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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同学,站在这干嘛呢?”
卫榲栀闻声看去,见是陈舒。她快速跑下楼梯,眉头紧锁,语气焦灼地告诉她现在的情况。
没想陈舒不以为意,反倒轻笑出声,好似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噢,祁严又欠了钱啊?别把祁宵打死就行。”
这话听得卫榲栀如坠冰窖,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眼陈舒。
这真的是祁宵的亲生母亲吗?
陈舒拍了拍她的肩膀,莞尔道:“回家把门关好,听到什么声音都别管,嗯?”随后提着个包,准备拉开门进去。
这样轻松的姿态让卫榲栀心头一紧,她拉住陈舒的手,“阿姨,祁宵他...”
她知道她是烂好人,什么都想掺一脚。
但是你怎么能亲口说出这种话?
她以为陈舒是来救场的,这话让她怀疑是来一起推祁宵下地狱的。
可他才多大...
思及陈舒已经靠不住了,卫榲栀掏出手机准备打报警电话,却被陈舒拦住。
她鄙夷地笑了笑,语气略带讽刺。“小同学,你知道你这通电话打通后,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影响吗?”
陈舒语气轻松,说的话却如火舌舔舐着她的心。
“他们会动用局里的关系,从警察局里出来后再想尽办法找到我们家,然后将祁宵的肉一寸寸割下...喂大量的致幻药,兴奋剂让他时刻保持清醒又生不如死...更重要的是,我也会被你害死。”陈舒转身走近她,弯下腰,一字一句道:
“你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
卫榲栀一瞬身体僵直。
陈舒冷眼睨了她一刀,然后进屋拉上了门。
门拉上那一刻,屋内的声音一瞬变得含糊不清。
“哟,陈舒。你回来了?”
“你们想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们把钱还了我们就不怎么样。”
“滚。没钱。”
“你这儿子看上去不是挺值钱的?”
......
然后她再也听不清楚里面在讲什么了,也许是陈舒刻意降低了音量不让她听见。
就到这里吧。
她心想。
-
卫榲栀一连十多天都没见到祁宵了,她每次上楼都刻意低头不看向那处。
偶尔余光扫到那些红,仍然刺眼得很。
每当她禁不住往楼下看时,陈舒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里响起——
她做不了什么。
夏季最是多雨,尤其是近日。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卫榲栀得空,抽出自己的被芯想上楼晒下太阳杀杀螨虫。
到了楼顶,却看见意料之外的人。
他背对着她,静静地站在那,垂落身侧的手是没什么血色的白。
风吹过,将他的衣角掀起,柔软的黑发也被吹乱,少年感十足。
而他的背景是旷蓝无云的天,画面极其美好。
卫榲栀不禁想到他往后几年,妥妥的学业有成光彩夺目的大帅哥。
这样的联想结束于他双手攀上围墙边。
然后再是他踮起脚——
“祁宵!”
卫榲栀神色错乱,将怀里的被子随处一丢,喊住了他并跑了上去。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随之身后被人抱住,祁宵低头一看,那双手死死地圈住他的腰,像上了锁的链子。
感受到脊背那处被她的脸颊贴着,他顿了顿喉结微动,缓缓转身。
“姐姐?”
卫榲栀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如果祁宵在她面前摔成一滩肉泥,她这辈子都不会做个好梦,此刻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
没发觉自己在他的怀里身体相贴,她抬头好言劝道:
“是,有时候感觉活着也挺没意思,不如找栋楼跳一下算了,这样还能少走几十年弯路。”
卫榲栀一口气说了一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反正把想到的,最近听到的鸡汤通通灌给祁宵,以此减少一些他轻生的念头。
她深吸一口气,又道:
“但是该死的不是我们,对吧?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却要为他们付出代价,这不是亏大了吗?我们要好好活着,体验这悲喜交加的人生。”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瞄了瞄祁宵的神情。深感祁宵的大好人生不应该在这里断送。
“姐姐,你心跳好快。”
卫榲栀紧紧抱着他,使自己的心跳声展露无遗。祁宵静静听完这一长串话,旋即一贯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注视着卫榲栀,柔声叹道:
“原来姐姐也会说脏话啊。”
卫榲栀一时失语,自己说了一堆结果根本不知道他听没听进,不过还有闲情调侃她也算是让她有点放心。
她将祁宵拉到楼梯口。
离开了那个地方,卫榲栀才感觉自己能重新呼吸。
想起祁宵刚刚的打趣,她一时脸有点发热,在未成年面前爆粗,这下知心的学姐形象碎了万分,视线飘忽,满不自在道:
“偶尔情绪上来了,就会说一点...”
祁宵闻言,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笑得卫榲栀声音都带了点恼怒,但又不敢对有轻声念头的他说些什么。“别笑了。总之,你好好珍惜生命。”
她边抱起地上的被子,边语重心长:
“虽然我给不了你实质上的帮助,但是你可以和我倾诉你的烦恼。”
烂好人就烂好人吧。
祁宵应了声好,想着自己被子因自己而脏,“我来帮你洗吧”,说完就准备伸手去拿。
“不用。”卫榲栀轻轻拍开他的手,她真是怕了祁宵,又说道:“你好好活着,就万幸了。”
祁宵动作顿了顿,眼眸闪了下,神情变得几分柔和:“这很重要吗?”
这问题问得卫榲栀真是心惊肉跳,不可思议地看向祁宵,斩钉截铁:“重要,这很重要!生命只有一次。”
祁宵明明前途无限。
见她眉头始终紧锁,面露担忧和不安,祁宵垂下眼,突然地笑了一声。
“好。”
卫榲栀准备回去吸这个被子,刚想转身,动作又顿住。转过头看向祁宵,不容拒绝道:“你走我前面。”
祁宵见状侧过脸,眼底的笑意尚在,他无奈道:“其实刚刚我没想做傻事。”
顿了顿,又补充道:“刚好看到楼下有人在打架,但是被树挡住了,所以我想看清楚点。”
卫榲栀狐疑地扫了眼那个方向,“真的吗?”
说完就要将被子往他怀里一塞上去看看情况。
祁宵如愿接过那柔软的被子,上面的橘子香味扑鼻而来。他抬了抬腿顶住快掉落的被子一角,然后尽量一手托住。
而卫榲栀刚抬腿向刚刚祁宵站的地方走去,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拦住。
“你干嘛?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祁宵薄唇微翘,抚上她脸的一侧,轻轻地推着使她目光看向楼梯。
“我看的时候他们打的差不多了,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最后,祁宵抱着被子走在前面,卫榲栀紧抿着唇,脑海里不停闪现不久前那一幕,他扶着,长身玉立,衣角和发丝扬起。
美好却易碎。
此刻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背影。
“姐姐?”
卫榲栀被他这么一唤,意识又被拉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
祁宵停下脚步,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回头一看,见她露出他看不懂的神情。
“对不起。”
卫榲栀轻启,愧疚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那天,我什么也没做。”
祁宵闻言,颔首。
顿时了然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和意有所指的那天。
他站在阴影里,注视着她,柔和道:“姐姐,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我很感谢你什么也没做。”
这件事殃及他就够了。
“而且我现在打工能赚钱,迟早有一天都会还上。”
这话听得卫榲栀大惊失色,她急忙向下走了几个台阶站到他面前,不可置信:“你打工?那你上学怎么办?”
他才多大就要去打工,这不就是犯法吗?
“我请假了。”
祁宵避开她的视线,苦笑道。
那天,男人说要给他找了份工作,只要他好好干钱慢点还没事。
他看着站在一旁的陈舒,见她始终不看自己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答应了他。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祁宵对上她错愕的视线,似是刚刚回答语气太轻飘飘怕她听不清,又强调了一次。
卫榲栀如雷电击,石化在原地。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耽误学业等同于耽误大好的未来。
又不是富家子弟。抓不住一次机会就再也难以向上爬了,而底下是万丈深渊,如张开血盆大口在等着跌落的失败者。
直到祁宵到她家放下被子,卫榲栀都说不出一句话。见他转身要离开,她心头一紧,唤了声他的名字。
“我希望明天能见到你。”
“好。”
祁宵一怔,答应道。
后来祁宵又恢复了去卫榲栀家的频率。有时候靠在床头柜睡一觉,洗去上白班的疲惫,有时候刷自己买的练习册。
这回,祁宵手指弓起,作势敲门时。
传来一串吉他试音的声音,弹得七零八落,稀稀拉拉。
他顿了顿,敲下门。
见卫榲栀拉开门后,祁宵扫了眼她的身后,地面上放着一个吉他。
注意到他的目光,卫榲栀转身走到那处坐下,提起吉他,问:“要不要听我弹一曲?”
祁宵点了点头,盘腿坐下。
卫榲栀架起吉他,按着和弦,然后身子前倾翻了翻谱子。
她神情专注,轻悠悠地抚动着吉他的每一根弦。
弹得每个音都不在调子上。
但祁宵还是听的很认真,目光片刻也不从她身上移开。
一曲毕,卫榲栀眼神扑闪,期待道:“怎么样?”
“好听。”
“真的吗?”
卫榲栀八岁起练吉他,至今深知自己弹得很烂,但她又偏偏喜欢吉他的音色。后来父母离婚,她就将吉他放在角落里,落上了灰。
离开家前,她不假思索地带上了这把吉他,哪怕这很添负担。
“我见过很多人都冒着良心夸我弹得好听,但是像你这样,神情看上去不像作假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弹得烂,没准就信了祁宵的话。
祁宵回忆起刚刚那一幕,她垂着头,眉目柔绝,月色朦胧,眸光被揉成碎影,叫他差点看不出真切。他强调:
“我是真的觉得好听。”
卫榲栀无语抬头望天花板,长叹一口。“原来你也是个音痴。”
而祁宵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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