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手臂只隔着几层薄薄的衣衫，根本隔不住她的体温。

　　林渊直直看着怀里的人，被他外套盖住的身子只套着一件完全不合身的宽大T恤——应该是从他衣柜里随便拿的，长度正好盖住她的臀部。

　　但她的轮廓在这件薄衫的笼罩下若隐若现，没法叫人心无杂念。但目光触及到左手缠绕的白纱，心里的杂念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疼痛。

　　他早上还在后悔没有照顾好她，晚上就把她一个人丢下。他潭水般的双眸里蒙上一层薄雾。这之后，他注意力除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全在江一桃受伤的左手上，谨防她的伤口磕着碰着，没想到把人放在床上的时候撞到了枕边一个硬质的什么东西。紧接着滴滴答答的小球落地的声音响起。

　　是珍珠项链从礼盒里掉出来，老化的串线瞬间溃断，一颗颗珍珠从线头脱落，四散在地板上。

　　这一瞬间散响的声音让江一桃惊醒，她从床上坐起身，去看地面上洒落的东西，但房间太黑了，她下意识揉揉眼睛，先去摸床边墙上的开关。

　　“小桃，你别动，我来捡。”林渊弯下腰去打开手机灯光。

　　“是不是外婆的项链散了？”江一桃已经摸到了灯的开关，房间瞬间亮起，而她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用右手遮住眼睛。

　　“嗯。”床边传来林渊闷闷的回应声。

　　“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吗？”江一桃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只是困意还没消散，声音里还带着绵绵的柔弱感。

　　话音才刚落，林渊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没着急接电话，而是先对江一桃说，“小桃，你先别下床，小心踩到珍珠，等我回来捡。”

　　林渊走出房间，虚掩着门，摁下接听键。

　　“我从葛瑞这里找到了十余份合同，已经确定美术资源全部外泄，而且现在联系不上葛瑞。”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慌张。

　　“今天先到此为止。已经比较晚了，联系不上他也正常。”林渊回答对方。

　　虽然林渊的声音已经压低，但是奈何大房子里实在太安静了，江一桃甚至连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就是不太好。美术资源外泄了，那么今天在游戏概念展上展出的海报林渊和她都不知情很有可能根本不是“深海之岚”的海报。江一桃想从口袋里掏手机，但是摸了个空。她看了一眼床下的珍珠，基本上都能看清，应该不影响直接下床。

　　她双脚刚刚着地，林渊就推开门进来，她避开了地板上的珍珠，赤脚走到林渊面前，拿过他手里的手机，找到林渊微信里她的聊天窗口，点开了上午从她那里发给林渊的图片。两个人在那张海报底下的合照，刚好露出了海报侧下方的发行方名字，并非凝眸。

　　林渊看到江一桃的举动，已经猜到她听到了他跟麦秸的对话。但直到江一桃把图片放大的位置拿给他看，他才知道江一桃在看什么。

　　江一桃把前额的碎发连同侧面的碎发一起朝脑后拢了一下，“我们太大意了，怎么会有连你都不知道的宣传方呢？”

　　林渊看着江一桃比他还着急的表情，笑了，然后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如果美术资源真的已经全部泄漏，那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全部重做。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美术资源好像都是以凝眸的名义卖给别的公司的，至少卖了不少钱。”

　　林渊的声音听上去真的风轻云淡，甚至还有一种真的谈成一单大单的痛快感。他说完弯下腰来捡地上的珍珠。

　　江一桃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拿了枕边的盒子，也蹲下来捡珍珠。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们还能买回来吗？”

　　林渊摇摇头，“第一，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去买回这些美术资源。第二，赎回可能会构成某些合同违约的问题。第三，已知部分公司使用我们美术资源的游戏已经上线了。只要不能全部回收，那赎回的内容我们也没办法使用。”林渊说着把手里捡到的几颗都丢进江一桃端着的盒子里，顺便把她手里的盒子接过来。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江一桃看着林渊。

　　“先检查所有交易合同，查看是否有问题，出售的价格是否合理，顺便可以追溯交易过程是否全部合法。推迟深海的上线时间。使用交易所得招聘新的美术团队。”

　　“招聘新的美术团队？”江一桃有些困惑。

　　“我刚才去公司就是处理美术团队全体辞职的事情。”林渊挪动到江一桃身边，捡起了她脚边的一颗珍珠。

　　“全体辞职？你确定不是有人蓄意搞垮凝眸吗？”江一桃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没有人会蓄意搞垮一个公司，如果有，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公司的老板。”林渊的表情讳莫如深，他说完把装着珍珠的盒子合上，并把盒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江一桃觉得林渊是在自责，她更喜欢林渊那种理所当然的骄傲，但他现在肯定很需要安慰了。江一桃伸手握住了林渊的手，“你需要安慰对吗？但我不知道怎样能让你好受一些。”

　　林渊反握住江一桃的手，“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跑回来。”林渊伸出手拨了一下江一桃的头发，然后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江一桃知道她被林渊反安慰了，拉着林渊一起坐在床边。

　　“凝眸真的有财政危机，对吗？而且这个财政危机因为‘深海之岚’的关系无法解决。不然我想不出来大家为什么都要针对‘深海之岚’。”她右手扣着林渊的手心，目光也只看着他手心。

　　“都要？”林渊敏锐地察觉到江一桃知道了一些他没掌握的情报，“还有谁针对‘深海之岚’？”

　　江一桃看了一眼林渊，然后说，“我周五的时候不是跟程序组聚餐吗，第一次接触一些非‘深海之岚’制作组的程序同事，看得出来张岩削弱了‘深海之岚’制作组的人力。先前让他安排小山的移动算法修改他说安排不出来，但我看得出这些非制作组的同事其实工作并不饱合，导致制作组的同事都想离开。”

　　林渊目不转睛盯着江一桃，在江一桃话音的停顿处点头，等江一桃说完，他眸色更深了，他问“你跟张岩聊过这个事情吗？”

　　“聊了。”江一桃点点头接着说，“他跟我说是‘深海之岚’的预算有限，他只能安排这么多人，我也就没再多问了。不过……”

　　江一桃停下来看着林渊的眼睛，她不确定接下来的内容是否要跟林渊说。但林渊握住了她的右手，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色，“不过，我跟麦姐确认了‘深海之岚’在程序组的预算，并且重新研究了一下程序组的薪资结构。我找了之前认识的hr同学了解别的游戏公司的薪资结构，发现‘深海之岚’的薪资结构有几点不合理的地方。我不知道这个是你还是麦姐还是张岩定的。”

　　“是我们三个共同决定的。”林渊回答，“我们当初没想过参考其他公司的薪资结构，你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我很乐意听你关于这方面的分析建议。”

　　“你的意思是张岩也参与了薪资制定？”江一桃的表情变得凝重，她接着说，“饭局结束之后我无意中跟在了几个程序组老同事后面，听到他们在聊，一年前你提出‘深海之岚’立项的时候就遭到了张岩的反对。”

　　林渊轻抚了一下江一桃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从一年前就开始做深海确实是一个冒险之举，当然反对的也不止张岩一个。即使他不看好，还是为‘深海之岚’搭建了非常优秀的架构，程序组薪资结构的问题应该不是他有意为之。大家对‘深海之岚’的不满还是得归咎于我决策的失误。”

　　“如果没有疫情，凝眸不会出现问题，‘深海之岚’就能顺利上线了，凝眸会拥有第一个原创游戏，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坏的决定。”江一桃迎着林渊的目光，微微扬起下巴，声情并茂。

　　林渊微微一笑，把江一桃揽进怀里，“即使没有疫情，凝眸也会出现其他问题。”

　　江一桃和林渊靠在一起，却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让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反倒是她一直在被林渊安慰，她有些泄气地把脑袋倒向远离林渊的那边，“招聘新的美术团队要画一个新的概念宣传片吧，原来那个肯定不能用了，我可以帮忙画一个新的。”

　　林渊把江一桃歪出去的身子揽回自己身边，“小桃，你很早以前就已经送过我一幅画了。”说完，他在江一桃疑惑的目光里起身，走到书桌前。他找到那本《小狗钱钱》，从里面熟练地翻页找出那张画纸，他把画纸递给江一桃。

　　江一桃展开画纸，看到一副画风熟悉的画。一座大房子和一家三口，爸爸妈妈牵着小男孩的手，三个人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居然还留着这幅画！”尽管画纸泛黄，却显然保存完好。江一桃几乎惊呼。

　　她当然记得这幅画，记得教她给画上色的小林渊，也记得他给她单独举办了一场颁奖晚会。在她第一次听到60125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在那么早的时候她就被他偏爱，但他不记得60125了。直到后来他的专属游戏中重新出现这个数字密码，她以为他记起来了，但还是没有。不过林渊一生遇到过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她只不过是一个给他画过画的小女孩罢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之一。”林渊说着，从江一桃手里取过那幅画，夹回书里，然后把江一桃揽到身边，“来自我最喜欢的女孩。”

　　江一桃靠进林渊怀里，呢喃道，“不是说60125是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一串数字嘛？”

　　她的声音不大，但林渊让耳朵紧贴着她听，然后答道，“是啊，你是我脑子里唯一的随机数。”

　　林渊搂紧了她，吻过她的额头，又轻轻拨开她的长发低头亲吻她的嘴唇，吻了一会儿松开，问，“你会不会怪我才想起来？”

　　“当然不会。我只不过是……”你生命中一个过客。江一桃的话被林渊的动作打断。

　　林渊捧起江一桃的脸，半阖着眼眸看她，“我想你怪我，说明你在乎我。”

　　江一桃勾住林渊的后脑，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我不怪你。我有别的方式在乎你。”说完她攀在他身上开始吻他。

　　林渊扣住她的腰身，伸手关掉了房间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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