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女子看着五件流光溢彩的裙子，终究是没出言指责咨询师。
　　但就算没有裙子，她也不会指责。她生来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命，这辈子哪能像胡娉那样趾高气扬过？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黄粱一梦。

　　“谢谢。”

　　广义上的医美并非目前的整容形式，而是用仪器维持青春感，用各类药物和养生品保养芳龄，在这个盒子明显妖魔化。
　　手术的项目由咨询师们选择，这些咨询师仿佛真心为她们的美貌服务，毕恭毕敬挑选了每个人最适合的套餐，没有恶意漫天要价，也没睁着眼睛瞎选项目。

　　胡娉是所有人里余钱最少的一位，堪堪只有几千，好在她本就天生丽质，咨询师也没为难，选了个修复肌肤的套餐，刚好把几千余钱使用殆尽。
　　余钱7万多的是俞星、古装女子和胡婷，后两者面貌缺陷过多，项目也多，但7万元绰绰有余；倒是俞星，竟然和胡娉一样，只做了个几千的修复护理。

　　俞星的咨询师对院长解释：“他志不在此，项目少点也是理所应当。”
　　院长点点头，表示同意。

　　余钱5万多的张云，刚好做一个隆鼻。
　　余钱几千的男女白领就比较惨了，两位本来就因相貌普通，在收入排行榜第三梯队，又被三楼的患们狠狠讹了一把，可谓惨不忍睹。
　　而他们的相貌刚好是难以协调的一类，处于一眼望过去不惊艳，但是耐看，本身没有格外引人侧目的瑕疵。但偏偏这种不上不下的，整容也很难整到颜值明星的程度，因为骨相就注定了生来平庸。

　　咨询师给出的定价都是5万，两人一下子慌了，哪有那么多钱？！
　　男白领扑通一声跪下，在咨询师的白大褂下哀求：“我没有那么多钱，我也不想整容，不想接受脸被开颅又重新铸灌东西的样子……放我走好不好，本来在公司上班，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我没害过人也没精彩的人生，就是一普通职工……”

　　“放我走吧……”

　　女白领见状，也学着他一起。两人皆是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多半没有说话，真就是两普通职工，过得顺风顺水、属于平凡人的一生。
　　院长的眼睛又贼溜溜转起来：“没钱？没钱你们可以贷款呀。”

　　一般整形医院都有这种‘福利’，尤其对于刚入社会的大学生。他们不愿意放过薅羊毛的机会，于是主动提出可以借钱，收零点几几的利息就够了。
　　而这医院也是同样套路，男女白领二话不说，选择了贷款，几千元的余钱，贷了四万多。

　　院长说他们若想明天还清，需要在第二天直播上赚六万。
　　两人一口应下，今早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既然不能靠颜值赚粉，靠整容搞笑也可以啊！直播那点套路，基本每个公司都会培养点技能。

　　接着，是余钱最多，根本没花出去过的沈诗槐，足足20万。
　　所有人都觉得她稳了，稳过这关，只有沈诗槐知道，沈阙就是编，也得编一个能把她活活讹死的理由。

　　果不其然，沈阙一开口就是王炸：“你要整容的地方太多了，别说钱，赔上你这条命都不足为惜。”
　　呵呵，你扯。

　　其他人也傻了，说啥？沈诗槐需要大幅度整容？
　　搞错没！就这脸、这身段，吊打多少个古装女子啊，结果你还说她20万不够整容的？

　　这么两天下来，众人皆有点摸不着头脑。
　　沈诗槐和她的咨询师，在第一天看起来暧昧不清，结果第二天跟翻脸似的，就差扯头发开撕了。但奇怪的是，两人还不是一见面就眼红的仇人类似，而是你情我浓里，跟作精女友闹脾气一样给对方找不痛快。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能和NPC产生感情线吗？

　　“哦～”，沈诗槐特意把尾音拖得极长：“那这位美艳咨询师的意思就是，要我用命贷款？”
　　沈阙满意笑笑：“聪明。”

　　院长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不敢插嘴。

　　“我信不过你们医院”，沈诗槐扫了一圈，这破医院，护士们都长得像鬼一样：“不如先给我做一次看看效果，满意的话就交钱，怎么样？”
　　院长急了：“怎么有这样的？你这不是吃白食吗……”

　　“可以，我同意”，沈阙出言打断了院长：“她的那部分风险，我来承担。”
　　院长：“啊这…那行吧，您说了算。”

　　该交易的也交易完了，护士们从暗门里推出来一张张病床，上面甚至还有上次手术留下的血迹，斑驳陆离，触目惊心。
　　手术的过程可谓是鬼哭狼嚎，撕心裂肺一片。不知道给胡娉脸上洒的是什么，像老巫婆熬的浓汤，滚滚绿膜敷在脸上，甚至还长出了几枚叶子。

　　胡娉：“什么东西啊！培养皿吗你们！”

　　隆鼻的就有点吓人了，放个庞大的机器往脸上一罩，竟然不打麻药，直接割皮注骨。玩家脸上的神情是看不见了，但痛呼的尖叫夹杂锥子遍遍凿进骨头里的声音，依旧渗人无比。
　　削骨的也差不多，不打麻药，直接拿刀子，像炼铁般来回在侧颚摩擦。

　　相比之下，沈诗槐躺在纯白床单上，平静的神色，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质，收来频频羡慕。
　　沈阙举着小刀：“双眼皮还能再开几厘米，可以做个欧式大双。”
　　沈诗槐咬牙切齿：“你、试、试。”

　　试试就逝世。

　　沈诗槐嘴上硬，可当沈阙看见自己冰冷的刀尖触碰眼皮时，对方不自觉收拢的五指，还有鸦羽颤影的睫毛。
　　她忽然就笑了，不讥讽也不轻蔑，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笑。

　　都怪对方怼人太强，她差点忘记，面前的沈诗槐还是那个会怕疼、偶尔怕迎面鬼的人，还是那个……脆弱的人。
　　一想到“脆弱”两字，沈阙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又莫名翻滚起来，有些不爽，有些不高兴。

　　你怎么能脆弱？
　　你怎么能当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她把手里的刀一扔，突然没了兴致，“行了，手术做完了。”
　　“？你做了？”

　　“非要见血才高兴？”
　　“……倒也不是，你一个抖.s爱好者，不做点什么真令我感到奇怪。”

　　实则是抖.m的沈阙：“……”

　　沈诗槐起身，在镜子面前一照，发现自己根本没变化，倒是奔波一天有些灰土的脸变白净了些，沈阙只是给自己洗了个脸？！
　　她去看其他正在鬼哭狼嚎的同伴们，普通人都大致相同，苦叫连天。
　　她重点观察的是其他两位通灵者。

　　每位通灵者都有绑定的武器，就像沈诗槐的塔罗牌一样，那是他们连通阴阳的媒介。
　　塔罗牌被禁了，应该是自己的特例。她一直好奇，这两位的能力是什么？

　　俞星姿态放松地躺在床上，与胡娉一样是修复脸部，被敷上油绿油绿能长草的面膜。但沈诗槐注意到，他与胡娉不同的是，胡娉脸上的草长得极其缓慢，小个小个，娇嫩微芽。
　　俞星的面膜就有点夸张，跟藤蔓似的，整个头颅被扒得像大颗海藻球。

　　沈诗槐猜测这面膜是用植物精华做养料，富含大量维生素和营养物质，这才能提高水分并加速组织细胞的康复。
　　只是在这个盒子里，为了显得怪异，非得弄出这么一波‘植物人’……

　　她垂手碰了碰俞星脸上横飞的藤蔓，好家伙，还是活的，有呼吸般起伏。
　　俞星的能力是什么？催化作用？

　　哪有拿催化当通灵媒介的，别太离谱。

　　古装女子的整个身子都被推进手术机器里，机器面前有块电子显示屏，能通过数据化的蓝红点判断她的死活。
　　只见屏幕上，蓝色的地方勾勒出病床、她咨询师的轮廓，而躺在床上的人，脸部皆是血红一片。
　　明显，丑陋女子需要做大幅度的面部修整。

　　沈诗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她有什么能力。
　　一般在这种危机状况下，人都会下意识进行反击，普通人是无能为力，通灵者可就不一样了。
　　塔罗牌要是还在自己手上，沈诗槐第一件事就是给沈阙脸上划一道子。

　　她走到盥洗池旁，水龙头潺潺而下的清水正一遍遍冲刷沈阙苍白的手，沈诗槐也不知道她在洗什么，又没做手术，手上也没沾染鲜血。
　　呵，装模作样。

　　“你看出门道来了？”
　　沈阙在问她方才观察俞星与古装女子的收获。

　　沈诗槐才不会讲，她反问：“什么时候把塔罗牌还我？”
　　“杀了我。”

　　“你要是能杀了我，塔罗牌自然归你。”
　　“是吗，那我早日祝你去死。”

　　沈阙感受五指间流转而过的凉意，再凉的水，也没她的体温凉，更没她包含风霜的心凉。
　　6个平行世界里，6个沈诗槐都说要杀了她，可惜一个都没成功。
　　如果真能结束这场绵绵无绝期的痛苦，倒也好。

　　“恭候。”

　　不愧是整容，效果卓群。
　　手术毕后，明显每个人都美上一度，有人从塌鼻子摇身变为西方深邃脸庞，从单眼皮焕然一新为欧式大双，从黄黑皮变白……
　　变化最大的，当属古装女子，她只有七万余钱，照她原本的脸，应该来个全套整容，但只花了七万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前后一美一丑的极致变化，或许医院请他们来打广告，要的就是这种反差感。

　　尤其是她换上了施夷光的浣纱裙，那气质简直太适合她了。
　　杨玉环和王昭君的衣物皆是宫中气派之表，貂蝉又过于市井风尘，反倒是西施这套，衬她同为农家女却不落凡俗的气质。
　　女子自己也很喜欢，在镜子前来来回回欣赏。

　　胡婷与她同为“反差类整容”，可惜她的侧重点在于“胖变瘦”，好歹有姐姐作为基因样板，其实胡婷的五官并没差到哪去。
　　可脸上的横肉却一块块挤着，推搡着，将眼睛变小，将唇厚增加，将高挺的鼻梁凹陷……她真的太恨自己的身材，姐姐的脸在梳妆镜里只有三分之一，而自己，占了三分之二。

　　整容对她的效果不高，她需要的是减肥。

　　男女的变化也不大，平庸的骨相决定上限，他们与初见别无二致。
　　柏淞更漂亮了，亭亭玉立，书卷门第里的菀菀小姐。
　　倒是俞星……本就斯文的长相，貌似更秀气了，漂亮得有些艳压在场女性。很显然，他自己非常受用，临近12点回到四楼睡觉时，他踏着猫步，扭得巴不得让人给他套上一身旗袍。

　　今早古装女子下楼时，脚有明显的陂崴。这回上楼，沈诗槐特意走在她后面细细观察。
　　女子倒是不崴脚走了，自然许多。从最初见女子的打扮与行为举止，沈诗槐推测对方是古时农民家的女儿，没接受过教育，更是在泥泞与落后的文化里生长起来。
　　回想第一天的场景，这女子走路貌似是鲁莽粗壮的，两脚大大跨开，超过双肩的长度，即便她平日腼腆，但走起路来仍觉得像只猴。
　　甚至有些猥琐……

　　沈诗槐立马狠狠掐一下掌心，连连在心里痛骂自己，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女孩子？猥琐是一个什么词？
　　可她知道，当这个念头升起的一刹那，女子在她、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就已经定下来了。

　　胡娉是娇纵的水晶花，什么都敢说，背后对女子颇有非议大家也知道。可为什么从没人去反驳？大家心知肚明，他们默许，他们隔岸观火。
　　而这些从来不置一言一词的人，真就是好人吗？呵，伪善罢了，心里刻意隐藏世俗的偏见，但他们不理不睬的行为早已将陋德暴露。

　　实际上，沈诗槐是个很卑劣的人，过分一点，她恶毒又阴狠，尤其心机。
　　近几年在生活被磨平棱角，学会收敛、学会迎合主流价值观去枉正自己的不道德，可仍有很多细节在告诉她：你从骨子里就是腐烂的人。
　　没品没德，就是用来形容你这种有妈生没妈养的孤儿。

　　她小时候的想法更偏激，但一路成长，中途遇到不少给予她温暖与爱的女孩子。所以沈诗槐默默规定了个底线，不辱骂女孩子，也不带任何有色眼镜去偏颇女孩子。
　　这要是个男的，张云那种，沈诗槐早在心里给他立碑了。

　　午夜时分秒秒临近，沈诗槐一错不错注视古装女子的背影。
　　楼梯上灯光太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面前女子自然的淑女步伐里，偶尔会有站不稳的小瑕疵，但大多时候都比早上从容得多。
　　不过——

　　女子的步伐越来越像她的温婉咨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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