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8开始重走人生路

　　树荫下，高凌云看眼手腕上的电子手表，12点09分，再看了眼从树枝缝隙漏下来的白花花的阳光，和一边有点无神的小云说：“这里是北羊村，上了大路往西走很快就能到家了。你先回去，我这还有不到二十根冰棒，估计再跑两个村子就差不多了。”

　　“可是哥，还剩下四个馒头呢。”高小云犹豫道。

　　“带回家给爷奶妈妈他们吃，放心，卖了这些没有亏本。”高凌云拍板决定道。

　　高小云就同意了，将水壶里最后一口水喝完，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高凌云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揉了下屁股，这一休息，就不想继续动了。喝了口水，又用满是汗味的毛巾擦了下脸颊的汗珠子，这才跨上自行车，进了北洋村下头的几个村民小组叫卖起来。

　　“喂，卖冰棍的，过来，来十根冰棍！”一个黄毛翘着光脚丫子，边和同伴打扑克，边朝高凌云喊着。

　　高凌云也没犹豫，只觉得这几个人精神头好，这么热的天还能坐在树荫下打扑克。走过去了，才发觉三个小年轻都很眼熟，只是半晌都没叫出名字来。

　　倒是黄毛丢下最后一张牌，抓起了两张一元钱的纸币朝着高凌云丢过来，看清他的脸后，直接惊讶出声了：“哟？高凌云？你卖冰棍啊。”

　　另外两个人也看稀奇地盯着高凌云看，“是二班的班长，听说中考没考好。居然来卖冰棍，你后头不读书了？”

　　高凌云接过两块钱，脸上带笑，“还读，就是现在没啥事想赚点钱。谢谢你们照顾生意。”边从泡沫箱子里拿出了十根冰棍。

　　黄毛撕掉一根冰棍包装纸，含含糊糊地说：“这大太阳的，你还能出来卖冰棍，佩服。”脸上却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听我们村里宋鹏飞说你没有填二中的交费生单子，还以为你开窍了不读书了。没想到你还要继续读，现在读书多少年，划不来，不如像我们这样子早点出社会上，早点挣钱也早点落个逍遥快活呢。”

　　黄毛的话，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样想的，他们是从小到大就没从读书中感受到快乐，家里人也不重视。一天天下来，自然就成了差生。而差生更是在学校和家里不受重视，如此恶性循环下来，只想着赶紧混完九年义务教育。

　　他们在学校里是差生，和高凌云从来不是一个团体，一些还比较仇视对方。不过因为高凌云不是那种凭着成绩好就视差生为垃圾的人，所以黄毛他们和高凌云最多就是没啥交集的熟人而已。也幸好是高凌云，如果是其他和差生搞对立的人，估计十根冰棍钱就悬了，说不得还要挨黄毛几下子。

　　高凌云知道现在乡里初中的升高中的比例很低，可以说只有百分之七左右，大部分人和黄毛一样，初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办法继续读书了。这其中有些人想读书，有些人和黄毛他们一样，抱着读书无用还不如早点出社会的想法。可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一场考试已经把乡村里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划分为两个群体。而高凌云自己，如果高中读完没有考上大学，则会掉到黄毛的这个群体里。

　　他们或许会成为工厂流水线上的一员，或许会成为工地上一员，也或许在十几年后成为外卖员或者快递员，挣扎地活在城市的阴影里。而这个时候，乡村他们也回不去了，因为他们其实都不会种地。

　　高凌云他们虽然会跟着家里的长辈下田干活，但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孩子们更多的是在教室里学习，对于怎么挑种子、什么时候下苗等等，其实都不会。更别提犁田打耙了。

　　重生前，高凌云的故乡这里空心化极为严重，平时村里除了老人就只剩下孩子，而田地更是荒芜得厉害，大片大片的水田和肥沃的土地没有人耕作，不是长满荒草，就是被种上马尾松。

　　高凌云每次回乡里看到这些都会觉得很压抑，但是他知道让人回来种田是不可能的。一个就是大多的年轻人不会种地，二个则是种田辛苦还没得赚头，反而还要倒贴钱进去。

　　高凌云自己考上了大学，从事一份开始还算赚钱的工作，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但是依旧没有太多的归属感。尤其是在离婚后，房子和存款都给了前妻，只能租房之后。弟弟青云漂在南方的羊城多年，最后虽然是回到了村里盖了房，却只有春节前后几天住在村里，直言时间短点还无所谓，时间久了实在不习惯村里的生活了，但是想在城里落地生根又没可能。只能每年每年候鸟一样，城市和村庄之间不断的迁徙着。

　　高凌云不知道黄毛他们后来是怎么样的，今天能和自己说这几句话，不管怎么样都是好意，他也回以好意：“现在我们还不够十八岁，就是出去打工几个人会请呢？我觉得要么继续读书多学点知识，要么就去学门手艺，开车也好、修车也好，就是学做厨师也挺好的。学了几年出事了，也就满十八岁了，到时候找工作就不难了。”

　　黄毛几个哈哈笑了几句，都没接这个话茬子子。毕竟他们是才从学校这个“紧箍咒”里才出门，怎么可能立刻就钻进有师傅带的学技术中去？至于说到去什么技术学校学技术，那更不可能了。

　　高凌云也没有多说，终归没多少交情，黄毛他们也不是能听得进去劝的时候。只希望他们有一天在外头碰壁了，能想到今天自己这番话吧！

　　高凌云冲几个人摇了摇手，又跨上自行车继续叫卖去了，剩下不到十根冰棍，他得再叫卖一个村就差不多了。

　　事实是再叫卖一个村后，还剩下两根冰棍，他也就干脆骑车回家去了，等到家了果然见着青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样子。

　　“哥，你回来了？冰棍还有剩没？”高青云大眼亮晶晶的，只看着泡沫箱子。

　　高凌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拿出一只冰棍给了他，又把剩下的一只递给了端着水给自己小云。“明天青云你和我一起去卖馒头，不然就没得冰棍吃。”

　　高青云吃着冰凉凉甜丝丝的冰棍，用力地点头，他没有看到小云同情的目光，看到了大约也会觉得妹妹故意不想让他去的。

　　“哥，赶紧吃饭吧，就爷先吃了饭。奶奶和奶奶和我们都没吃，等着你回来呢。”
　　“明天我估计会回来得更晚点，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奶奶和妈妈早点吃了还能多歇会儿，打谷子也很累人的。”高凌云放下泡沫箱子，边走进屋边说。

　　“晚点吃饭不碍事。你明天还要去卖冰棍？”李爱梅端着一碗鸡蛋汤放到堂屋的桌上，“我还以为你今天受了累明天就不去了，就在家里好生看书了呢。”

　　“妈，没下雨的话，能卖一天就赚一天的钱，只有体会了赚钱的辛苦了，才会珍惜坐在课堂里学习的机会的。”高凌云随口答道，看着躺在竹椅上的爷爷，关心了问道：“爷爷，你今天感觉腰痛轻点了没？”

　　高孝民不大高兴地道：“什么感觉都没有？就你们瞎操心，我这药酒抹着人躺两天就成了，真要听了先生的歇一个人，还爬得起来嘛？”

　　黄元香不高兴地瞪了老头一眼，“你给我好生歇着，一天都不许少。你后天要是起了，我就带着孩子们一道回他们舅爷家去。梅子也回她爸妈拿去，你一个人过吧！”

　　高孝民无奈地看了老伴儿一眼，知道老伴儿说得出做得到，只得憋屈地认怂了，只是心里终究不得劲。

　　高凌云既为爷奶一辈子相濡以沫的感情深厚而高兴，又为老爷子不敢看病不敢歇着的心思而心酸。却也没多说什么，总规有奶奶在，不会由着爷爷的性子来就行了。

　　吃过饭，高凌云先是算了开张第一天的收入，只赚了十四元六角四分钱。
　　看着那四个一分钱的钢镚，高凌云有点新鲜，这个时候一分钱还是看得到的，再过两年，市面上几乎就找不到一分钱的硬币了。以后或许还能值几个钱？高凌云绝定将这段时间收的一分钱都要好好地保存下来。

　　“哥，赚了多少钱？”高青云和高小云都双眼冒光地看着他算钱。

　　高凌云拿了三块钱给小云，笑对青云道：“明天你好好干，也有三块钱的奖励。”

　　这样去掉买早餐花的钱，那么第一天其实只赚了十块钱不到。

　　果然是屎难吃，钱难挣啊！

　　叮嘱弟妹们去午休，他也打算午睡个把小时，哪知道一觉醒来都快四点了，全身上下想被什么捶打过一样，尤其是屁股酸痛得厉害。但还是咬牙就这学习计划表开始学习起来，当然也没有忘记喊了弟妹们一起学习。

　　高凌云今天下午计划有二：一是将英语第一课全文读熟，单词表的单词背下前二十个；二是看化学书第一章的第一节内容。

　　CHUCK’S FRIEND----In the movie Cast Away ……虽然有一些单词高凌云不知道啥意思，但是通篇文章讲的大概内容他还是明白了。将不认识的单词全都坐上记号，再翻英汉字典查单词，看了音标搞清读音，再看词性和汉语意思，然后再重读课文，如此反复朗读了大概八遍，基本上感觉就上来了。

　　高凌云心里满意，一放下书就对上两双大眼睛，吓了他一跳，“你们俩作业写完了？”

　　“哥，今天我们学初一英语第一课吧，你刚刚读的课本好好玩啊！”高小云兴奋地道。

　　“先给你们抽查昨天学得字母，字母过关了我们学第一课。”高凌云记得初一第一课就是李雷、韩梅梅打招呼“Good morning”，对弟弟妹妹来说也不难。

　　只是看着青云用汉语写下的骨得摸宁，他的嘴角抽了下，实在是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吼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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