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8开始重走人生路

　　“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电视机里播放着老电视剧包青天的主题曲，还能听见爷爷也会跟着哼上一嘴。高凌云听着直笑，不出房门，他都知道这一定是他县地方台在播着的，他们家的电视机也就只能收到县台、市台、省台和中央台四个频道，其他的三个台都不会大白天的连放又长又老的电视剧的。

　　他记得他上小学的那会儿，也很喜欢跟着大人一起看，从此以后就觉得包大人的形象是又黑又胖的。哪怕再过不过少年包青天横空出世了，也没有能颠覆包大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可见这老剧的厉害了。

　　高凌云觉得这个老剧的每个案子其实都挺简单的，一点也不烧脑。但是接地气，够着了群众的点了。就好像那个《故事会》，他敢说《今古传奇》上的故事大多都比故事会好看，逻辑性强，构思巧妙等等，好的地方不是一两处。但是吧，这村里头，有《今古传奇》的人家估计不超过三家，但是有故事会的，至少有十家。

　　“观众群体不一样？”高凌云觉得应该不止这一个原因，其实他也看狗血和天雷交杂的故事的，但是让他写，他还真是觉得这个比语文靠130分还要困难。所以最后他决定就算要写文章赚点钱，目标也是《今古传奇》，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名字上故事会，太惊悚了。

　　今天已经是八月22日，还有六天高凌云就要开学了。他得先把自己要带去学校的东西都收拾好。

　　先把被褥子、床单装进了大大的蛇皮袋里，再收拾好两套换洗的衣物（两件汗衫、两条长裤和两个裤衩子），初中的校服外套还能穿也装上；鞋子带一双新买的回力球鞋，再穿一双黑布鞋，带一双塑料拖鞋就可以了。毛巾带两条，一条洗脸，一条擦澡，袜子三双。洗脸盆和一个水桶各一个，搪瓷缸一个，牙刷、牙膏、香皂。

　　全部收拾好，满满两大蛇皮袋子，水桶和脸盆还没能装进去。另外还有书包和书本资料等。高凌云看着这么多东西，叹气，他一个人是无法搞到学校去的。爷爷现在腰伤又美好。

　　“这有啥愁的？妈送你去。也就走从村里到路边这点路，后头都是搭车在。”李爱梅半点不觉得是个事，轻描淡写地拍下板。

　　高凌云揉了下鼻子，默认了这个决定，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过两天爸爸应该就回来了。

　　高汉华一手拎着一个破旧的黑色旅行包，一手提着一只装满杂物的水桶，穿着一双解放橡胶鞋，笑呵呵地站在家门口。

　　高汉华肤色黝黑，一双眼睛却很明亮，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蹲到了老爷子旁边去，“爸，你这腰好些了没？我刚才在村口那儿碰到叔了。要是觉得还不大好，明天我送你去乡里卫生院看看去。”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你老子我好得很。倒是你怎么就回来了？海华家的林军回来没？”

　　高汉华执意掀开老爷子的汗衫，在拿精瘦有点弯曲的脊骨上上下推了两把。倒是惹得老爷子眯上了眼。

　　“再用点劲。你不在屋里都是凌云和青云给我揉的，那力气都比不上你。”

　　高汉华笑了笑手里继续用力，“工地上的活都完了，老板说下个工地在赣省，估计至少要干两个月。我就想着这屋里要修房，凌云也要上高中了，就没应这趟工。倒是林军，没跟着我回来，他说是要多挣点钱，就跟着一道往赣省去了。我方才碰见叔了，也告诉他了。”

　　“对了，说到凌云，他中考这是没考好，连二高的交费生线都不够吗？怎么要去镇高了？”

　　“凌云是个有主意的，学校再差，那里头也有好学生。其实说穿了，还是不舍得家里掏那五千块钱那。”老爷子叹了口气道。

　　高汉华心里有点不得劲，半晌才低声道：“爸，我这次回来，上来的老板把之前的工钱一块儿给我结清楚了，一共是四千八百块钱。您看，凌云这学校的事，咱们再去找找门路，不知道还行不行？”

　　高凌云听了半拉子，忙出声道：“爸，可别！我这都快要报名了，镇高挺好的，就和县里隔着一条河的大集镇上。我这个分数过去镇高，不是数一就是数二的，铁定就是最得老师重视的。如果去了二中，在那么多考进去的学生里，肯定是后进生，不得老师重视。爸，您看看爷，都累得腰都伤了还不敢好歇着，不就是发愁家里房子要倒，盖楼房钱不够么？”

　　高汉华想到自家的存款，再看儿子一脸的坚决样子，终于不再提二中的话题了。

　　“哥，有大事儿，三爷和三婆他们家在闹分家呢！赶紧去看热闹，村里的人都在那儿呢。奶、妈妈和小云也在。”

　　青云人还没进屋，嗓子就嚷着屋里人都听见了。

　　“咦？爸，你回来啦！”冲到屋里的青云哥，突然看见蹲在爷爷凳子边的汉子是爸爸高汉华，惊喜出声。

　　“你这小子，村里到处逛，也不帮着家里点……”高汉华好笑地“骂着”儿子，那神情却带笑。

　　高凌云可不指望爸爸做“严父”的，忙推着青云出了门，“爷、爸，我们去看看热闹去。”

　　老爷子和高汉华道：“你别说，这中考成绩出来后，凌云很是长大了些，就是青云和小云也跟着长进不少了。前些日子还出去卖了一个星期的冰棍。赚的钱除了买书，给家里人一人买了一件汗衫，也有你这个老子的。他们三比大力家的三个伢强多了。就是和红英比也不差。你别看着红英上了一高就不错了，这心性上就是凌云强。”

　　高汉华只当老爷子是爷爱自家崽，心想那红英以后考个本科那应该是稳当当的，自家凌云去了镇高，鬼知道三年后高考会考得啥样子呢？他好奇地问道：“三爷家怎么闹分家了？”

　　老爷子就把前些日子高三来借钱的事以及后续都说了，村里人一点风吹草动就传的沸沸扬扬的，高三和高红英的那番话，隔天也在村里传开了，虽然明面上不见人说什么，但是大家伙心里都有个数，知道高红英那伢子是个没良心的。

　　高汉华还真想不到有这一出，算是明白老爷子为什么看不上高红英了，这，就是他也看不上啊！

　　高三爷家，大门前的平地上占满了高高矮矮看热闹的人，高凌云和青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给挤到前头去了。

　　“哐啷！”一只碗滚到了高凌云跟前，撞到小石块上，碎了。

　　“分家是吧？你们两老的要分，拿着你们的破衣烂瓦滚到厢房去。这屋里的东西，是大力和我的，是三个伢的！”赵丽娥插着腰嚣张地叫道，她可是半点也不相信两个老不死会舍得分家，不就是看不惯自己不挣钱么？

　　高三没理会混不讲理的赵丽娥，只是看了看高大力，可这个儿子鹌鹑一样抱着头蹲在门边，明显不用指望他。老人家看向高红英和高红军，“红英、红军，你们都不小了读过书，你们说说，爷和奶要跟你们爸妈分家，行不行？还是说你们就看着你们爸妈把我和你奶给赶出去？”

　　高红英实在是没想到爷爷说的分家不是一时气话，现在闹到村里人都来看热闹。自己爸妈是个什么德性，他清楚得很，能供自己三兄妹的还是得爷和奶。他为难地说道：“爷，能不分家吗？您和奶把爸拉扯大不容易，供我们三上学更不容易。不分家，我们都孝顺你。我妈，我妈就是没读过啥书，不明白事理，我让她给您和奶磕头认错。爷，不分家好不好？”

　　高三听着心里一阵阵发冷，围观的村人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大人们除非脑子特别笨的，基本上都看穿了高红英的为人。就是高凌云，都觉得原来高红英并非是一瞬间才人品坍塌的，这人这个时候就这么冷情啊？是和自己重生有关么？
　　高凌云摸了下巴，思索造成两世不同的原因来。

　　另一头，高三算是明白了，他看了眼正房边上搭的小厢房，里头放着柴火、农具杂物的，缺了小半瓦片，真不能住人，可是这家真不能不分了。他想了好一会儿，冲着人群里头的五组的小队长高建兵开了口。

　　“建兵，我和你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是清楚的。这家再不分，我们俩老的迟早要倒在地里。但是这厢房也不能住人，咱村里后头护眀家的屋子空着，他坐牢去了，还有七八年才放回来。你是他叔伯兄弟，我们想着能不能住他家的屋，给房租。”

　　高建兵没想到看个热闹还有自己的事，现在可不是从前大集体的时候，小队长没啥权利，不过是村里有啥事了给帮着传达一声而已，也不领村里一分钱。

　　至于高护明家，那房子确实空着，他婶子前年去世后就一直空着了。他看了眼高三和三婆婆，也同情这两老的，点头道：“回头我让翠平妈把房钥匙给您老送来。”

　　赵丽娥没想到两老的真铁了心要分家，还要搬走，这还得了？当即冲高建兵骂了起来：“我们家的事，你们掺和什么？你们让他们住，好，我和大力跟着孩子也一道搬过去，别想着让两老人免费帮你们看屋子，没门！”

　　高建兵气得红了脸，喊了两句高大力管好自家媳妇，不见大力吭声，越发看不起大力了，只是赵丽娥说跟着搬过去还真的做得出来。不由得窘迫地看向高三：“三叔，你看在和大力他们好好说怎么分吧，这钥匙不急的。屋子总在那里。”

　　高三和三婆婆两张苍老的脸明显更加苍老了，村里人多是同情，但是却惧怕赵丽娥的胡搅蛮缠不好相帮。还是奶奶黄元香看不下去了，她冲正得意的赵丽娥翻了个白眼，对高三道：“三哥，咱们大队那里还有几间是村小的教室，都空着呢。你和三嫂收拾收拾就去挑一间搬过去住。我一会儿去和来望说下，你们这种情况，村里于情于理都要帮一把的。至于那些没脸没皮的人，我看她敢不敢跟着一道搬去村部去住？”

　　不说高三老夫妻俩的一脸的感激，村里人夸赞奶奶仗义，赵丽娥只觉得被扎了一刀，从得意转为愤恨，实在是忍不住，朝着黄元香冲了过来，边未委屈地嚷道：“婶，你干嘛和我们家过不去？你是想看着我们家三个伢子都没得书念没得饭吃？好，我就带着他们住到你家去……”

　　高凌云正想拉着奶躲一下，谁知奶不闪不避，还一把抓住了赵丽娥的胳膊，抡起巴掌就一个耳光抽了过去，“怎么的？你这是想打我了？你以为我是你婆婆一样忍着你欺负了？住到我家去，你试试啊？那是你家的伢，他们是没老子还是没有娘？去我家吃，我就等着。你去一回我揍一回。”

　　看着村人们敬佩的低声嘀咕着：“敢惹干了二十多年妇女主任的黄元香，真是没点数。”高凌云都有点傻眼，难不成奶奶当年做妇女主任的时候，是理论和武力一起上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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