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沈诗槐一整天都没看见沈阙的人影，别人的咨询师随叫随到，当贴身保镖化妆师，她的咨询师来去如风，当兴致来了就吹几瓶的吧台大爷。

　　经历早晨直播一事，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也就沈诗槐和俞星还愿意在医院里闲逛，找找线索。
　　结果一整天搜罗下来毫无收获，并且在下午3点时，套在他们手上的红绳又像昨天一样，发出奇谲的红光，烫得腕部发红，接着所有人都被一股巨大引力强行拖曳到三楼。
　　包括古装女子，昨天抓她的病患虽然被沈阙杀了，但院长了解实情后，又给她套上了第一间病房里某个空余病患的红绳，可谓是死都不放人。

　　胡婷肥硕的身躯从一楼被拉到三楼，圆滚滚地撞在楼梯台阶上，腰上的肉在层次有度的阶梯中挤压堆团，蹂/躏累赘。
　　胡娉也被强行拉至三楼，她的脚腕和手臂都在与建筑物的碰撞中擦破了皮，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看了妹妹，直嫌弃：“也就你脂肪厚！这样都不疼，眉都不带皱一下的！”
　　隔壁的古装女子已经紧紧凝眉，粗壮遒黑的宽眉揉在一起，看了只让胡娉犯恶心。

　　等沈诗槐和俞星主动走上三楼时，三楼已乌泱泱聚集了许多玩家，团团围在中间两张正在争吵的病床前。张云一边抱臂，一边抖腿，看着眼前的好戏。
　　男女白领双双跪在地上，哭丧哀求面前已经毁容毁得看不出生前模样的病患们：“求求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没有钱了！”

　　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被刀疤刮得遍体鳞伤的病患们，强行拉住每个玩家，强行逼她们交纳自己的钱财，就为再度幻想它们二次整容的美梦。
　　可玩家们哪还有钱？今早直播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赚得的钱比昨日直直打了一个折扣。也就沈诗槐和俞星这种，面对弹幕谩骂面不改色，还能抽空跟鬼观众聊会天，心情好了来段花活，于是他两的直播间算是谩骂和支持五五开，喜欢他们的鬼在黑粉的攻击下被激起逆反心，还反过来打赏不少钱。

　　他两昨天就因颜值高，收入排榜第一，今天比昨天还高点，竟有30万。
　　但男女白领就不同了，别人有粉丝的，好歹能在谩骂声中博取点同情的打赏，可他两是没人关注也没粉丝啊！一上午下来，赚得的钱竟然没有一万，而这些病患开口就是5、6万，有说要再去隆鼻的，再割一次双眼皮的。
　　大姐，您也不看看您的尸身都腐烂多久了，随便一碰都能散架。

　　“如果...”，女白领勉强用手撑在地上，病患的尸气如有形般压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如果我们不给钱，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她面前那具病患发出喉咙被割断的破风声，仿佛听到笑话般，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大，直接咧到了耳后根！

　　“当然是我们什么样，你们什么样了哈哈哈。”
　　它一边狂笑的同时，脸上的碎沫子还在簌簌下掉。

　　女白领直接被这骇人一幕吓哭了，男白领却像突然打鸡血般，被吓得从跪坐姿势立了起来，他凑到病患面前给它递手机，“一万一，一万一都给你！我实在没那么多钱了，昨天整容剩的余钱，加上今早赚的，实在被榨干了啊！”
　　女白领一愣，瞪眼看过去，他的钱竟然比自己还多一点？

　　病患用指甲翻飞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一万一的五位金额数瞬间归零，“行吧，好歹过万了，今天就饶你一马。”
　　“不过明天，可要加利息的。”

　　明天，明天还要来给死人烧电子钱？！

　　“你呢？”，病患不耐烦，一脚踹上了女白领胸口。都干到白领了，拿不出几万块钱，扯淡呢？
　　女白领也就是在刚才的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男人钱比她多的原因。两人明明是一个水平线的，可对方竟然能比自己多出几千——因为对方是男的。
　　想通原因，她突然一腔怨气横生。

　　这种事就在现实中的一年前，发生过。
　　女白领是985研究生的学历，按理说都是公司抢着要的人才，她一心想入职家互联网大厂，做营销运营岗，可是她的简历第一天就被退回了。她跑去公司问，为什么退她？她简历里填的学历和所获的项目大奖，哪一样不是顶尖的？
　　可公司的hr说什么，他说：“简历？谁看你简历了，我就直说吧，你来面试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不行。”

　　“哪里不行？”
　　“呵，好意思问，你投新媒体运营岗，就意味着要出面当公司形象代言人。就你这颜值吧，照照镜子呗，我也不是说你不好看，但就是...没那么惊艳，懂吧？去看看隔壁那家互联网的运营，妥妥的大美女啊，个子高长得也漂亮，嘴巴还甜。”

　　“那为什么和我同批面试的一位男生进了，他的颜值也没比我好上多少吧？”
　　HR流露出怜悯的眼光来，似乎不想把真实赤/裸裸戳破：“妹妹，人家是男的啊，你是女的，那能一样吗？这个社会本就对男人的颜值要求不高，更何况新媒体运营岗基本全是女生，观众看都看腻了，突然来一个活宝男的，谁不喜欢？这叫创新，这叫扩展市场的新思路！”

　　创新，创死所有想安稳求个工作的女性。

　　“我们公司运营岗呢，最近就是能招男就招男。”
　　“而且，我刚看了一下你的简历，学历挺高哈，但你有男朋友？要结婚了吧，要生孩子了吧？那我们就更不能要了，万一你去待产个一年，这空缺的工位给谁？给你留着，那公司的钱谁补上？不给你留，你还不得告我们啊。”

　　女白领离开学校封闭的象牙塔，刚入社会就经历了一记重重的毒打，她从那时候就恍惚明白，这个社会对女性似乎永远比对男性苛刻。
　　同一水平上的颜值，男性收获的夸赞总比女性多，就连女性也喜欢看长得一般的男的。同样是学历对比，女性一定要是985博士生才能艳压简简单单一位211男性毕业生。同样是有伴侣，男人会被夸“小伙子不错啊，年纪轻轻就事业爱情双丰收”，女人就会被问“结婚没？要孩子不？”。
　　曾经最被女孩们视为避风港的教师职位，如今也明确要求——要男不要女，鼓励男教师。

　　是不是疯了，大家是不是都疯了。

　　女白领依旧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她从小就渴望做出一番大事业，上学期间为了学业一次恋爱也没谈，克制自己减少和男生的交流，就怕影响到成绩。于是她如愿以偿，在考99时逼自己考100，在清华毕业又逼着自己考了清华研究生。
　　一步步走到今天，国外抢着要她，结果大厂告诉她，你是个女的，我们简历都不看。

　　她去做了整容，没错，她在现实里整过容。
　　其实你仔细观察，会发现她比男白领要漂亮好看得多，骨相确实差不多，但面貌实在是女白领更甚一筹。
　　女白领开始自学化妆，长期使用化妆品对皮肤的伤害时非常大的，甚至会加速你的衰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刚入社会的神采奕奕，变成被化妆品腐蚀殆尽的一脸胭脂气，眼里没光了，她就带上美瞳。熬夜熬出黑眼圈，她就用遮瑕膏、用卧蚕笔修饰。

　　然而，这都不是她能进入公司最大的资本。而是，她给面试官看了一样东西——
　　结扎手术的医学证明。

　　“我分手了，就算以后再谈恋爱，也不会结婚生子。”
　　“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待产的问题，在我死之前，我永远不、会、离、岗。”

　　为活着艰难求生的你我，在洋洋洒洒的满纸荒唐言里，又有多少是现实的缩影。

　　女白领被病患死死扯着手，她怨毒的目光盯男白领身上，像是要把他盯个洞穿。
　　为什么对方的钱比她多？因为男白领收获的打赏多，他两没人关注是相较于第一梯队的俊男靓女们来说，可两位资质平庸的人之间，总要分出个高下。
　　于是观众在女白领直播间待一会，便觉索然无味，心想：隔壁好几个美女呢，还有惊世骇俗的丑女，看她干啥，一点滋味都没。

　　然后晃悠到男白领的直播间，心想：俞星是美但他娘啊，张云一坨大便，这男白领简直是个洗眼睛的清流啊！
　　你我本无缘，全靠同行衬。

　　颜值内卷的女主播们，深深将女白领淹没在人海。而男白领凭借稂莠不齐的圈子脱颖而出，最终结算下来，对方的钱自然也比她多个几千块。
　　女白领崩溃了，她真的没钱了，“行行好，好不好？我真的只有几千块钱了。”

　　堂堂985研究生，跪在地上哭，跪在地上哀求，可惜一切都无济于事。
　　病患面露凶光，一把掐上女白领纤细的脖颈：“你没钱？在场没有朋友吗，钱呢，是可以贷的啊。”

　　沈诗槐注意到它说的是‘贷’，而不是‘借’。

　　女白领顿时更绝望了，她和所有人都不认识，怕引祸上身也没主动去结交任何人。因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只需要自己默默努力，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不然你成绩好，还爱结交朋友的话，就会被骂“心机婊”。
　　讽刺的是，同样一个成绩好还人缘广泛的男生，大家会说他“幽默风趣、情商高”。

　　谁愿意借我钱呢？没人愿意借我钱吧。活了快三十年，自立自强教会她永不低头、永不求助别人。
　　她暗含期待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可惜，他们也在躲避她的目光，就像牢犯被审讯时惶惶不安。

　　沈诗槐手握40多万的巨款，她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上前救济。
　　但第一，她和对方不熟，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的生平事迹。
　　第二，病患口中说的是“贷钱”，而不是“借钱”，这是不是个坑？
　　第三，她推测这个医院绝不是简简单单直播赚钱、又给钱的流程，到后面索要的钱绝对是越来越高，手里的钱越多，也越有底气。

　　可自己坐拥40万，而对方只需要5万，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损失。
　　更何况对方是个女生......

　　沈诗槐上前一步，拿出了自己的存款。
　　突然，一个微胖，腰宽肩宽的男人挡在了她的面前，有人比她快上一步。和古装女子的直播间一样，沈诗槐又因犹豫慢了一步。
　　而上前准备给女白领借钱的，竟然是......张云？！

　　“亲爱的，你和她素不相识的，还自身难保，干嘛借钱给她啊？！”胡娉握了握拳，她想冲上去骂女白领，但忍住了。
　　沈诗槐不得不感慨，胡娉有时脑子还挺好使的。张云和女白领素昧平生，怎么会无缘借钱？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云自己的钱也不多，好在他女朋友够漂亮够有钱，直播间里有骂的，也有被激起逆反心维护胡娉的粉丝。就在一小时前，胡娉怕生变故，刻意给张云转了5万。
　　结果你拿着我的5万去包/养别的女人？难怪胡娉极其不满。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您”，女白领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在这个盒子，她所有骄傲的尊严都被尽数摧毁，“我会还您的，我一定会还您的！”
　　张云和蔼大方地笑笑，得意的神情从毁完一半的脸上恶俗流露，他暧昧抚上女白领的脸：“没事，凭你这...不还也行。”

　　张云的目光充满暗示性地流连在女白领因过度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领里。从他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春光一片。
　　女白领瞬间就懂了他话音里未完的部分，职场潜/规/则，她见过不少了。

　　人情世故，也是一场潜/规/则。

　　女白领落寞垂下眼，没再说话。
　　这边闹剧结束，另一边无人问津的病床们开始剧烈摇晃，手腕上的引力又接踵重来。其余玩家的病患们也开始索钱，果如沈诗槐所想，这回它们狮子大开口，价位比昨天整整翻了一倍！

　　柏淞的病床就在沈诗槐旁边，她昨天被索求5万，今天直接翻倍成10万，可柏淞早上也只赚了4万多，还差几千！
　　沈诗槐这回没再犹豫，大方借出了自己的钱。

　　昨天她根本没交钱给病患，靠着沈阙狐假虎威。于是今天病患对她的勒索只是第一天的量，还没翻倍。
　　沈诗槐眼也不眨，随便掏出5万利落交易。

　　她有钱，别人就没有了。
　　俞星和胡娉是仅次于她的大款，也利落交完钱；胡婷凭借‘胖’的吸引力，大家只想看她减肥，对她整不整容没兴趣，于是收获的钱也不少；张云刚借出去钱，窘迫土脸，他再次腆着神色去管女朋友要钱，胡娉还在气火上头，她打算晾一晾对方，不想那么快借钱，也就一会犹豫的功夫，胡婷喘着粗气跑来他们这边：“姐夫，没钱我可以借你！”
　　张云正要喜出望外，胡娉却被激起了好胜心：“你借什么？！我有钱，我的钱就是你姐夫的。”

　　胡娉二话不说，拿出几万块就借了出去。
　　胡婷站在原地，尴尬摸摸鼻子。
　　男白领欲哭无泪，同样是男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古装女子昨天也没给病患交钱，按理说她与沈诗槐所缴纳的金额数应该差不多，可是院长为她新配的病患却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10万！
　　她和经济情况和柏淞差不多，甚至比柏淞还差点。
　　女白领是为了明哲保身，低调行事，可她低调行事是不想因高调的外貌被人注意，同样的悲剧轮到自己身上，谁愿意救她一把？

　　女子无力极了。
　　就在她沮丧时，一只纤白的手套上醒目的红绳，递到了她的眼前。
　　“我借你，需要吗？”沈诗槐平静无波地询问，就像在讨论天气与饭食，她太了解这种自卑人格了，你对待她们既不能太热情，也不能太冷淡，把持一个普通又正常的度，才能让她们觉得是被平等对待。

　　“谢...”
　　女子的谢还没说完，一只翘着兰花指的手也递了过来。

　　“我也赶个场子借你，不要白不要，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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