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次日，江一桃被窗帘里透过来的一抹日光晃醒，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上窗帘，够不到，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左手被紧紧握住。而林渊没有因为她这个动静醒过来。

　　真稀罕。他难得有睡得这么死的时候。难道是昨晚太激烈了？

　　江一桃凑近了一些，听到他绵长而稳定的呼吸。她因为体势的变化，左手抽动了一下，却仍然被紧握。她看着毫无醒状的林渊，嘴角忍不住上挑。

　　那束先前叫醒她的光束现在也移到了林渊紧闭的眼前。他眉头微蹙，伸出左手遮了一下双眼。江一桃怕他醒过来，用身子挡住了那束光。他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手也垂向脑后。

　　还好没醒。

　　现在江一桃任由那道刺醒她的光打在自己背上，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林渊的房间显著的特点就是书多，江一桃一扭头，就看到床头放着一本书《The Queen\'s Gambit》，《后翼弃兵》的英文原著。她认得这本书是因为小安先前在看，跟她安利了好几次这个超A的女主，而且看过以后总幻想江一桃小时候下围棋也有这么威风。但她因为一直忙毕业设计的事情，没看这部剧，又或者是因为知道女主跟自己有类似经历，所以并不感兴趣。她不太爱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难得林渊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她。

　　她拿起这本书摊在膝盖上，用一只手翻开书，开始读。

　　不知过去多久，日光已经落到她脚边，左手传来一股力道，把她拉向侧边，她直接倒在对方怀里。

　　“醒多久了？”林渊问她。

　　江一桃下意识把书关上，放回床头，“没多久。你竟然会看《后翼弃兵》？我有点意外。”

　　“徐子骞给我寄的，他说这本书女主像你。我看完了，但没觉得像。就剧情来说还算精彩。”林渊中肯评价。

　　江一桃嘴角微弯，林渊没有通过别的方式了解她，他已经足够了解了。

　　“对了，我昨天没有写发布会的策划案，一直在看唐蓝给‘深海之岚’画的原画。感觉我第一次审稿的时候漏掉了很多细节，也感觉我跟唐蓝的沟通太少了。我之前……那样分析她，会不会让你觉得我很冷漠？”

　　“你还留着唐蓝的联系方式吧？也许她不会回复，但你仍然可以把你新的想法告诉她。你把我的朋友当成自己的朋友，一样在乎他们的事情，我很开心。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过度担心和自责，这里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谢你，阿渊。”
　　“谢我什么？”

　　“谢你对我的兴趣，谢你恰到好处的建议，谢你包容我的不完美。”江一桃很快分门别类，按序感谢。

　　林渊笑了，揉揉她的头发。

　　吃过早餐之后，两个人一起去市中心医院看望林羡平。

　　林渊又在跟林羡平的主治医生聊天，江一桃一个人来到病房门口，透过房门上那块透明的玻璃，她看到一个陌生的老人坐在病床边沿。

　　从背面看上去体态比较龙钟，应该跟林羡平差不多年纪，但是他比林羡平胖一些，一条金链子配着花衬衫，又让人对他的年纪有所怀疑。他面前放了块棋盘，对面伸出来落子的手应该是来自林羡平的，只是上半身都被仪器挡住，从门口的角度看不到。

　　到了陌生老人的轮次，他勾着头仔细看棋盘，落了子又拾起来。

　　“姓肖的！你怎么悔棋？”林羡平的声音传来。

　　“人老了手抖，拿不稳而已。”老人继续耍赖，他斟酌了一会儿，换了个地方落下一颗白子，吃了几颗黑子。

　　“呵，你下这也救不了这盘棋。”下一枚黑子很快就重新站上棋盘，“要不我给你指点一点迷津？”

　　江一桃看了这么几分钟就反推出二人下到这个程度的大概过程，想了几种白子的走法，又觉得没趣。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握在门把上的手终究是松开了。还没来得及转身，又被花衬衫老头的声音吸引住。

　　“切！我这个人呢！就是比较关爱病号，怕你输了以后一口气上不来，嗝屁了。”花衬衫老头抹脖子的动作一做，两人好像才正式开战。

　　棋盘被他们晾在一旁，江一桃倒想看看这林羡平会怎么应对这种冒犯的挑衅。

　　“你要能把我送走咯，我就谢谢你了！”他好像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没有刚才被悔棋的时候生气。

　　“我要真把你送走，你家那个好外孙能放过我？”

　　“是啊！阿渊是好孩子。诶嘿，可惜你就没有好外孙！别说好，外孙也没一个。”林羡平似乎开始反击回去。

　　“但我有孙子啊！哼，我孙子也不赖的好吗？”

　　“对了，你把公司交给女儿管，你孙子干嘛去？”林羡平问。

　　“这小子跟他爸有样学样，也去学校里教书了。而且你知道他教的什么？马克思那套东西！”听老人的语气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

　　姓肖的，教马哲。江一桃对老人的身份有了一个大概猜测。不是说有世仇吗？但她看着这两个老人聊得还蛮开心的。

　　“你学都没上过几天的人，教出一个博士儿子肖南春已经挺稀罕的了。”林羡平笑了一声，“现在又出一个博士孙子，真是祖上积德。”

　　“唉，积的什么德？又不挣钱！”花衬衫老头连连摆手。

　　“知识就是财富。”林羡平说，“现在做生意不比我们那时候了，有点小聪明没用，得有知识。我现在是有点后悔反对阿渊上学的事情了，他比我走得更远，看到的东西和我不一样了。”

　　“你说的玩意儿，我大老粗一个听不懂！”

　　江一桃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林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门口，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拧开门把手。

　　病房里两个老人齐齐朝门口看过来。

　　“欸，你这好外孙来得及时，刚提到他就来了……还带了一个……”花衬衫老头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这个小姑娘看着眼熟，噢，好像是……”

　　林羡平的表情紧张起来，肖震天是见过林栀的，他要是想起来，江一桃的身份就暴露了。林渊注意到外公的表情，想着要怎么把江一桃带出去。

　　眼看着肖震天嘴边有话呼之欲出，林羡平心生一计。

　　“哎哟，我胃又不舒服了！”林羡平忽然痛苦地捂住腹部，“小桃你帮我去把医生叫过来吧！”

　　花衬衫老头紧张起来，把刚才的问题都抛到脑后，紧盯着林羡平。

　　林渊大步走到床边，扶住外公的身体，“小桃你去吧，我在这看着外公。”

　　江一桃点点头，跑出门去。

　　她一离开，林羡平就直起腰板，“姓肖的，你赶紧走吧！我外孙和孙媳妇来了，这里没你呆的地方！”林羡平伸手撵人。

　　肖震天被他推出几步，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你这看着也不像胃痛的人啊！力这么大！”

　　没想到还没等到肖震天离开，江一桃就把医生叫来。不过幸好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正在进行的检查给吸引，肖震天也没再提刚才那茬。

　　十分钟后，医生放下听诊器，“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担心的话，我可以给林老先生安排一次详细检查。”

　　林羡平摆摆手，“不用了。我现在好像没那么痛了。”

　　林渊看向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安排详细检查？”

　　“我都说了不用了！”林羡平稍微有些激动，主要还是心虚。

　　肖震天都看不下去了，“你这个老顽固怎么回事？多检查一下会少块肉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就是看你在这才会身体不舒服！”林羡平故意把火往肖震天身上撒。

　　“林老先生还是不要动怒，对身体不好。”医生也劝，也把目光投向肖震天。

　　肖震天摆摆手，“欸，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

　　林渊打圆场，跟上肖震天的脚步，“我送一下肖老，小桃在这看着外公。”

　　肖震天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拉住江一桃的手臂，“我想起来了！”

　　病房里两个人都被他这一个回马枪打中心脏。

　　“这不是曼泽家里摆的那幅画嘛！门廊摆着的，有三幅，一幅全身，一幅半身，一幅侧脸。”老人念念有词。

　　林羡平轻吐一口气，林渊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林渊为江一桃介绍，“小桃，这是肖鹤云的爷爷肖震天肖老，就是他创立的天南资本。”

　　江一桃会意地点点头，和她猜想的一样。

　　林渊接着说，“肖老是在夸你像画中人一样漂亮。”

　　“你个老不死的，还想调戏我孙媳妇，赶紧走！”林羡平坐在床上，挺着腰杆骂骂咧咧，医生伸手按住他激动的身体。

　　“谢谢肖老，我送您出去吧？”江一桃过来挽肖震天的手臂，她看得出来林羡平是真的想把人赶走，怕是林渊一个人带不走他。

　　肖震天一边指着林羡平，一边摇头，“你这个人就是小气，你看阿渊都不介意。”他这么说着还是顺从地跟着两个人出门了。

　　二人把肖震天送到电梯口。就在电梯快关上的时候，肖震天还在仔细打量江一桃，他总觉得那股熟悉感不是这么简单，他刚才想到了更多根源，但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的思维重新活络起来，他一拍脑袋。但又很快摇摇头，嘴里念叨着“不可能吧？这两个人不可能认识。”离开了住院部。

　　“外公好像已经把我当孙媳妇看了。”江一桃看着电梯下去以后，对林渊说。

　　“你都叫外公了，不是外孙媳妇还能是什么？”林渊看她。

　　“感觉很开心，跟你分享一下。”江一桃的脸上荡漾着轻松的笑意。

　　林渊把她捞进怀里，亲了一口。

　　“或许……我该准备一下求婚了。”林渊还在看着江一桃，表情渐渐认真起来，似乎真的在思索。

　　江一桃眼瞳放大了一些，“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现在这个表情比起刚才的喜，惊应该更多一些，“我是说被认可为家人很开心。”

　　林渊的眸色明显黯淡几分，嘴唇抿成一条线。

　　江一桃很快注意到他的变化，她想安慰他，但是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对，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思忖一会儿才开口，“我想等我配得上你的时候再……”

　　林渊以唇相堵终结她未说完的话。

　　“你这么想……其实不会有那样的时候。我更希望你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你会这么想，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才会让你觉得有距感。”林渊停顿了一下，表情又平静下来，“我会当作你还没准备好。但我不会着急，我们都不要着急，好吗？”

　　林渊从她的话里推断出她在做某种努力去抵达她认为的那个点，虽然他不太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努力，这反而让他更担心是不是自己给她压力太大。

　　江一桃往林渊怀里靠了靠，“阿渊，你真的很好。”她没有回答好，是因为她仍然相信有那样一个时候，就是她能像林渊一样无视他们之间差异的时候。

　　两个人并肩走在回病房的路上。

　　江一桃问，“你为什么不着急呢？”

　　“当你笃定事情只有一个结果的时候，你不会着急。我的结果就是你，所以我不着急。”

　　有些人可能要花一生去寻求一个答案，有些人一开始就确定了一个答案。

　　“那如果我爱上别人呢？”江一桃接着问。

　　“我能让你爱上我一次，就能让你爱上我第二次。”又是这种波澜不惊的一口咬定。

　　但是江一桃喜欢这种被他咬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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