微扣响,似乎在思索什么。
      胡婷真能对欺压自己多年的姐姐这么好?

      不过沈诗槐向来喜欢以恶意揣测人,她望了一会便收回目光,自己心黑,不代表别人心也黑。
      说到底是旁人的家事,她管不着。

      机器的轰鸣声又开始作响,一张张病床在闪动的灯泡下,推入手术台。
      刀一遍遍在腐烂的脸上刮,第一次整容还是剧烈的痛,第二次在原来的伤口上又反复修整,那痛就像放了麻椒,延绵不绝,痛到夜晚惊醒流泪。
      第三次,真的就是麻了,皮肉不知被翻烂多少次,大脑宕机,目眩白光,脸都不像自己的了。

      而整容结束,脸还真的漂亮到不像自己,反倒像……各自靓丽的咨询师们。
      尤其是古装女子,整个人完全不见丑态,温婉的古香古色与她旁边站着的咨询师,简直如出一辙。夸张的当属俞星,他……他貌似被隆胸了,竟然凹凸有致。
      他比女人还美的脸,甚至给沈诗槐抛了个wink,沈诗槐默默“草”了一声。

      柏淞是昏着被推进手术台,出来也是昏着,但脸却变了,变得洒脱逍逸。
      在一圈犹如成双成对的复刻人围困下,沈诗槐和沈阙显得格格不入。完全不同的两张脸,一张清纯,一张妖艳。
      而沈诗槐居于c位,身旁人无一不是诡异的相似,她向左右四顾而去,只觉得窒息和难以言喻的恐慌。

      院长在整容前收了他们的手机,复又恶狠狠扔回去。
      所有人打开一看,手机上莫名出现一段视频,视频内容是……貌似是他们咨询师的起居日常。
      无疑,他们的咨询师全是俊男靓女,连清晨出门上班,都有一路跟随的街拍;晚上回家,总能收到鲜花与赞美声,路人说你好漂亮,卖花的小女孩说你的脸可以免费获得一朵玫瑰。

      张云望着视频里的帅哥,眼神如狼似虎,热切不已,“这不就是我梦想的生活吗!如果我要是长这么帅……那些御姐不全都来巴结我?再也没人说我是普信男了。”
      俞星把视频拿得远远的,掩面羞涩一笑,声调阴阳怪气:“哎哟喂~视频是在成都拍的吧,路人一口一个好漂亮夸着,我都不好意思听了。”

      夸得又不是你,你激动什么。

      古装女子看着视频里的江南女子,提裙,踮脚迈着小碎步,来到河边洗浣纱裙,河底的鱼纷纷慕美而来,在小巧的手指旁游过。
      “你长这么美也要做这么粗重的活吗?”

      她的咨询师一边为她梳头,一边温柔笑笑:“嗯。但这和美丽无关,与阶级地位与个人修养有关。”
      女子摇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应该去皇宫,或者,做个王妃。”
      咨询师眼神有一瞬黯淡:“王妃啊……都是朝政的弃子罢了,我只想过安稳平凡的一生。”

      也不知道院长在瞎传些什么,沈诗槐幽幽盯着手机上慢条斯理褪衣、露出弧度优美的蝴蝶骨、正准备洗澡的人,水滴还蜿蜒顺脊背而下,她僵硬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熄灭屏幕。
      什么东西,传播不良导向。
      给你熄了。

      沈阙挑眉:“你嫉妒?”
      沈诗槐:“你有病吧。”

      院长在玩家们观看视频时,恶声恶气撂下句狠话:“看到你们咨询师的生活了吗!你们要是也想过这种生活,想改变目前的舆论状态,明天就给我好好直播赚钱!”
      “不择手段,给我变美!”

      ......

      晚上,沈诗槐失眠了。

      疲惫一天的忙碌结束,那些被她刻意压下去的情绪又再度翻滚起来。
      自从直播过后,她的心就是一团乱麻,有什么悲痛的记忆要冲破上锁的牢笼,将她狠狠吞噬。在人群中跟随别人的情绪去扭转大脑,可一旦当你静下来,一旦当你孤身一人,你就忍不住去回忆自己的生平。
      就忍不住自我内耗。

      沈诗槐是个天性敏感又缺爱的人,常因为他人一句玩笑话就惦记好几年,为了改掉这个毛病,她刻意不对任何人交付真心,刻意防止过往的悲剧上演。
      那还是她高一的时候,合照里的前女友是同她一起被校园霸凌的女孩。
      她们躲在堆满外卖盒、卫生用纸的大垃圾箱后面,忐忑不安,浑身都在发抖,生怕那帮恶棍找到她们。

      女孩忍着眼泪对沈诗槐说:“要不你跑吧,我帮你拖住他们。”
      那时的沈诗槐还是个热情勇敢的人,看见一轮圆月,她就觉得世上所有事都是圆满的。她一把抓起女孩的手,温柔坚定:“不,我们一起跑,就算被抓了也一起被打。”
      然后她们真的手牵手一起跑了,身后的大黑狗追了好几条街,酒瓶子砸到她两头上时,她们都默默许愿——对方一定要活下去,带着我那份。

      后来这件事貌似被好心人揭发了,她两也侥幸活了下去,沈诗槐已经记不太清。
      她只记得,同样没见过大世面、同样天真可爱的两人在那场长达一年的霸凌中,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情绪,因为身旁只有对方一个玩伴,只有对方一个同样理解灾难的人,所以她们天真认为那就是书里描写的爱情模样。
      后来摆脱恶棍,她们逐渐亲密无间,逐渐无话不谈,逐渐把对方当唯一的稻草。

      可从来没人告诉她们,再亲密的关系都要有个度,不是所有话都能讲,也不是所有秘密都能无条件告知。
      尤其是......两个太过相似的人。

      分手那天,女孩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她只是止不住地流泪,比沈诗槐鲁莽带她跑出垃圾堆那天还要泪流不止,她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啊,我不懂。”
      沈诗槐也不懂,她只知道自己貌似做错了。

      “明明是从同一个环境里出来的,你却样样比我优秀,长得比我漂亮,成绩也比我好,甚至人缘也是。我们明明从不分彼此,缺衣服就借对方的,文具没了也用对方的,可是......可是班上所有同学似乎只看得见你,小组只邀请你不邀请我,好东西分享你不分享我......”
      “明明,明明我们性格那么像,连爱好也像,我只是比你差了那么一点点。”

      女孩说着说着,就笑了,“不,我们性格还是有点不同的。”
      她看着沈诗槐不敢直视自己的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真相:“你凭借你这张无害的、清纯的、没有攻击力的脸,去给所有人卖惨,讲你曾经只跟我一人讲过的秘密,博同情,博关怀,博廉价的爱。”
      “我以为我是羡慕,后来我发现,人无法用爱说服自己不嫉妒。”

      当过往的欣赏与羡慕被嫉妒所占据,这种扭曲的东西还能叫爱吗?更何况,什么又是爱的定义,仅凭她们一同被霸凌的惺惺相惜吗。
      你会在我被霸凌时比较谁受的伤重,自然也会在我日后生活的方方面面比较谁过得更好。
      其实人与人的相处,本就难逃‘比较’一词,正常人会以平和的心态督促自己进步、督促另一人越飞越高,但那是正常人的宽容眼界,而不是性格本就缺陷的她两能短时间做到的。

      女孩坐在教学楼的楼梯上,她们经常在这里望星星望月亮,还说以后要一起当记者。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了。

      “沈诗槐,你成绩好真不是没原因的,你是真的很聪明。”
      “聪明到数学满分,聪明到......把控人心。”

      沈诗槐在获得周围人廉价的同情与关注时,她真的没察觉到对方的失落吗?
      不,她察觉到了,可她又卑劣想着:既然对方没大动干戈生气,那应该没事吧?而且为了这种事去解释、去拉下面子道歉,总有点难以启齿。
      所以她一拖再拖,拖到情绪积累成巴别塔再崩塌。

      两人分手后也没放过彼此,沈诗槐本着愧疚,处处挽回,处处施以好心。
      当沈诗槐还沉浸在自己一厢情愿的感动中时,殊不知,她这种做法更让对方觉得被愚弄、被看不起。
      于是女孩打响了报复的第一枪,校园墙上公开对方的烂事,当课代表时篡改对方的成绩,在厕所撞见还要互踩几脚。沈诗槐一开始还任由对方发泄怒气,后来她发现,这不单单是怒火。
      最后一点体面都被毁掉,她们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相互折磨了两年。

      沈诗槐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444”号病房的天花板非常光洁,没有瑕疵也没有蜘蛛网,甚至是整个医院最靠近月亮的地方。
      她头阵阵剧痛,喘不上气的窒息感熟悉地充斥她的肺腑,什么肺腑之言,都是骗人的。
      好像有颗钉子,在心脏最脆弱的地方跳舞,一边舞,还一边写着——

      好恨自己,好讨厌自己。
      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阴暗见不得光的老鼠,恶毒,心机,还愚昧。

      这都是她高中时日记本上的内容,红笔被用废一根又一根,她就再买,再买许许多多的红颜料,红墨水,正品口红。
      她当年特别喜欢红色,因为那代表人类最疯狂的情绪。

      沈阙酒红色长发落进沈诗槐的后颈,对方从背后抱着她。沈阙知道,她翻面看似睡熟了,实则一直空洞睁着双眼,感受被失眠和情绪双重的折磨。
      “你看,这张单纯好骗的脸...”,沈阙的指尖亲昵划过蓝发女孩的唇,再到鼻梁,再到一双疲惫的桃花眼,“有时不仅能骗来坏人,还能骗来自己想要的。”

      “你不做出改变,永远会有人因这个外表向你不怀好意靠近,而你......你卑劣地想要爱,外貌优势,明知道那些人来意不明,还顺从她们索求,演出纯良的样子骗所有人。”
      “干嘛这么伤害自己呢?想要摆脱以往的影子,必须彻底脱胎换骨。”

      “连心,带人,一起。”

      沈诗槐在视频开头,恰好看到过一段——
      黑屏字幕问沈阙,您这么有攻击性的长相,不会偶尔让别人觉得不好相处吗?
      沈阙薄唇一张一合,自信坦然回答:为什么要让他们觉得我好相处?比起让他们大失所望地发现我恶毒的本质,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们了解我的为人。

      这一段话像魔咒,在沈诗槐脑海不断飘荡,就连陈旧记忆里的争吵都被冲淡了颜色。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她说得对!我就要让所有人都发现我的恶毒!

      声音越喊越起劲,沈诗槐五指握拳,闭着眼睛逼自己平复下来,手心都被掐出四个月牙形的浅浅白印。
      疼痛能缓解大脑的焦躁不安,却缓解不了身后人循循善导的话术:“整容吧,不光脸,我还可以改造你的骨头,你的身高......甚至是你的人生。”

      “诗槐,别犹豫了,我知道你恨透了自己。”
      “快答应我。”

      “快答应我吧。”

      沈诗槐深吸一口气,她感觉沈阙快贴上她发软的耳根,声音轻的像情人耳语。
      她松开了自己握成拳的双手。

      “好,我同意整容。”

      病床正对面的纳西索斯画像仿佛活过来一般,眨动眼睛,对着水中倒映的自己温柔一笑。
      今晚是红月,不祥的月光打在病床上,两道相互依偎的影子浅浅投射于地——

      在沈诗槐落语的那一瞬间,沈阙的影子消失了。
      而她自己的影子,变成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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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诗槐干过错事,后来她就成长了,在努力成为正面人物!
    沈阙......她在自暴自弃。(指指点点,你看看你老婆多么积极向上,再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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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您进行原剧情:往时栖脸上泼硫酸,令她毁容,独占男主。】
    洛湘:?我占那玩意干嘛啊!
    于是洛湘一边出于本心,对时栖示好;一边迫不得已听从系统,对时栖伤害。
    两相冷热交织里,时栖被她阴晴不定的态度搞疯了……
    时栖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
    斯德哥尔摩:爱上折磨自己的人。
    爱是患得患失的折磨。
    洛湘崩溃了,作为受过优良教育的阳光女孩,她为什么会把时栖养成一个抖.m!
    常言道,小说里遇见病娇当爽文看,如果现实遇到了——快跑!快跑!
    结果洛湘没跑成功,还在时栖病态的爱里,差点恐.同。
    直到时栖终于满意,看到洛湘除了自己再也不能接受其他人,她说——
    “知道最好的猎人是什么样吗?”
    洛湘神情晦暗,望着眼前再不复天真的人,突然一扯,不顾一切吻了上去。
    “是你这样,以猎物形态拉扯我们双双坠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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