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江一桃和林渊两个人在这边打着游戏，徐子骞几个视频电话打过来，直到第三个电话响起才被江一桃听到，她说总觉得房间里面有声音，林渊才把手机拿出来，给他回拨回去。

　　“草”徐子骞一个字卡了三回，摄像头这边两个人都眼巴巴等着他的下文。

　　“你你你……这……tm是唐蓝的画风！”

　　又是话中带停顿又是网络延迟的卡顿，林渊完全不明白徐子骞的意思。

　　“你家小桃找到的冰岛画家是唐蓝！！”终于让徐子骞逮到一个网好的空档，让他把这句话说完。

　　“你确定吗？”林渊问。

　　对面那边的画面又卡住，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林渊的问话。大概卡了几十秒之后，他重新动起来。

　　“她的画我绝对不会认错！我用她这个落款的名字Doran找到了她的作品集。看了几十张她的画，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她就是唐蓝！”

　　江一桃知道唐蓝对徐子骞隐瞒行踪的事情，这样一来Doran突然终止跟他们合作就说得通了。她肯定是在某个画师招募网站上看到了江一桃用林渊的身份信息发的招募贴，担心继续合作被林渊发现了以后，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江一桃看向林渊，“我觉得我们需要徐子骞跟我们讲一下他跟唐蓝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能更好理解这件事情。”

　　林渊点点头，然后挂掉了徐子骞的视频电话。反正让他在视频里说肯定是没法让人听明白的。林渊用文字消息告诉徐子骞，让他写邮件或者录个音频视频把他跟唐蓝之间的事情讲清楚。

　　“就我跟唐蓝交流的感觉来说，我觉得她是个挺开朗的女孩子，特别愿意接触新事物，但她很少有笑容，几乎没有大笑过。每次视频都会找借口不露脸，有几次露脸也用口罩遮住大半，而且她房间里的光线总是很暗。我问过一次好像让她不开心了，就再也没提过。”

　　林渊沉默了一会儿说，“重度抑郁症可能畏光。算了，我们还是不要随便猜测。不太礼貌。”

　　“我觉得是有依据的。”江一桃拿出ipad，点开唐蓝的作品集，迅速截了个屏，然后把图片粘贴到画图软件里，她把图片拆分成几部分，“我们可以把已知事实罗列出来。第一，唐蓝非常喜欢画画。”江一桃在图层上画了一个蓝色小人和画笔图案，然后在中间标上一个心形。

　　她把作品集截图的一部分，放到这行下面，“这是15年以前的作品，大部分是彩色的。”

　　“你说过徐子骞和唐蓝是大学毕业的时候结婚的。也就是从20年，向前数5年，15年的时候。所以第二个事实，15年的婚礼上出了意外，唐蓝视锥细胞受损。”江一桃用一个黑色的15做分割线，整个画布被这个细长的15分割成左半边的色彩缤纷和右半边的一张白纸，“从事实一二容易推导出，唐蓝画画受到影响，她一定会非常痛苦。这个可以作为她的病根。”

　　江一桃把作品截图的另一部分放到分割线的右边，从集子封面就能看出色彩单调了很多，尤其15-16年的产出全是黑白灰的画，“小安跟我说过16年的时候，Doran的作品很出圈，哥特圈子都拿她的作品纹身。”

　　“16年的作品集还有个特点，就是数量非常少，不到十张。她15年上半年就画了二十张。我们还可以比较她的画的内容。”江一桃重新打开作品集的网站页面，“15年之前的作品，其实有很多是我们看不懂的，到之后她风格越来越写实，尤其16年这几张就很通俗易懂，只是特别阴暗。可以得到第三个事实，她的创作能力和兴趣下降。如果是普通的下降还好理解，她这个骤降，只能是病理性的了。”

　　“第四个事实，她逃避家人，逃避恋人，远走他乡。这是一种情感麻木的表现。人要彻底斩断自己跟亲人朋友的联系其实是很痛苦的。第五个事实，就是刚才说的畏光。虽然我们不知道婚礼上的意外到底对她造成了多大伤害，但她种种行为表明她的心理问题很严重。”

　　江一桃分析结束，ipad上已经画出了一条小蓝人的变化轨迹，它从一只带着笑脸的小人一步步变成哭丧的小人。

　　“根据你说的她很乐意接触新事物说明她的症状已经有好转，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见徐子骞呢？”林渊看着画板上的小人。

　　“也许她想等自己好全吧。”

　　一个小时后，徐子骞发来一个网盘链接，告诉林渊视频在网盘里。

　　林渊把笔记本连上大屏幕，点开下载好的视频，和江一桃一起坐在沙发上看。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对于徐子骞来说是早上十点多，画面上一个仍然带着稚气的大男孩出现，他头发凌乱，有发梢翘起，穿一件大红色卫衣，加州温暖的阳光打在他头顶，他整个人都是暖色调的，就连眼瞳也时不时在光下变成浅褐色。

　　“我和唐蓝高中就认识了，这个林渊知道。但是因为我高中没跟林渊一个学校，所以很多事情他不是那么清楚。比如我从前特吊儿郎当一个人，是怎么跟一群学生把一条老街申遗还上报纸的？还有从前特别闲鱼，后来是怎么有了想当建筑师的梦想的？还有我成绩一塌糊涂，又是怎么考上清华的？

　　“这些全部都可以归功于唐蓝。

　　“其实老徐他们养出一个上宾大的徐子宥之后，对我就力不从心了，他们供不起两个小孩出国留学，让我在国内读个普通大学就好，当然名牌大学更好，只是觉得以我的成绩比较困难。

　　“其实我不开心，想到老徐他们对我不抱希望，就不想学习。直到我遇到唐蓝。那时候其实还没有喜欢这个概念。当时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喜欢画画的人。唐蓝，她是纯粹地喜欢画画。你问她梦想她也会说没有梦想，就是想画画，只要能一直画画就好。

　　“跟她呆在一起久了。我也学了一些美术的基础。跟她一起给老街申遗，绘制那些老建筑剖面图帮我找到了建筑学的乐趣，我才知道自己小时候喜欢搭积木不是偶然。

　　“为了庆祝我找到自己的梦想，她送了我一幅画，说这是二十年后的我。不是我的肖像画，整张画纸上就只有一个我搭过的积木形状的建筑，当然比那个要好看的多。她说二十年后，人们只要看到建筑物就会想起我的名字。这不是她送我的第一幅画，但是是我最喜欢的一幅。”

　　徐子骞说到这里，从书架上拿下一个小画框，里面镶嵌的正是他说的那幅画，“我不论去哪都带着它。还把这幅画电子扫描了，做了挂件挂在背包上。”

　　说完，他又拿出他那个背包挂件，从挂绳的磨损程度看得出来已经用了很久，一条红绳洗得发白，挂件上也有划痕和瑕疵，但是一尘不染。

　　“确立了目标之后，我就搞到了国内建筑学专业的排名，把前面五个学校当成自己的志愿表，朝着前五学习。唐蓝也跟我一起学，刚开始还是她教我，后来她艺考去了，回来之后基本是我教她。高考之后，分数出来，我们一起报了清华。

　　“只是，在这个版本的故事中，我一直忽略了一个人。就是唐蓝亲妹妹，唐梦。唐家父母在唐兰姐妹小时候因为工作原因两地分居，父亲带着唐蓝，母亲带着唐梦，后来上中学才重新住在一起，两姐妹比较陌生，父母就想把她们安排在一个学校增进感情。

　　“妹妹唐梦非常优秀，学习成绩和课外竞赛都是市里名列前茅的人物，父母觉得她在哪个学校都一样；唐蓝的绩没那么好，但是绘画天赋很强，而且她自己又喜欢。唐家父母为了平衡两个孩子教育资源，就把她们一起放在私立学校,还想着唐梦可以在学习上帮唐蓝一把。

　　“但唐梦不是这么想的，她很要强，只想用优秀赢得更多的爱。唐蓝倒是觉得无所谓，从来没参与唐梦的较劲。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忽略这个人。

　　“直到老街申遗那次，我们招惹到校外人员。他们把唐梦错认为唐蓝，绑架了唐梦。很庆幸找到唐梦的时候，他们没有对唐梦做过分的事情，就只是关禁闭。但是唐梦因为被关了三天小黑屋，错过了非常重要的竞赛决赛，失去了梦校降分录取的资格。

　　“当时大家也没觉得这个事情有什么，因为以唐梦的成绩就算不降分她也没一点问题。后来唐梦高考发挥失常，分数没能够上北大，只够得上北师大。而唐蓝又考上了清华，以唐梦要强的性格，她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不管是复读还是上北师大对唐梦来说都是一种屈辱。

　　“唐梦还是跟唐蓝一起去北京了。反正两姐妹也不在一个学校，不会有什么交集，大家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后来有一场北师大和清华的联谊会，唐梦喜欢的学长对唐蓝一见钟情，穷追猛打……我也是那之后才跟唐蓝在一起的，不过学长一直觉得我不如他，我们在一起之后，他还是对唐蓝念念不忘。

　　“从那时候开始，唐梦的心理状态应该就不太对了，她不再努力学习，开始跟校外人员厮混。就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唐梦本来有一个公派留学的机会，因为缺课太多被学校取消了。唐家父母还是花钱给她拿下了offer。

　　“就像我和我姐一样，唐梦出国，唐蓝出国的机会就没了。不过唐蓝没放弃，我跟她一起研究了好几个学校的奖学金和学费，那个时候徐子宥已经从宾大做投资顾问了，我和老徐就商量可以资助唐蓝出国，但是出去之前勒令我们俩把婚礼先办了。

　　“林渊知道的，我的梦想除了建筑师就是唐蓝。她愿意嫁给我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婚礼那天……”

　　说到这里，画面里的大男孩忽然哽咽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哭了多久，只看得出来这段有剪辑痕迹。

　　“婚礼那天，唐梦在婚礼现场放了一把火，宾客都逃出来了。唐梦把唐蓝和她自己两个人关在试衣间里，唐蓝本来是想救唐梦，但是唐梦非要拉着她一起死。消防队员找到她们的时候唐梦已经死了，唐蓝重度烧伤，好在受伤面积不大。她从火场出来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她的眼睛也因为烧伤一直在医院治疗，能够重新看到东西医生已经尽力了，视锥细胞受损是没办法修复的。出院以后，先是患上了失语症。后来心理治疗了一段时间，她能跟医生沟通了，在她本人的授意下，医生转告我们火场里发生的事情。我不太想重复，总之就是唐梦是自杀的，死在唐蓝面前。

　　“失语症好了之后，她开始出现自杀倾向，后来被诊断是抑郁症。我们费了很大功夫，让她愿意接受治疗，治疗了一段时间，她失踪了。后来联系上了父母，但是没有联系我，也始终不肯告诉我她到底在哪。

　　“那段时间我每天做梦都是，她一脸漠然地看向我，然后跟我说‘阿骞，我再也不能画画了’。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满世界找她，这个林渊也知道。找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疯了。

　　“唐蓝父母找我谈了一次，他们说唐蓝最希望的就是我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也许等我实现梦想成为真正的建筑师，她就愿意见我了。我不知道这是唐蓝跟他们说的，还是他们实在看不下去劝我的。反正对我来说还挺有用的。

　　“能重新找到唐蓝，要特别感谢小桃。小桃我这个人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反正以后林渊要是对你不好，我第一个出来干他。虽然他肯定不会对你不好。就是真的特别谢谢你！”

　　视频放到最后，徐子骞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两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又喜又悲，也看得出来他真的心思单纯，相由心生，他就是个从内而外的大男孩。

　　“我们先提醒一下徐子骞，让他别尝试联系唐蓝。现在我们不知道唐蓝的态度，万一刺激到她，她再失踪就不好了。”视频一结束，江一桃就开口。

　　林渊点点头，“确实。我先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一下。”

　　江一桃拦住了林渊拨号的手，“我还有个提议。先不要让唐蓝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查到唐蓝的地址以后，把游戏设备和游戏盘给她寄过去，邀请唐蓝来做‘深海之岚’第一批内测玩家，她感受到游戏里的心意以后，也许会愿意见徐子骞。”

　　“我们不要自己去查唐蓝的地址，把游戏设备交给唐叔叔他们，我相信唐叔叔会明白我们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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