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晚上，沈诗槐病房内。
　　“你给我滚下去。”
　　“昨天还让睡，今天就不行了？”

　　沈诗槐知道，沈阙根本不用睡觉，昨天是心情好，好意收留她。今天嘛……
　　“你白天干了什么心里没有点逼数？”

　　说完，一脚把人掀下床。
　　直到夜晚被走廊上诡异的笑声吵醒，沈诗槐偏头一看，沈阙竟真老老实实平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手里举着本医学书在看。
　　也不知道黑灯瞎火的，你能看出什么来……

　　沈诗槐沉默着，沈阙就一直翻页，翻页跟翻脸似的，极其迅速，飒飒作响，就像故意吵某人。
　　再配上走廊里阴间的二重奏，烦不胜烦。

　　“给你五秒钟，不把门外的声音止住，我就把你丢出去喂尸体。”
　　说着，沈诗槐还刻意掩饰自己掀开被子的动作——意味再明显不过，邀请你上/床，你把门外那帮鬼东西给静音。
　　一换一的买卖，不亏。

　　但她就是非要把自己的动作放轻，显得漫不经心，我只是起床气大、随手一扬而已。
　　这要是换别人，可能就被沈诗槐糊弄过去了。
　　沈阙一眼看出，也没戳破，在五秒内上了床之后，当着沈诗槐的面夹住一张正位愚者牌，直直飞向门口，紫色六芒星为这间病房加固起一道‘静音封’。

　　好装逼的操作，刻意气没塔罗牌的自己是吧？
　　沈诗槐把被子一卷，尽数裹到自己身上，然后没好气道：“吹冷风去吧你。”

　　第三天清晨依旧是蔬菜沙拉，饿得胡婷两眼发直，瞪圆眼睛、垂旯头颅跟在胡娉身后，望着清瘦的背影，她内心一直叫嚣‘凭什么？！’、‘怎么还不把你饿死？’……

　　早九点迎来第二次直播。
　　只不过这回，变故突生。

　　昨晚所有做过手术的人，皆在直播过程中原形毕露！
　　隆过的鼻子开始一点点下凹，凹到只剩一层皮肤松垮垮贴在宽大的鼻梁骨架上；双眼皮倒是没变单眼皮，只是上眼皮突然变得软糯糯，竟然直接从夹层上方垂旯下来！
　　面皮那种，扯着额头上的皮肤，重心下移，一点点掉落，直到遮住整个眼睛。

　　就悬在空中，骇人无比。

　　做过削骨的胡婷正在直播唱歌，结果下颚跟随声带左右晃动，竟是下巴移出去后就正不回来了。
　　加上三天都无法卸掉的妆，又在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烧，痒，痛。原先还看不出痕迹的过敏症状，这回竟然当着众多观众的面，开始红肿热痛，颗粒斑点成块似的浮现。
　　有位密集恐惧症观众，直接被吓到打连麦电话，然后对着主播活生生吃掉了一人，以诡异的方式吓了回去。

　　三个小时内，尽数毁容。
　　院长信誓旦旦担保过，医院的名誉值得信赖，技术值得信赖，结果没坚持一天，不仅手术后的结果一塌糊涂，甚至连他们原本的脸都没办法保下来！
　　现在这幅鬼见鬼怕的样子，哪里像半分人？！

　　直播间瞬间炸了。
　　一改昨天积极向上的鼓励，所有言论尽数变成无休止的谩骂。
　　并且这谩骂是有针对性的，不仅针对今天突发的事故，更是针对他们的人。

　　张云直播间。
　　“长这么丑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样子，还有女朋友，凤凰男一个！”

　　古装女子的直播间比他更过分。
　　“一个女生丑成这样怎么好意思活着的啊，这能活吗？西施的衣服你也好意思穿！”
　　“有男人要你吗？本来就穷，嫁人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要吐了，还等着你从丑小鸭逆袭白天鹅，给我整这么一出。”
　　“……”

　　胡娉直播间。
　　“长得就不是善人样，老子喜欢温婉可爱的，我第一眼我就觉得恶毒相！”

　　胡婷直播间。
　　“这肥肉哎呦呦，大脸妹哦。”
　　“母猪在动，快看，母猪哭了哈哈哈！”
　　“夏天跑步时.大.腿.内.侧.全是汗水的感觉怎么样？还有跑步时一晃一晃的，我们看得可带劲了！”

　　夏季燥热的汗水，从额头到胸脯，到腿部，再到恶味盈人的鞋袜。

　　柏淞直播间。
　　“娇气，娇滴滴的，家务都没怎么干过吧？”
　　“我有个前女友跟她差不多，人特无趣，还胆小不敢追求刺激。兄弟们，这都不好玩。”

　　俞星昨晚没经历大规模手术，今天也只是小小塌房，比如秀气的侧脸突然变得硬朗。
　　“死娘炮！小白脸！我从昨天就想说了，结果被你粉丝一路群殴。”
　　“哥们你真丢人，我都不好意思称呼你为同胞，比女的还娘。”
　　“下一辈都没有阳刚气，社会算完了……”

　　千姿百态的长相，也有千奇百怪的不顺眼理由。
　　常说好看的皮囊抵不过有趣的灵魂，可当第一眼的皮囊都令你心生厌烦，你还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他的灵魂吗？
　　从小教我们不要以貌取人，可人与人的初识，本就存在一见钟情的伪命题。

　　沈诗槐的妆既不过敏，昨晚也没在脸上动任何刀子，可她的直播间就是炸了，是所有人中吵得最沸沸扬扬的一位。
　　“怎么别人都整毁了，就你还好好端的？戴面具来直播的？”

　　雪崩之时，众生不愿放过任何一片雪花。
　　任何特殊的人在特殊的时期里，都会比其他千篇一律的塌房人招来更多非议，因为她鹤立鸡群，她别具一格，她独善其身，所以她树大招风。

　　“隔壁那几位毁容的，不会就是她害的吧？姐妹们，我说实话别骂我，见她第一眼就有种白莲花的气质，你们懂吧？就是那种会暗地给人使绊子的。”
　　“楼上真委婉，直说呗，心机婊。”
　　“她以前当记者的，就是一花瓶，要业务能力有颜值。”
　　“勾引谁呢，还冷笑，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沈诗槐真在冷笑，她在想这帮鬼观众们，寿命不长，看人还挺准的。

　　一番腥风血雨的辱骂里，男女白领的直播间却是平风浪静，他两也在社死毁容，也有人骂，但不多。
　　直说就是，无人问津，无人care。

　　普通人毁个容，跟明星毁容，哪个更有吸引力？
　　当然是明星。

　　直播无法中途退出，心理承受能力弱的，直接就在镜头前哭了。
　　古装女子跪在地上，这是她惯常的动作，生来父母就告诉她女人一辈子伺候人，一辈子得跪着。
　　她不住给直播间磕头，磕得头破血流，泪水与血水混杂，嘴里呜咽，心里害怕。

　　弹幕上一秒钟一换的言论，勾起了她现实生活的种种。
　　作为通灵者，她最喜欢的不是现实，而是盒子里。她是古代人，也知道未来的世界里有平等、有开放、有尊重，可100岁的生命，她怎么等得到？
　　所以她拼命在盒子里找些存在感，找自己活着的意义，既遇到过来自科技时代玩家的鄙夷，也遇到过赛博朋克双马尾女孩的安慰，但无论喜欢与否，她都知足了。
　　因为他们把她当人看。

　　农民家的女孩没有人权，更没有生命，父母把她拿出去卖，男人把她挂在嘴边开玩笑，开黄色的、黑色的玩笑。
　　为了更改身上的丑陋，她特意蹲在书香门第的府门前，学那些小姐们垫脚走路，结果被骂更丑了。她去偷胭脂，涂在脸上差点吓死了一位过路人……

　　可她有什么办法啊，长相这种事，是她能决定的吗？无法生来为公主，甚至连做普通农家女孩的命都没有，她成为了最下贱的青蛙。
　　她能怎么办？上辈子作恶多端，孟婆要这么治她于死地。
　　无能为力的痛苦啊，生于泥沼的报应啊。

　　女子这辈子没害过人，反而一直在当奴隶，当笑柄。
　　如果在这个盒子死去，也算一种解脱吧。

　　心理承受能力弱的还有胡婷，直播一结束，她去卫生间打碎了好几面镜子。

　　胡娉又在大厅摔凳子：“说老娘恶毒？！姐就应该往你们嘴里塞鹤顶红，毒死你们！”
　　沈诗槐隔着老远，给被勾起了上一段失败恋情回忆的柏淞擦眼泪，轻声安慰。冷不丁听到胡娉这么一句，她倒是很支持。
　　胡娉这人确实张扬跋扈，跋扈得颇似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的一面，沈诗槐还真像弹幕里说的，白莲花，白切黑类型。

　　她不会像胡娉这么大张旗鼓宣扬要毒死谁，但她一定会在深夜给仇人们扎小人。

　　沈诗槐隔空鼓了鼓掌，以示对胡娉的敬佩。
　　柏淞婆娑着泪眼抬头，一脸茫然：“沈姐姐，你……原来你也是这么觉得吗，我脆弱我无能呜呜呜呜呜。”

　　沈诗槐：……
　　沈诗槐：“小小年纪，别想太多。”

　　两位男士倒是接受良好。
　　俞星是根本不在意，说他娘炮？诶嘿，他还真是！泰国的变性公司就该邀请他去做形象大使。

　　张云是纯属自信，既普通又自信。
　　老子有女朋友，弹幕里一帮键盘侠猥琐男，就嫉妒去吧。

　　隔壁直播间的哭声太大了，还夹杂‘乓乓’的磕头音，沈诗槐站在柏淞直播间里，问：“隔壁是谁？”
　　“好像…好像是那个穿汉服的姐姐。”

　　沈诗槐直接把餐巾纸扔给柏淞，快速跑到隔壁，可惜晚了，有人比她先来一步。
　　女子的咨询师蹲下身来，温柔抱住地上头破血流的人，沈诗槐撤回柏淞直播间里，耳朵贴在薄板上听声音。

　　古装咨询师的音色也和她人一样，婉婉道来：“别理会那些人，生在科技落后的古代无法更改面容，可现在可以了呀，这是个整容医院，完全能帮你改头换面。”

　　女子下意识推开咨询师，她不喜欢别人安慰她，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
　　意识到动作粗鲁后，又连声对不起：“可是…可是昨天整容今天却毁了……”

　　“相信我，熬完这七天，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包括脸、人生。”

　　沈诗槐眯起眼，她以为只有自己的咨询师是个作弊怪，没想到古装组还有隐情。
　　熬完七天，七天后会发生什么？

　　“你的咨询师平时会和你聊天吗？”
　　柏淞不明就里，回答沈诗槐：“会，她挺活泼的，还跟我讲去酒吧驻台唱歌什么的。”

　　“那她平时会主动找你聊天吗，例如在你难过时安慰？”
　　柏淞神情复杂：“……其实沈姐姐，在你来之前，我的咨询师就来了，本来是她要给我递纸巾的，但我想到不能拂你的面子，就把她赶走了。”

　　“啊哈哈，是吗，那你做事挺周全。”
　　柏淞不好意思挠挠头。

　　沈诗槐出去一看，发现还真是，古装女子不是个例，大厅里所有被直播言语痛骂一顿的玩家们，都有咨询师陪伴安慰！

　　那她的咨询师呢？
　　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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